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想法也只是停留了一瞬,殷予怀闭上眼,突然想起了今日风掀开梁鹂面纱时,那抹明媚的笑容。 殷予怀怔了一瞬,但是下一刻,他便入睡了。 他的梦,从很久之前开始,便是一片虚无了。那一片虚无,是茫茫的黑,无论何时,都格外地寂静。 再醒过来时,门外有轻声的交谈声。 但无论声音如何轻,殷予怀都认得出,这是梁鹂的声音。 有梁鹂在的地方,自然有颓玉,故而,不过一瞬,殷予怀便猜想到,是梁鹂和颓玉在他院中。 他并不急迫,现实服了药,然后漱口散了些药味,再推开门出去。 一眼望去,梁鹂和颓玉对坐着,桃树下的石桌上正有一副棋盘。 殷予怀走近,到了颓玉身后,看着桌面上的一盘棋。 白棋锋利,步步紧逼,围剿着黑棋,但每每在可以剿杀之际,又轻飘飘地放过,给出一线生机。 殷予怀顺着棋盘向两人所执的棋看去。 果不其然,梁鹂是白棋。 很久之后的殷予怀想,这个时候,他便该心有警醒的。 但是对这时的殷予怀而言,警醒梁鹂,还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他看着她在棋盘上无情地玩弄与厮杀,竟然没有一刻,他联想到了自己。 后来,当殷予怀将所有事情,都连成一条线时,才发现,梁鹂所做的,从来都不是瞒住他。她其实,真的故意露出了很多破绽,等待着他这条鱼,咬上钩。 但这时的殷予怀,如何会想到这些呢。 他只是看着白棋一往无前的锋利,心中开怀。棋盘之上,最能窥见一个人的内心。行棋,布阵,陷阱,追剿,每一步棋,都在展现着一个人的心。 她的思维逻辑、处事方法,体现在棋子每一步的变化中。 这个时候,殷予怀只是想。 她能够在棋局上如此锋利,日后应该也能保护好自己。 地位、权势、财富,这些梁鹂生来就有的东西,他并不曾为她担忧过。或者说,即便这些东西,梁鹂没有,他也能让她拥有。 但是这些,到底都只是外在的。 他希望她此生都安乐,在这些外在之外,她必须能够自己站起来。 因为旁人都不是他,他没有办法替任何人保证,此生不会辜负她、欺负她、背叛她。如若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梁鹂需要的,是自己能够面对一切。 殷予怀看着最后白棋不再犹豫,彻底吞噬了黑棋,眼眸之中缓缓有了笑意。 如今的每一天,他都越来越觉得,只要他离开,只要梁鹂此生不再想起从前的一切,她会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 收拾好棋盘之后,三人一同去了山后的小溪。 那是一条长长的溪流,从高处的山上顺流而下,十分清澈。 溪流旁,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形状特殊些的,可供人休憩。 殷予怀一行人来时,溪流旁已经满是人。 梁鹂摘下了面纱,也同殷予怀一般,戴了一方面具。颓玉见状,也寻了一方面具戴上。如若不是人多到拥挤,众人都没有时间注意,三人还是很引人瞩目的。 但是,今日山间的人实在太多了,人人结伴而来,即使有人看见三人都戴着面具的时候,会诧异一瞬,但是走上一两步,便都忘了。 三个人寻了一处阴凉的,人比较少的位置。 颓玉将手中的伞放置到一旁,随后坐在了梁鹂身侧。 殷予怀自然地坐到了颓玉的身旁,望着面前潺潺的溪水,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宁静。 “看,有鱼儿。”梁鹂惊讶地指向了对面的一处,鱼儿悠闲地在溪流中游:“如此清澈的溪流中,为何会有鱼儿,不会被行人抓了吗?” 殷予怀轻声一笑,倒也没开口说话。 颓玉则是随着梁鹂的话,向着四周望了望,一本正经地说:“没有烤鱼的。”梁鹂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头放在颓玉的肩头:“笨蛋,自然没有,这可是佛寺。我只是说说,你怎么还认真去看了。” 殷予怀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梁鹂半边身子,在颓玉的怀中,两个人笑作一团,颓玉怕梁鹂摔倒,一只手搂住了她。 其实这些天,这样的情景,殷予怀已经看了许多次。 他从最开始的怔然到如今的平静。 他望着那水中的鱼儿,这般清的小溪,如若不是在寺庙中,鱼儿焉能活下来。 一旁还有一群儿童追着溪流中的小鱼,殷予怀莫名想起了那只纸鸢。 巷子中的那些孩子,也是这般追着纸鸢的,很开心,他儿时没有体会过的开心。 殷予怀随着儿童向着溪流中的鱼儿望去,像是知晓儿童们追逐却不会伤害它,待到儿童快追赶上时,鱼儿便会游得快一些,待到儿童离得有些远时,鱼儿游的速度就变慢了。 殷予怀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他认真地看着那条鱼儿,随着它跃动的轨迹和速度,判断它的意图。 直到那鱼儿一头撞到一旁的泥土上时,殷予怀有些怔住了。 随后,他开怀地笑了起来。 好笨的鱼儿。 突然听见殷予怀的笑声,一旁的梁鹂和颓玉都望过来。 殷予怀便细细将刚刚鱼儿的事情,同两人说了一遍。他讲到最后鱼儿撞到泥土上时,自己又忍不住笑了笑。 梁鹂也轻声笑了起来。 颓玉眼眸怔了怔,下意识望向了梁鹂。 殷予怀没察觉异样,只是继续看着溪流中,想看看那个鱼儿最后怎么样了。但是刚刚耽搁了一会,如今再看过去,已经看不见了。 殷予怀不由得又是笑了笑,对上梁鹂温柔的眸时,他轻轻地歪了歪头。 梁鹂眼眸中的笑越发浓郁,如若不是那鱼儿真的如此,她都快要觉得殷予怀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天色渐晚的时候,人便开始变少了。 梁鹂感觉面色有些发烫,便让颓玉接下了面具。 殷予怀便在一旁静静看着,此时梁鹂的脸正对着他,见他望来,甜甜地笑了起来。 殷予怀想到那日曲也给他的那半块饴糖。 真的很甜,就像此时的梁鹂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有唤过梁鹂那个名字了,是他下意识地疏远,也是他对自己的警醒。 在半个月之后,这个他曾经深爱的人,会同别人大婚。 她会拥有很好很好的一声。 不需要想起在那废院之中,他与她的过往。 殷予怀垂下头,浅浅一笑。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 解下面具,殷予怀和颓玉都能看见梁鹂泛红的脸。 颓玉忙寻了竹筒,向前面跑去,用竹筒接了冰凉的泉水。 作者有话说: 狗子:自我修正 ————
第五十九章 竹筒很薄, 泉水很冰。 殷予怀原本想接过颓玉手中的竹筒,用帕子擦拭一番,再递给梁鹂。 但是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手顿了一瞬,随后将拿出来的帕子, 递给了颓玉。颓玉接过帕子,开始擦拭起竹筒, 然后将干净的竹筒递给梁鹂。 殷予怀静静地看着梁鹂泛红的脸, 好像, 在颓玉擦拭竹筒的时候, 更红了些。 他没有留恋,眼眸只在梁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走过来一群人。 “梁鹂, 真的是你啊?”为首的公子哥一身绛红色长袍,风流潇洒地挥开了手中的扇子。在他身后, 还有四五人,显然都是认识梁鹂的。 梁鹂正在用竹筒滚着脸,闻言,淡淡地望了过去。 看见那绛红色身影的那一刻,她直接蹙眉,转身就想离开。 却还不等她起身,他们已经被一群公子哥和奴仆围住。 梁鹂放下了脸上的笑, 冷声问道:“江寒,今日本小姐心情好, 不想同你计较, 快些给我滚。” 殷予怀望向对面的江寒, 自从来了幽州之后,他从未见过梁鹂对一个人如此厌恶,不仅用如此嫌恶的语气,还用上了“滚”这番字眼。 江寒面色一寒:“梁鹂,本公子就过来同你打个招呼,如此咄咄逼人?”说着江寒看向了梁鹂身后,轻声嗤笑一声:“本公子说今日怎么像吃了炮仗一般,原是颓玉颓大公子在此。” 他说到“颓玉颓大公子”时,身后的那群人,全都笑了起来。 殷予怀看着眸中满是怒火的梁鹂,和一旁沉默的颓玉,缓缓蹙眉。 这些人同梁鹂和颓玉明显是认识的,而且像是有恩怨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梁鹂如此生气? 下一刻,殷予怀便知道了。 江寒轻蔑地瞥了颓玉一眼:“梁鹂,不会吧,就因为一个皇商的次子,你要同我翻脸?虽然明面上说是你的未婚夫,但是梁鹂,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吧。” 梁鹂冷漠地看着江寒,拉过颓玉:“我们走。” 江寒一群人还在后面笑着,殷予怀淡淡向为首的江寒看了一眼。 他知道江寒是谁了,是江州王江雍的次子,前些年在汴京犯下事情,被江州王送到了幽州。 殷予怀没有走得太快,隔着前面的颓玉和梁鹂,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山间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前方的声音,随着风传来。 隐约间,殷予怀听见了“不要在意”四个字,他淡淡地看向颓玉,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开始泛滥。 为何,每次这种时候,颓玉就会变得如此懦弱? 世人皆瞧不起商,但是真的论起来,皇商次子的身份,已经不低了。 没有权势,但是有通天的财富和人脉。 很多人嘴上说着看不起商,但那些暗中的买卖,从来没有断过。 那些人都已经如此诋毁颓玉,甚至怒火已经牵连到了梁鹂头上,颓玉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殷予怀停在了原地,静静地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这般的颓玉,在寨中中那两年,真的护住了梁鹂吗? 殷予怀细细想着他同梁鹂认识来的一切,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涌上他的心头。那个浅笑着收下他一箱黄金的颓玉,和今日面对辱骂一句都不吭声的颓玉,缓缓地交叠。 殷予怀叠不上,他不觉得那时候那样肆意的颓玉,有了一个更合适、合理的身份后,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颓玉来寻他喝酒,颓玉茫然悲痛地问他:“梁鹂真的爱我吗?” 第二次,是梁鹂要去江州,颓玉明知道,如若梁鹂前去江州,会牵扯出许多事情,会对梁鹂造成伤害,即便在他的多番暗示下,最后还是一声不吭。 第三次,是刚才那些人话中侮辱意味已经如此浓烈,颓玉除了冷了脸,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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