“熊韬……熊韬去了青庐,熊韬想绑架南先生……以此为筹码,放他出城。” 我呼吸一窒:“熊韬什么时候去的?” “昨……昨夜。”刘必哭得稀里哗啦,“真的不关我的事啊,熊大人说不会有人知道的,不知怎地就被城主查了出来,昨个儿不逃,今儿都得被处死。陈使你杀了我吧,就算你不杀我,城主也不会放过我的,还不如死在你的手里。” “你个怂蛋!”我丢下他,“在这儿好好反省罢。” 青南……青南…… 我心里反复默念着着他的名字,就连刀锋什么时候割破了肩头都不知道。逆风而行,眼泪粘在脸上,沿途的风景很美,可我来不及观赏。 “阿沐!” 忽然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的瞬间,被抱了个满怀。 萧长雪身上的味道有些冷,玄色很衬他。萧长雪不怕我身后的菜刀,无所顾忌地拥抱住我,就像我初来中州时的那样热情,只是热情夹杂了一丝失而复得的欣喜,他说:“太好了,你还活着。” “青南有危险,我要去救他。”我挣开了萧长雪。 萧长雪:“南先生怎么会有危险?” “我此时和你说不明白,南先生……青南,我们相依为命了许多年,我不能再让青南因为我出事了。” 泪花闪烁,我身体被长途跋涉抽干了力气。如不是萧长雪搀扶,我可以已经倒在了地上。胸腔一热,我甚至感受到了喉咙中滚动的血,我忍着腥气,拽住萧长雪的手臂:“我不行了……你替我……替我保护他,咳咳!” “有人……替你保护他。” 萧长雪的话我听了一半,紧接着,便陷入了漫长的昏迷。 我记得,在年幼的时候,我像向往糖块一样向往着长大,向往着找一个好看的男子长相厮守,向往着承欢膝下慢慢变老。 阿爹便笑我说,长大哪有那么简单。 我和阿爹争辩,阿爹说:“简简单单过一辈子,还是轰轰烈烈过一个辈子,其实不是看你的选择,而是看命运给予你的天赋。人生再世,好多不得已。” “那么阿爹也有不得已的事吗?” “阿爹当然有啊。” 无辜的青女,是否也是阿爹的不得已之一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震天动地的嗽声惊醒了我,我像溺水之人,抓紧了一块柔软的事物。 窗外明明灭灭,白茫茫的像是飘起了雪。 “水……水……”我低低地喊着,无人回应。 我摔落在地,忍着痛意,站起身去倒水。 刚颤巍巍拎起茶壶,便撞见一人风尘仆仆的身影。 我哀鸣了一声,茶壶落地,摔成了碎片,横亘在我们中间。一阵寒风穿透了单薄的禅衣,我猛地咳出一口淤血,血点溅落,犹如梅花点缀碎裂的青瓷。 分别后,我曾无数次肖想重逢,然而结局总是永不相见……
第64章 □□·重逢 承煜一身素袍,几乎淡入到凄清的孤夜里。 他在望我,我在看他,地上一片狼藉,湿漉漉的茶水泛着银辉,谁也不曾注意。风牵拉着衣袖,我轻描淡写低说:“我之前有做过一个梦,梦见你来找我……” “既然想见我,为什么又一声不响地离开?” 我清了清喉咙:“我只是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你觉得,这个故事从头至尾都是你觉得。”承煜清白的面庞上浮现出干涩的笑容,他的肩膀在轻轻低抖动,“那我算什么呢?” “承煜……” “或许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吧。即便我早就知道,这么多年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我还是忍不住骗骗自己。”承煜躬身,收拾碎片,“阿沐,你知道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么?那天,十里坡上,我以为我把你杀死时,就是这个感觉。心很痛,很痛。” “不要收拾了。” 我弯下腰去,撞上了承煜的额头。 他抬头看我的那一瞬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撞进了我的眼睛,我瞬间淌下了眼泪:“不管你信不信,这些日子,我很思念你。邱家阿沐从来不属于宫廷,而承煜从出生便被桎梏在王位之上,与其逼你在天下和我之间做出选择,不如我先放手,你我才能真正的自由。” “没有你,要自由有什么用?” 承煜这般不理智,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以为,薄情如他,纵使当下心中悲恸,过些时日也会将我淡忘。只见承煜一双含情眸隐隐泛泪,我怔了怔,拉起他垂落身侧的手。 “‘阿沐,什么人死了都不值得我哭,东宫现在有太子妃、良娣,将来也会有昭训、奉仪,倘若每一个死了我都要难过的茶不思饭不想,那么我不配当大晉的储君’。这些话,可都是你亲口说的。” 承煜反手握紧了我:“旁人的生死与我有何干系。若你死了,我不会独活。” 不知为何,他语声薄弱,只有握在我腕间的五指分外的使力。我正欲驳他,他忽然缓缓地倒了下去。 我这才发现,他没牵住我的那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左腹。我一点点掰开他的手,看到血红的颜色,瞬时感觉浑身无力,坐在了地上,失声喊:“来人啊!快来人!” 原陆冲了进来,看到屋中的惨况,他也顾不得尊卑了,立即把承煜抗在肩头,留下一句话,便匆忙地往屋外奔去。 “南先生毫发无伤,这是皇上唯一能弥补的了,希望娘娘不要再怨恨陛下。” 数九寒天,雪花纷飞。 门敞开着,冷风呜咽,相比着,屋内更暗些。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眼下残着两道干枯的泪痕,地板上还留有暗红色的血,月光洒在脸上,我卷起袖摆,妄想把血迹擦净,却是一片徒劳。 “原来你在这儿。” 来人逆着光,语气算不上好。 我微微抬头,原来莫子龛也来到了中州。莫清寒一身鸦青的官服,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怜悯,他踢开脚下的碎片,毫不留情地踏过满地污迹,走到我的近前。 好在他屈尊和我并肩坐下,没有让我感受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 “熊韬那一箭射得并不算深,皇上现在有随行的太医照料,已经脱离了危险。阿沐,我担心的是你。” 莫子龛望着我,表情凝重。 听到承煜大安,我松了口气,虚白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莫子龛,你救过我,又为我三番五次地冒险,这份恩情,阿沐还不清,够了,真的够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 “……”他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 “你见到王正了吗?” “嗯。”莫子龛说,“你如何知道?” “除了他,谁还会到京城报信。” “其实不是王正,而是萧长雪。王正跑死了三匹马,赶到京城面见皇上,当时我也在,王正说,是萧长雪吩咐他这么做的。一来,萧长雪抽不开身,二来,又怕打草惊蛇。” “多此一举。” “我此时倒觉得很有必要。”莫子龛无声无息地搭上我的脉搏,“你的脉相稳定了许多,坚持治疗,也不是没有重拾弯刀的可能。邱家阿沐,一定不会安心居于小小一隅。” 我抽开了手,说:“帝王家有祖传的疑心病,我在西北天山遇到了重泉。当年他多么的风光,如今却沦作了山匪。就算我心有不甘又如何,等我无所顾虑真正强大起来,他还能容得下我么。”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我笑笑:“这话不像是你说的,你从来只劝我保守主义,是因为见我是个废人了么。” “谁说你是废人。”莫子龛说,“废人敢与狼搏么,废人能安然无恙地从匪窝脱逃么?没有力气不要紧,重要的是勇气和心气。” 我默了半响,问:“熊韬在哪?” 莫子龛笑了笑:“这才是你。” 熊韬逃得不见踪影,熊家老少皆被关押在中州狱。除了熊家老太太——那位自称有诰命在身的年过七旬但精神矍铄的老太。我这才知道,萧长雪一直有心整顿听查院,但迟迟没有下手的原因是什么。 诗晓卫在门口守着,见我们出来,他先见过莫子龛,又说:“大人,您快去看看吧,那疯妇护儿心切,竟怂恿了一群老骨头,在天桥大街聚众游行。城主镇压不过,反而激起滔天民怨。” 莫清寒:“这不是一兜子蜜蜂能解决的了。” 我睇了他一眼,此时还有心说笑。看来我在中州的一举一动,莫子龛都在关注。 “先去看看。” 中州偏爱雪,一年四季,两季飘霜。 雪下大了,满地泥泞。人们摩肩擦踵,议论纷纷,“陈慕”这个名字被反复嚼咬,再落入我耳中时,已面目全非。 汹涌的人群中,为游行的老人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游行的队伍好像泥土中寻食的蚯蚓,在泥泞的雪水中慢吞吞地前进。 据诗晓卫说,熊老太年轻时,和不少听查院的高官不清不楚,所以才能在丈夫死后,把儿子塞进听查院这个肥差。如今儿子落难,熊老太魅力不减当年。 “哪位是熊家老太太?”我问。 顺着诗晓卫所指,队伍的末尾,跟着一位身穿曼陀罗色富贵花纹棉袍的老太。老太拄着龙头拐杖,身边有两个丫鬟搀扶,白鬓染霜,目光矍铄,她死死地望着远边飘飞的旗帜——大大的一个“反”字。 我瞳孔一缩,猛地打开了诗晓卫手中撑得伞。 白伞脱离了桎梏,被长风卷起,在天空飞舞。诗晓卫愕然:“大人,雪下得这么大,您的身体受不住的啊。” 莫清寒也收了伞,幽幽说:“八旬老太为了一不争气的儿子,迎风而行,点点雪色罢了,你家大人,受得。” 诗晓卫听后,羞愧地垂下头。 “莫子龛。” “欸,我在呢。” “倘若公堂断案遇到倒打一耙的无赖,该当如何?” “你说什么我又不是大理……”莫子龛闭住嘴,面色不大好,“杀之,则民怨,放之,则误国。依我说,你大可不必蹚这趟浑水,等皇上醒来,一切自有定论,还怕她一个诰命夫人耍无赖么。” “我活着,是为了还他盛世安宁的,不是为了惹祸事。” 忽听队尾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看来熊老太要加柴添火了。 老太太跪在地上,龙头拐横在身前。旁的人见老太太下跪,有的人过来搀扶,有的人干脆跟着跪下。阴雨压头,人群反而更加安静,哭声裂天,声声入耳。 “我熊家祖祖辈辈为中州抛头颅洒热血,没想到城主居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问熊家的罪。我的儿媳我的孙子孙女,现都在大狱里关着呢,还有我那可怜的儿子,他为破狼猎人一案,深入虎穴九死一生,这般骁勇,却引得小人险妒,而今逃命在外,有家不敢回啊我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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