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陈使讲个民间故事,神女峰脚下的村庄里,有一位貌美的姑娘,姑娘生来眉心便有一粒红痣,父母取名为曼珠沙华。有一位术士从村庄路过,受到了曼珠沙华一家的热情款待,临行时,术士说,曼珠沙华眉心是颗妖痣,往后定然惹是生非,必须把曼珠沙华送到神女峰上接受普化,才能挽救一城的人……” 我断语:“显然是那术士妖言惑众。” 熊韬正了神色,避讳似的,瞥了一眼神女峰:“这事啊,邪乎得很,父母听信了术士的话,把曼珠沙华送到雪山上,神女喝令曼珠沙华恪守清誉,不得与外男缠绵,不然便命雪狼将她吞吃入腹。忽然有一天,一个年轻人遭仇家追杀,冒然躲进山中。曼珠沙华见年轻人俊俏,忍不住瞒着神女出手相救,不料日久生情,神女大怒,年轻人贪生怕死,逃离了雪山,而曼珠沙华……却未能逃得过。” “雪狼叼着曼珠沙华的尸体一路下山,鲜血滴洒之中,红花盛绽,父母看到女儿尸身,痛哭流涕,后来村民为了纪念她,把这种红颜色的花取名为曼珠沙华。神女恨年轻人薄情寡幸,用神力将年轻人化为红花花叶,于是便有了‘花叶永不相见’一说。” 即便是神女美名,也难掩结局悲凉。 我还记得在荆州画春班时莫愁的哭号,耳边寒风呼啸,哭天恸地的哀声仿佛从神女峰不为人知的深处传来…… 那头狼就在眼前,你为何不杀,那头狼露出獠牙,你为何不杀! 曼珠沙华啊,帝王业难养美人花。 冥界三途河,忘川彼岸边,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饿狼食花,在饿狼腹中,花见了那叶。 莫愁哭哭笑笑,癫狂错乱。风轻了少许,我猛然一怔,再望皑皑雪山,只觉得头皮发麻。 熊韬体胖御寒,讲得紧张之处,额边竟渗出滴滴热汗,他续道:“民间故事,越说越离奇了。陈使应该知道,那年萧长安兵败霍钰,一代霸王惨遭五马分尸……” 我不禁问:“有所耳闻,这和曼珠沙华还有干连?” “嘿嘿不知道吧,霍钰曾经给萧长安献过一个女人,萧长安喜欢的不得了,把那女人当宝贝似的供着,外人多看一眼,恐怕都要剜眼睛。我的眼睛有幸见过一次。” 熊韬神色得意,说:“那日是萧长安的寿辰,我和其它山头的兄弟结伙前去拜寿,便见一华舆飘过,香风阵阵,风卷薄幔,女人蜷卧轿中,千娇百媚,眉心一点朱砂痣,且听萧长安唤她——沙华。” “还有这等事。”我一皱眉,忽然想到昨日王正奉劝我莫要插手中州,看来,他也是一番好意。 “你和我在这儿编排萧城主的兄长,就不怕城主惩治你?” 熊韬笑道:“我这人就是嘴碎,您爱听,我多说了些,您要是不爱听,一个字咱也不带多的。萧城主文武双全,但想像萧大那般威震中州……还差点劲儿。” “城主心善,不够狠。” 熊韬一愣,淡笑:“是也,萧城主通情达理,未免有点老实了,大家都爱欺负老实人,譬如听查院,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便能看出许多端倪。萧城主念及大人们年事已高,一忍再忍,像您呢,一袋子蜜蜂就给我们都制住了。您的魄力,我服气。” “我这算什么魄力,”我冷笑,“先不说欺负老实人要遭天谴,单说萧长雪,他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熊韬吐吐舌头,不置可否。 我与他这厢说着,其余的人在四周搜索,在不知不觉,和我们离得有些距离了。案发现场已被勤劳的村民打理干净,不过就算没有村民,大雪也会掩盖所有的罪孽。 突然一声惊叫响起。 白雪装点了黑压压的树丛,刘必跌倒在地,两条腿蜷曲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雪丛:“陈……陈使你看!” “刘大人你大惊小怪什么。”熊韬小跑两步,走到刘必跟前时,他猛然停住,牙齿发出咯吱吱的怪响,“它……它……” 顺着熊韬的目光望去,参天雪原之下,万丛隐蔽之中,赫然矗立着一座三人高的巨型铁笼,笼柱血迹斑剥,柱身带铁刺,一根根,毛骨悚然。真正令熊刘二人惧畏的,并非从天而降的铁笼,而是—— 大敞的笼门前,蹲坐着一匹雪狼。 獠牙垂着涎水,一双赤红瞳摄人心魄,毛色白中夹灰,伏在雪中,好似一滩融化了冰水,沉下来两颗血色琉璃眸。驯马熬鹰,我和兽物打过不少交道,可眼前岂是家养之物可比。 它舔-舔牙,就能让人感受到撕碎的力量。 熊韬只是发呆,而刘必吓得魂飞天外:“陈使,陈使救我……陈……使。” 听查院此番来了十七人,假若十七人联手共同抵御,兴许还有生还的可能。但旁的人都已走远,雪狼出行必定结伴,张口唤来不知是狼是友。 区区三人,撕咬起来,连塞牙缝的都不够。 “陈使,我该……怎么办啊。” “别说话。雪狼不会无故攻击人,你大吼大叫,只会把它的同伴全都喊过来。” 听了我话,刘必乖乖住嘴,可身子止不住地筛抖。 我问:“熊韬,拿火折子没?” 熊韬一哆嗦,不敢回头看,干巴巴说:“拿了,就在我身上。” “熊韬,你不要慌,听我讲。雪狼畏火,我去把它引开……你趁机燃火,火烧起来,直接往狼身上丢,速度要快,明白我的意思吗?” 熊韬缩成一只肉包子,说:“陈使,那是狼……你怎么跑得过狼?” 就在这时,狼躯一动,竟踱步向我们而来。 血眸凌厉,是发动进攻的前兆! 刘必啊的大叫,彻底晕了过去。狼受了刺激,猛地向刘必扑去,眼看着刘必危急,我纵身一跃,反扑雪狼,手指抓了一把白花花的绒毛,毛丝如冰刺,划过掌心,顿时裂开一道道细密的血口子。顾不上感受疼痛,在狼反击之前,我顺势向旁边滚去,等到再次站起来时,雪狼已换了目标攻击。 “熊韬!” “欸欸!”熊韬两只手打着哆嗦,火折子一时之间怎么也点不燃。 分神时,雪狼遽然扑来,强大的冲击力把我撂倒在地。 它叼住了我的半边手臂,獠牙刺入皮肉,品尝到鲜血的滋味,那双红瞳骤然炽热。与此同时,我右手的短剑反手扎进雪狼的背部。 雪狼嗷呜一声高鸣,雪林一颤,震下纷扬雪花。 那只被它咬在口中的手臂也得以解脱,松然垂落。远远地,我看见了一点火光,熊韬手里举着火把,搀着刘必,向山下跑去。 熊韬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冰天雪地中,他清楚我的困厄,我却看不清他的神色。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杜甫《登高》 万千学子 高考加油!!!
第62章 陆贰·遇神 短剑插-入狼背,我无力拔起,雪狼疯狂地向我扑咬,胳膊、腿、小腹……无一幸存之地。 血水从数不尽的伤口中奔涌,我蜷缩成一团,只剩下一口气在,而这口气也是断断续续的。 “莫哥哥……”喊出声后,我心中一惊。 莫哥哥是谁,他到底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还是我潜意识里扎根的活生生存在的人呢。倘若是梦,为何我会在危难之际唤起,倘若存在,为何我的记忆中一片空白。 “阿沐,我在这儿呢。” 杏花林里,男子一身长衫,花枝横过脸侧,露出一双澄明的眼睛。男子手捧书卷,望着我笑语:“回头我要让邱将军为你寻一位教书的先生,教你读书识字明理,阿沐,你说好不好?” “普天之下,论才学,谁能比得上你莫清寒。” “如果陛下留我在宫中教□□的话,我便不能同你回安塞尔了,除非……你也留下来,陪太子读书。” 男子把书卷放在杏花枝干上,风卷残页,他皓白的腕上戴着一串丝弦制成的手链,在日光下泛着银辉。 “我干嘛要陪太子读书啊,我要莫哥哥只教我一个人。” “我见过太子一面,太子温良恭俭,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1,你伴太子读书,也有助于自己的修行。”男子含笑说道。 这时,府外有小厮跑了过来,说:“主人,霍将军来了。” 书卷跌落在地,男子回过神,说:“阿沐,你先回避。” 男子俯身捡起书卷,轻轻拍打沾染的尘土,清风吹过杏林,犹如一场杏花微雨。 “莫哥哥……莫哥哥……” 男子的身影愈来愈淡,我知道,又到了这场梦结束的时候了。我奋力喊着,想挽留住这个只有在梦中才能相见的人…… “大当家的,你说这女娃娃瞎嚷嚷啥呢!” “你问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哪知道,俺觉得肯定是喊她情郎呗。女娃娃细皮嫩肉的,招汉子爱。” “细皮嫩肉啥捏,大当家的再晚来一步,就被白雪吞干净了,就这还流着血呢。白雪你快过来,瞧瞧你干得好事,吃啥不好你吃人,胃口真大。” “你骂白雪啥捏,还不是你小子贪玩,忘了给白雪喂饭,白雪饿极了才下山去的。” 一言一语在我耳朵两边打架,我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说道:“闭嘴!” “俩大老爷们有啥吵嚷的捏?” “……”一道声音说,“柿子,她闭着眼,说话捏。” 另一道声音说:“老子没聋捏,她说咱大老爷们吵吵吵。” “……” 突然安静了下来,我眼睛沾着血痂,有些睁不开。脚步声传来,离我越来越近,一块沾湿的帕子落在眼上,低沉的声音响起:“自己擦。” 我正要擦拭,一团柔软的东西滚了过来,压在我身上,憋得肺腑有些疼。旋即,温热的舌头舔掉了我眼上的血痂,它舌上有细密的小刺,待它停下来,我微微睁开眼,顿时下了一跳。 是那匹雪狼。 与我那日所见全然不同,小雪狼乖巧地顿在主人身旁,伸出舌头顺了顺自己的毛。雪狼身边站立着的男人裸上胸腹,下身围了一条野兽毛皮缝制而成短裙,两条腿矫健有力,腿内侧绘着青色图腾。眉目似星,唇如刀刻,皮肤黝黑,看着很不好惹。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样的装束,一胖一瘦。 男人眉头高耸,打量着我,说:“如果没有左脸颊的疤,你可能长得不错。” “咳咳……多谢夸奖,托您身边那匹威猛的雪狼的福,我脸上可能会留下更多的疤痕。” 胖的抢嘴说:“咱们白雪牙齿带毒素,刚才它吻过你的脸,毒素解掉啦,你一点疤也不留捏。” 男子点点头:“柿子说得不错。” “……阁下,我不在乎容貌,只要能活下来,于我而言已是恩赐了。我想请问……这是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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