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来,我如何哄?”南江雪翻弄着手中的书卷。 “他不来娘娘可以去啊。”那一边沈明晔又搭腔道,“而且,要陛下过来又有何难?妃嫔们的法子不少,比如送些东西去勤政殿,汤羹啦,荷包啦……娘娘让人随便送些东西过去,皇兄一准就跑去雪明宫了。” “或者生病,头疼、梦魇、扭伤脚什么的,皇兄定然心疼。风雅一些也是好的,月下轻歌,花间曼舞,都能赢得圣心,但像娘娘这般吃饱了睡,睡饱了逛,连个台阶都不给陛下……啊!”一抬头,被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他身边的南江雪吓了一跳。 “王爷画的这美人是……”南江雪捏着下巴看着案上的画作,宣纸上,一个红衣美人手执梅花,正翩然舞蹈。 “正是小王。”沈明晔笑道,“这着色之法当真神奇,皇姐说这还是南妃你教的呢。” 南江雪顺手拿过另一支笔,沾了沾案上红色的汁液,在宣纸上一通乱点,又在一片斑驳狼藉中写下一行柳麓亭的行草:乱花渐入迷人眼。然后,对着瞠目结舌的自恋王爷灿然一笑,南江雪施施然朝外走去,一边朝后挥了挥胳膊,“我去哄皇帝!” 沈心诺凑到案旁,当即便笑了,幸灾乐祸道,“好好画你的画多好,偏要惹她!” “皇姐自幼也是在宫中长大,如何不知我说的是实在话?”沈明晔道。 “她又怎是一般妃嫔?皇帝对她也是不同的。”沈心诺道。 “是吗。”沈明晔弯起唇角又看了看他花了一个多时辰即将完成的画作——满纸大大小小的红色斑块,连那美人的眼睛都变成了两个大红点,还真是“乱花迷人眼”! 嘴边的笑容越发荡漾开来,他将目光落向那走出殿门的女子身上,一双桃花眼中滑过了一抹饶有兴趣的亮光。 ※ 南江雪果然发现,最近后宫里的妃嫔们事情确实很多。 比如金美人扭了脚,任妃梦魇连发,王才人喜欢上了在御花园里唱歌,贺嫔时常派人给皇帝送一些亲手制作的小食…… 她看了看那只自己此前绣了一半的旭日祥云荷包,想起她曾说“先拿陛下练练手,待练好了,再亲手做给我的孩儿”,心中突然一痛,于是命人将它收了起来,又唤来了佑晴,对她说,“你去趟勤政殿,请陛下得空来一趟雪明宫。” 佑晴进入勤政殿的时候,安美人和冯嫔身边的大宫女也在殿中。 安美人的大宫女刚将一只汤盅递给康瑞,冯嫔的大宫女又呈上了一柄折扇,禀奏道,“陛下,天气热了,冯嫔娘娘让奴婢将这折扇奉予陛下。这扇骨是夏唐海玉所制,自带有一种清凉,这个季节用着,最是得宜,是冯大人特意寻来的。这扇坠却是娘娘亲手编的,还取了同心结的样式。” “冯嫔有心了。”皇帝一边翻看着奏章一边道,康瑞则又接过折扇,放在了皇帝案上,而那案上,吃的用的,已然堆了好几样东西。 “娘娘还说,她近日学了一曲《鬓云松》,可总觉得哪里不大通,不知陛下今晚可有时间去指点一二?”宫女续道。 抬起头,皇帝正见到佑晴,眼睛一亮,开口问道,“佑晴来了。有事?” “参见陛下。回陛下,大……呃,娘娘说,陛下若是得空,便请往雪明宫一趟。”佑晴回道。 皇帝瞪着她似是等着下文,佑晴则瞪着皇帝,似是也等着下文,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的旁边的另两个大宫女一阵侧目。 “然后呢?”皇帝终于忍不住继续问道,脸色有些古怪。 “没了啊。”佑晴答,忽闪着大眼睛很是无辜。 “南妃可说了什么事?”皇帝又问。 “没有啊。”佑晴再答。 朝佑晴的手上瞟了一眼,她规规矩矩地将两只手放在身前,手上空空如也。 “朕知道了。”眉心跳了两下,皇帝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奏章之上,康瑞则偷偷叹了口气,将三人请了出去。 再次回至殿中,见皇帝仍在翻阅奏章,只是看上去有些别别扭扭。 “陛下试试这把折扇?那海玉也算难得。” “要不陛下吃点水果,徐才人亲手摘的。” “啊,这天还真越发热了,陛下尝尝安美人的汤羹吧,最是清暑解乏了。” …… 康瑞一样样拿起案头妃嫔们送来的东西,又一样样放了下去,因为皇帝始终没搭理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起来。 “呃,陛下……” “你就不能让朕清静一会儿?还有这来来往往乱糟糟的,门口的人都是死的吗?!”皇帝怒道。 “陛下息怒!是奴婢管教无方!”康瑞急忙弯下身子,偷眼看去,皇帝的奏章看的也是心不在焉,于是过了半晌便又开了口。 “陛下看了很长时间了,想也累了,不如出去走走?”见皇帝没吭声,也没骂他,于是大着胆子貌似自言自语道,“南妃娘娘请陛下得空过去,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就那么轻飘飘地传句话过来,哪有什么要紧事?”皇帝哼了一声,身子却站了起来。 “啊陛下,您去哪啊?陛下,您等等奴婢啊!陛下!”康瑞忍不住偷笑起来,一边故作慌张地大叫,“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摆驾摆驾!” 眼见皇帝大步跨出殿门,总管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门前宫人一怔之下纷纷忙手忙脚地动了起来。“康公公,摆驾去哪啊?” “雪明宫!”康瑞则虚虚地做了个口型,一众宫人尽皆心下了然。 ※ 来至雪明宫时,得知南江雪去了宫后的小草场,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 “还在养身子,怎么就跑去骑马了!”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急急朝小草场走去。 雪明宫后的小草场是之前的一片花圃苗园改成,虽然不大,但寻常在那里溜溜马是够用的。 草场的西侧修有马房,养着十来匹马,每一匹都是好马,其中两匹,一黑一白,体格尤为强健,神采也与众不同,正是南江雪在北地所用的战马。 这些马日常都有专人打理,此刻却见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用水清洗那匹黑马。 黑马抖了抖身上的鬃毛,黑缎子般的毛皮上散出无数细小的水珠,闪着太阳的光亮,把那女子也笼在了其中。 清脆的笑声响起,她亲昵地用头抵在那马的额头之上,而马房里的另一匹白马则发出了一声嘶鸣,有些烦躁地刨动着蹄子。 “别生气,一会儿便给你洗!”南江雪笑着朝那白马叫了一声,靓丽的笑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那是一幅很美又很自然的画面,不过却横空传来了康瑞的一声唱报:陛下驾到! 在一旁看南江雪洗马的几名宫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了皇帝,忙忙纷纷跪倒,洗马者则转过投来,对着迈步走向自己的皇帝微微一福。 皇帝托住她的手臂,接过康瑞递上来的巾帕为她擦去脸上的水珠。 “还以为你跑来骑马了呢。”皇帝道。 “陛下这阵子不是不让我骑马吗。”南江雪笑道。 有宫人准备继续为那黑马擦洗,黑马却撩动着蹄子,摆动脑袋,似是很不情愿。 “先牵到一边吧,你们这会儿动它,怕是它不肯呢!”南江雪一边转头笑说了一句,一边和皇帝相携走向一旁的凉台。 “你何时变得这么听话了?”皇帝咕哝着。 两人坐了,早有宫人奉上了茶点,佑晴和康瑞留在一旁伺候,其他人则远远地站到了角落里。 “衣服都有些湿了,不如回前殿更衣吧。”皇帝道。 “不要紧。很快便干了。”南江雪不以为意。 “你找我……有什么事?”皇帝饮了口茶后开口问道。 “没事就不能请陛下来吗?”南江雪笑吟吟地反问。 “都是我找你,你又几时没事想起我了?”皇帝“哼”了一声。 “陛下可真是冤枉臣妾了。”南江雪道,一双如水的眸子注视着沈明瑄,带着笑意,却也带着一种认真与坚持,“不过,也确实有事。” 皇帝面部的表情一点点僵硬起来,半晌后沉声道,“你要说的……可还是那日的话题?” 南江雪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站在一旁的康瑞则心里发急:我的娘娘诶,您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可是……母后对你说了什么?”皇帝抿起嘴唇。 那日之后,他听说太后曾去过雪明宫。 “陛下了解我,我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但太后说的,我听进去了。”南江雪伸手握住了沈明瑄的手,轻轻一笑,耳边似又响起了长孙太后那日对她说过的话。 “你失去孩儿没有多久,哀家本不该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的。可哀家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愿意待你如自己女儿一般,这样的话便不得不说。其实,也已经说晚了。” “你跟瑄儿的情分,哀家最是清楚,不能立你为后,瑄儿也总觉得亏欠于你,只是,瑄儿是皇帝,皇帝便有皇帝的无奈,也当有皇帝的担当。” “后宫里的这些女子,她们所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他们的家族,若皇帝太过厚此薄彼,就会令他们的家族寒心,就会心生怨怼,就会在前朝惹出事端,你曾执掌北地军政,这样的道理,哀家相信你是懂的,这也不是哀家最想跟你说的。” “哀家最想说的是,即便你是沙场上的将军,即便你有皇帝的爱护,也万不能小瞧了后宫里的女人,哀家比你更了解她们,因为哀家几乎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哀家就是其中的一个。” “后宫的女人锦衣玉食,但其实拥有的少的可怜,她们争位份,争荣宠,争的除了家族的荣耀,还有自己在这宫中得以立足的保障,若是这些受到威胁,她们便会嫉妒,会不安,会怀恨在心,会付诸行动,你这一次的小产,便是遭了旁人的嫉恨,这样的嫉恨多了是会防不胜防的。” “哀家不是先帝最喜欢的一个尚且经历了许多,何况你后宫专宠,即便在调理身子的期间,皇帝都不肯临幸她人,为皇家开枝散叶。” “身为太后,哀家希望朝堂安定,子孙繁盛,而身为母亲,哀家希望你和哀家未来的孙儿都能够平安,你,可能明白?” “阿瑄,”南江雪抬起眼帘,微微笑着,“之前是我说话时忽略了你的感受,可能是那样的话,也让我心里憋闷。可你跟我都该知道,有些事我们不可太过任性,而我,也不想让你独自承担,包括前朝的压力,后宫的不安,也包括你觉得的对我的‘亏欠’。” “你不曾亏欠,因为入宫为妃,那是我的选择。” 当晚,勤政殿,皇帝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章,略显疲惫地按动着眉心。 “天色不早了,陛下歇息吧。”康瑞在一旁轻声说道,“您是在这里安歇,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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