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说两句会死吗?”伊勒德瞪了胡和鲁一眼,后者一愣,随即又挠了挠脸,与伊勒德并肩而行的南江雪脚步则略微顿了顿,一抹柔光轻轻滑过她的眼底。 魁梧豪爽的极北汉子退到他们身后,忍不住又小声对身边的墨碣道,“这次咱们可是帮了你们的大忙,那些重甲,咱们可是要拿走的。不过你们也着实够狠,我胡和鲁是打心眼里佩服。” 说着偷偷对墨碣立了立大拇指。 死去的战士被整齐地排放在一起,一边是靖北军,一边是极北人,此前追击南江雪的那些身份不明的人,仍然横七竖八地堆在战场上,无人问津。 黎落和乌兰巴日将各自擎着的火把分别递给了南江雪和伊勒德,那金红的火焰燃在他们的眼底,然后在所有人的眼中慢慢放大开去。 许多伴她长大,与她说笑,随她冲杀的雪狼死了。 他们曾经那般鲜艳明朗,如今却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活着的人却无法把他们送回家乡,只能为他们擦去脸上的血水,整理好残破不堪的战袍,然后让大火燃起他们忠诚的生命之歌,让北地的风将他们带向自由的天地。 许多他曾经的族人,也是叛者和敌人死了,他们所流出的跟他一样的鞑塔的血,竟是被他无情地放掉的。 不,他不一样!从他双亲被自己的血亲杀害之后,从他的族人无情地驱赶他、追杀他之后,他就不再是鞑塔的一员了! 如今,他是萨日的族长,他所带领的是一个全新的、彼此相亲相爱的部族! 烈焰熊熊,一众雪狼在南江雪面前翻身跪倒,浑身是血的黎落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主子,属下们无能,属下们罪该万死!”既而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江雪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感觉温热的液体在眼中盘旋。 “你们,可是忘了我曾经对你们说过什么吗?” 一句话令雪狼间发出了低低的抽泣。 你们侍我以命,我愿报之以心——那一年大雨之中,春雷炸响,她和他们结下了这样的约定。 他们守约,她亦守约。 胡和鲁迷惑不解,低声对身边的伊勒德问,“他们什么意思?那丫头说过什么?” “我不知道。”伊勒德看着南江雪,“我只知道这雪狼是她的亲卫,以命相护本是职责,可她却为了他们留了下来,所以,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 “你是说她原本可以走?那为何不走?”胡和鲁道。 “查干要的是她。若助她走,雪狼唯有拼死拦截,重甲骑兵碾压之下,定无一生还;但她若留下,便会吸引大部分力量,或可一战,以保雪狼。真是自负而又莽撞的决定啊!” 伊勒德静静回答,火光映照的眸子里,似还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动。 “这小丫头……”胡和鲁全身一震。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女帅》
第119章 女帅 第二天黎明到来之际,猎猎的幡旗从地平线上腾然升起,火红的朝阳里,南江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猩红的战袍翻卷着太阳的颜色,在他身后,是跨马奔驰的层层兵勇,以及迎风招展的“风”字大旗。 “哥哥……”南江雪低声呢喃,缓缓勒住了坐骑。 晨曦洒在她的身上,让她不再像昨夜那般清冷,挺立的轮廓都显得温柔起来。 走在她身边的伊勒德眯了眯眼睛,金色的光亮在她美丽的眸中荡漾开来的同时,他的眼睛反而变得有些暗沉。 “我走了。”片刻沉默后,伊勒德说道。 “好。”南江雪回答,目光仍旧注视着前方。 “对了,”拨转马头,朝着他的队伍做了个手势,伊勒德又回身道,“查干的军队怎么能这样长驱直入,阿拉达图一下子哪来的那么多上乘重甲,南大小姐,你最好想想。” “知道了。”南江雪没有回身,背影恬淡挺拔。 远处的队伍很快奔到了眼前,南江风抬了抬手臂,如潮的兵勇便安静地立在了原地。 看着南江风缓缓行出队列,南江雪的一颗心也安定下来,就像很多年来,每次看到他的身影,甚至听到他的名字一样,她的心总会感到那么温暖、踏实。 她很想投入那个坚实的胸膛,只是为什么,他英俊的脸上除了满满的关切,竟还带着那么深沉的悲伤。 南江风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战马上,她英姿玉立,容色浅倦,高束的长发在晨风中轻飞曼舞,如云如雨,无论他走到哪里,都缱绻于心。 殷红的血迹耀眼地绽放在她白色的战袍上,刺的他的心生疼。 只是往后的岁月里,她更将踏上一路纷争,背负起沉重的责任,他,又如何舍得? 兄妹在金色的光线里对望着彼此,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谁都没有开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却也在那一刻,重新开始了。 抬腿跨下战马,南江风默默走向南江雪,每踏出一步,他的心都会多疼一分,然而,他的脚步依然执着坚决。 那是她的宿命吧? 既然如此,就让他成为她手中的利剑,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喋血千里,无论怎样,他都愿意。 战裙一掀,他单膝跪倒在南江雪马前,“末将南江风,叩见大小姐!” 在他身后,层层兵勇如风吹过的草原,翻身下马,轰然跪地,甲胄之声铿锵响起,“叩见大小姐!” 南江雪身体一颤。 当她在雪归山上得知父亲遇刺的消息,当她踏在一路急赶却被一路追杀的途上,心中的滔天骇浪就一点点化作了深静的渊池,让她可以思考,可以接受,可以想清楚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可是,就在兄长向自己曲身下拜的这一刻,她还是失了神。 埋藏在心中那丝幻想终于破灭,剩下的是阵阵袭来的剜心之苦。 她跳下马,朝南江风缓缓走去,纷繁的思绪也在走到他身前时,在她的眸子里化作一片清明,只是两只手依然紧紧攥着,让那些白皙的指节都变得异常透明。 “奉元帅令,请大小姐掌靖北鹰符!”南江风的双手高举过头,手掌中,代表着北地军政大权的靖北黑色鹰符在阳光下发出厚重的光华。 南江雪身后,雪狼也齐齐跪在了地上。 远处的山丘上,伊勒德提马而立,深深地注视着前方原野上那一片汪洋的铁器亮甲中独自站立的女子,她染血的大氅在风中静静飞扬,像一朵孤独盛放的花。 ※※※ 临确城。 城门大开。 黑色的南字大旗一面接着一面,数不清的军士在旗下列队静立,沿着临确宽阔的主干道,笔直地伸向前方,而他们的甲胄之上,都系着素白的麻带。 天阴沉沉的,云层遮蔽着长空,似有什么在其间压抑地翻滚,而大地之上,那黑色与白色的反差依然如此分明,如此强烈。 轰隆隆的蹄声从远方响起,不一时,数千骑兵已现出了身形。 为首两人,女子素衣染血,男子黑甲将袍。 当如雪覆盖的临确城映入眼帘的时候,那领猩红的外氅被男子伸手扯飞开去,在疾驰的风中猎猎飞向远方。 “叩见大小姐!” 骑兵队转眼奔至,列队于城外的军士齐喊一声,单膝跪倒,而城头之上,战旗之下,也是大片膝盖叩地的轰然之声。 奔驰的骑兵队毫不停留,如同一阵劲风刮入城门,瞬时间,带起原本静止的黑色大旗一面面招展开来。 “叩见大小姐!” 城中大道,沉而有力的声音紧跟着从人们的胸中迸发出来,和着骤雨般的铁蹄之音,似乎正拉开一场血与火的大幕。 “叩见大小姐!” 静立的军士一排接一排铿锵跪地,这样的喊声潮水般绵延推进着,响彻左右大营,一直通向临确城正中的大帅府。 “叩见大小姐!” 大帅府高高的辕门之前,全身麻衣的数员战将跪在地上,在骑兵队奔近的时候齐齐压低了身体,为首之人正是靖北北线军总指挥南怀安。 他们之后,素麻白幡的一顶巨大灵棚赫然在目。 一阵战马嘶鸣之声,骑兵们纷纷勒住坐骑,跳下战马,默默地跪了下去,唯有那素衣染血的女子孤身坐在战马之上,惨白的脸色,被灵棚映的雪亮的双瞳。 “末将南怀安,率靖北北线军,恭迎大帅!末将等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誓护北地平安!” 朗朗的声音,带着压抑在心中的浓重情绪,以及经年的大风大雨淬炼出的深沉气魄稳稳响起,震入人们的耳鼓,激荡着他们体内的赤红血液。 “恭迎大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誓护北地平安!” 悲愤而刚阳的应和声雷鸣般炸响,仿佛能灌彻头顶那层层的乌云,让阳光再次泻满大地。 年轻的女帅微微仰了仰头,把满眶的泪水重新逼了回去。 静静跳下战马,她缓缓走向南怀安,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南怀安站了起来。 与其说是她将他搀起,不如说是他用手臂支撑着她单薄的身体。 她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尽数哽在喉间。 “去看看你爹爹吧。”南怀安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道。 女帅点了点头,就那样攥着他的手臂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向灵棚,白袍上大片大片的血渍仿佛在告诉人们,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今后要面对的,又将是什么。 南江风站起来,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后,如海的眼眸中,映着天上四溢的沉云。 大帐之内,一片缟素,沉重的棺木之前,黑色的牌位之上,靖国公南怀瑾的名字在香炉之后微微动荡。 跟随了南怀瑾30多年的鹰卫统领冥犀跪在一旁,在南江雪和南江风步入灵棚之时重重叩下头去。 默默地走到棺木之前,当南怀瑾的面庞映入他们眼帘的时候,南江雪和南江风瞬间泪如雨下。 往事一幕幕如潮翻涌。 沙场之上他的飒爽雄姿,靖国公府里他的慈爱笑脸,带他步入南氏宗祠时他温暖的手掌,把她搂进怀里时他那宠溺的眸光…… 于北地,他是雄才大略、宽厚仁慈的宗主,他让北地兵士能战,百姓富足,他让那大好河山锦绣层出,生生不息。 于他们,他是恩重如山、舐犊情深的慈父,他为他们遮风挡雨,将他们教养成人,供他们天高海阔,由他们尽展才华。 可如今,前程尚远,恩情未报,父亲竟遭奸小所害,天妒英年,孤鹰远去,一线长天空余恨。 默默地进完香,南江雪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棺木之前,眼泪便如决了堤一般不断地冲出眼眶,再不能停。 她的身体明显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这样的场景更令南江风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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