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咬得瓷实,想来是真的被伤到了。 商音颈项一阵吃痛,骤然目眩,视线里洒满了星星,连陈旧的房梁也一并跟着扭曲起来。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时凉时烫。 皮肉的痛楚终于牵扯出了这些天的委屈,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压抑与难过齐齐决堤奔流,兜头将她淹没。 商音忽然冤枉极了,带着哭腔放声控诉: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 她用力摇头,不断徒劳的捶打,“他欺负我,是他欺负我!” “你们都不信我,连你也不信我!” 这番话听进隋策耳中轰然一炸。 他登时怔住,顿在那里良久,仅一深想就立即明白了此间原委,青年混沌的眸色褪去冲动,转而漫出冷峭的寒凉,古井般沉不见底。 直到旁边传来商音小小声的啜泣,隋策才懵然回过神,忙轻拿轻放地松开她,又收去獠牙,小心翼翼地支起身。 眼见两手的禁锢消失,商音也不客气,她抿住唇二话未说奋力扇了他脸颊一耳光。 “啪” 声音响亮。 隋策丝毫未躲,甚至停在原处结结实实地受了,等她打完,方起身坐在旁边,俨然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公主头一次在人前哭,她倒是不憋屈自己,横竖哭了索性就哭个痛快,坐着认认真真地嚎啕一场。也不顾及什么颜面,什么庄重了,就这么全无形象地抽噎,哭得伤心欲绝,满脸泪水。 隋策在旁手足无措,简直不知要怎么是好。 他左右慌乱地轻声朝她说:“对不起。” 见商音不理会自己。 犹豫片刻,又伸手去想替她穿好衣衫。 刚碰到衣角,她就挥开他的手,一边哭一边喘息着横过来一眼,目光凶狠。 隋策只能不敢再动了,垂首又垂眸,待在榻上等她发落。 商音抽得不能自己,好几回险些没缓过气,不晓得过去多长时间。她抹干眼泪,一言不发地拉起领口,遮住颈窝处深红的牙印,重新系上腰带与环佩。 隋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公主殿下倒一点不觉得丢脸和尴尬,情绪宣泄完毕她又是那个颐指气使的宇文笙了,商音抬手把他推开,拢起繁复的衣裙没事儿人一般往外走。 他目光跟上去本欲开口,但终究知道是没脸叫住她。 隋策环顾着地上散落的鸡零狗碎,内疚且后悔地捂住额角,想不明白怎么就做出这种事。 敞亮的光在商音开门的刹那泼进来。 她眼睛还有些肿,嘴唇发红,下巴却扬得倨傲,倨傲里透出不易察觉的委屈,明艳万千地抬脚出去。 裴茗已经在对岸的石亭中踱步赏景,应当是到了有一会儿了。 商音一路整理衣袍,理顺鬓边的碎发,借迎面而来的微风镇定心神。 “殿下。” 大老远望见她,裴茗就开始作揖行礼。 “嗯。” 商音不冷不热地应了。 这厢的文臣刚抬头,甫一看清她脸上的痕迹,不自觉怔愣:“殿下,你……” “没什么。”公主心烦意乱地随意抹了一把,“说正事。” 许是发觉自己僭越了,裴茗不敢再多过问,公事公办地颔首:“是……” 他正色道:“殿下可知晓如今的杨秀去了何处高就么?” ** 秋夜里的月有冷意了,微霜凝满枝叶,如若不点灯,地面便是大片雪光,一汪碧水平波似镜。 起风时,杨氏抱着大氅准备去给隋日知送外衣。 她从廊上经过,青年正盘膝坐在木梯的最后一阶,面朝枯败的水池微微仰头,那背影难得不张扬,反而莫名有几分形单影只的落寞。 杨氏见了,悄悄把大氅交给丫鬟,打发她先去,自己则下得台阶,慢步至儿子身旁。 知道是她,隋策仅是侧目并未回身。 “为何一个人在这儿啊?” 她轻言细语地问。 他还是平视前方。 或许根本没在看着什么,视线只漫无目的地落在虚空里。 在外多年征途,记忆里杨氏还当他是那个容易鲁莽性急的孩子,却不想也常有这般安静自省的时候。 “我去见商音了。” 过了很久,隋策才答非所问。 杨氏学他的样子坐在冷硬的台阶上。 青年似乎正想寻个什么人倾吐,并不在乎她要不要回复,抑或怎么回复,自顾自地往下说: “从前不觉得,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是真的没有好好了解过她……” ——连你也不相信我。 ——连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听风就是雨…… 同样的话她竟对他说过两次。 他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色厉内荏,嘴硬心软,自以为是的认为她灿烂且坚强,张牙舞爪得可爱。 他张口闭口缠着她说喜欢,如今想想竟也喜欢得如此肤浅。 商音最在乎的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 “她没有朋友……” 隋策轻轻道,“即便总说有衷心于自己的宫女、太监,但我能看出来,她始终无法真正和他们交心。” 公主到底是公主,许多话不是做仆婢的人能够共情的,她没办法说,如若不然,便不至于连哭也要紧闭房门偷偷地哭了。 “她怕遭人背叛,怕让人欺骗。” 她其实最不想他瞒着她的。 “是我不好。” 隋策眉心一蹙,目光就此投在了足尖,“她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却不该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擅自行动。” 杨氏听完了自家孩子的肺腑之言,搂着双膝感慨万千地轻叹。 她深觉坐在这儿的不应该是自己,而该是公主殿下才对啊。 “我为什么……” 隋策像是颇自责地闭上双目,“我为什么就没信她呢。” 他回想起白日里的事情,稍稍易地而处,便悔得难受万分,不由捂住脸骂道:“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做母亲的不知要怎么宽慰,半晌只伸出手,在青年宽阔的后背上温柔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 陆无询是更声过三时从“杯莫停”出来的。 今夜他喝得高兴,略有点上头,当街就哼起了一首不太文雅的小调,幸而人静之初并无多少过客。 友人与他在十字路口分别。 临行前犹开着玩笑调侃:“多谢陆兄款待,下回的喜酒也可别忘了咱们啊。” 他闻之心情更好,咧着嘴说:“一定,一定。” 陆无询一早得知商音今晨进宫面圣的事,也知道她吃了口闭门羹。 四公主一介女流,除了背靠皇上还能有什么倚仗?这不,皇帝一病倒,她当场跟卸了臂膀的山猫似的,瞧着凶悍,实则不过是虚张声势。 梁皇后已允诺他,不日就替他应下这门婚事。 从此以后,自己便是天子女婿了! 想想脚下都能生风,将来在永平城那还不横着走? 陆翰林说生风就生风,夜路行至一半便踢踢踏踏跳起了舞,小曲儿还哼哼着,谁想一口麻袋从天而降,把他照了个结实。 “诶?!嗐、嗐,什么人?什么人啊你们!” 他在袋子里嚷,没等到对方回答,很快就有乱棍拳脚挥下。 陆翰林急得惨叫: “你们怎么打人啊!你们还……唉!……还有没有王法……唉!” …… 在那之后没多久。 早起今秋给商音梳头时,便拿此事当笑话讲。 “这陆大人不晓得得罪了京城哪位惹不起的人物,挨了顿暴打,找不着凶手不说,自己倒落得瘫痪在床,好不凄惨呢。” “哼。” 公主殿下哼得意味不明。 接着就是付临野带领一帮言官拱火,上演弹劾、申讨、上书启奏一条龙的传统节目。 陆无询官阶低,人又半死不活地靠汤药续命,家里人招架不住,只得草草地递了封折子,称病回家养身子去了。 作者有话说: 看我们激情四射的…………咬了一口! 唉,偶尔强制play一下也挺带感的,写得我真是肉心大起(审核请听我解释!! 可惜我绿江已经皈依佛门很多年了(bushi 本来这段剧情应该接一段前期确定关系后,两个人试图doi但是商音因为怕疼,所以最后不了了之的情节。 但是苦于写的时候一直没找到机会穿插这段内容,所以被弃掉了。 完结之后会大修文,或许能补上。 感谢在2022-07-08 23:12:26~2022-07-11 00:3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杂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宫亭、小烊要吃一口榴莲嘛 5瓶;诺大王、(????`?)、北海北、卿卿南山月 3瓶;嘟噜double.、七鹿七 2瓶;果果在这里?('ω')?、28286621、shinecherry、长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三章 铜镜里是重华公主那张明媚清贵的脸, 趁身侧的两位宫女不在,她拉下衣襟查看肩上的伤。 隋策堪堪咬在颈窝处,也亏得天冷衣衫厚, 这若换在夏日皆着薄纱轻衣,恐怕还不好遮掩。 过去三四天了, 那牙印犹在,深红的一圈结了疤, 周遭尚有淤青……可见他下口有多狠! 商音愤愤地撅嘴打开药膏涂抹, 又是气又是疼, 手指不知轻重, 反而把自己弄得龇牙咧嘴。 冷不防听见今秋在外头叫“殿下”, 吓得她赶紧理好衣裙, 手忙脚乱地藏起膏药盒子。 “怎、怎么?” 大宫女笑得灿烂如花,“今天难得放晴, 您不是总嚷着说想看红枫吗?云姑姑找到一处绝佳的赏景之地,正适合您喝一杯香茶, 吃一块点心,看上一整日都不会腻呢。” 听她吹得天花乱坠,商音将信将疑地皱眉, “有这么夸张?” “真的不骗您,您去瞧了便知道了呀。” 今秋拉她起身,“走嘛殿下, 连午睡的躺椅都给您备好了, 您只管放心地去, 全当换换心情。” 连日来是觉得抑闷烦躁, 见她如此说, 商音也就松了口。 “好吧……” 地方在南坊的玉皇庙附近。 下了马车还要往前行一段路。 今秋在前面引着, 公主在后面跟随,周遭景致是山清水秀别有风味,不过不见游人,反而远处的寒光湖,隐有画船若隐若现。 “还没到么?” 商音提起裙子避开小径上的青苔,“早知这么偏僻,应该雇顶轿子的。” “前面便到了。”今秋回身去搀扶她,“人太多会扫了雅兴呀,何况坐轿子怎么看风景呢,您说是吧?” 公主没工夫与之耍嘴皮,抬眼时依稀能望见红枫艳艳的一抹山色,水榭幽静安适,云姑姑似乎就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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