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几人苦恼,外头有了敲门声。 是刚刚带他们近来的奴仆,生的憨厚,有些驼背。手里拿着炭火盆,还有一袋的炭火。 “乡下夜里冷,不比南方。这炭不是好东西,但也供一夜,郎君和娘子别嫌弃。”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惹得三人侧目。 问了几句,得知他叫聂则,是几年前被卖到这儿的。 田庄的事情他都知道,旁敲侧击问起佃农冻死的事,他起初有些含糊,却见到柳云芝时,叹了口气却不肯再说。 他走后,翟紫兰想生炭。 才点起,就冒出一阵烟。 谢栾和柳云芝被呛的直咳嗽,实在没法,她出去弄来马车里的银丝炭,度过了一夜。 隔日,李阵就派人来赶客。 聂则引人到门口时,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想了一夜,能知道佃农冻死的事要么是李阵的人,要么就被吓的不敢说出实话。 这根本传不出去,外来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他心思聪颖,一下猜到了关键。 柳云芝推着谢栾,两人平平高,她垂眸,谢栾也在权衡,是否要说出自己的身份。 聂则已经跪下,“不管你们是谁,请你们救救我们田庄里的人吧。” “谢侯爷逝去,小侯爷又常驻北地。田庄管事联手起来,打压佃农,侵吞侯府私产。奴才听说他们知道小侯爷起了疑心,派人来查账,怕一些佃农和奴才坏事。于是打算换了所有不听话,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还请贵人帮我们一把,请小侯爷救命啊!” 聂则重重的磕在地上,顿时额头出了血。 没法了,过了今天,李阵这些丧心病狂的真的会杀了那些不愿屈服的人。 谢栾手狠狠攥紧,他示意翟紫兰将人扶起。 后者磕的有点发昏,一个大男人涕泪四流,好不难看。 柳云芝在谢栾的授意下,将人推的近一些。 聂则努力站稳,眼前却花的厉害。 轮椅靠的很近,他吐气冰冷。 “这个忙,我帮了。”
第13章 恶罪 有了谢栾的保证,聂则也不哭了。 几人到了一处隐蔽地,雪盖了满林子,冷风吹进来的时候,一个大男人抽搭着,干瘦的身体忍不住发颤。 谢栾与翟紫兰对视一眼,后者递上一张帕子。 “不……不用了。”聂则看着干净的帕子,惶恐地没有接,而是用本就不干净的袖子一擦。 翟紫兰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也皱起眉头,厌恶这人的不干净。 于是一下子塞到他手里,“让你接着就接着,一块帕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一句话说出来,聂则红了耳朵尖。 他不知所措,更是下意识想把自己藏起来。 柳云芝借着这会儿,想起自己还有帕子没有还给谢栾。 此时还带着身上,先前洗了就一直放着,忘记了这回事情。 她看了眼谢栾,想着等回去重新还给他一方新的。 趁着李管事没有回来,聂则将这些年他所知道都说了出来。 买卖儿童,私赁田地,杀人,作假账…… 马车里原本用来练字的宣纸用去了大半,这还是聂则所知的,那些他没看见见的,背地里的生意。 谢栾一声冷笑,“好大的胆子啊。” “他们眼里没有主子,难道连王法都没有了吗?” “就在天子脚下,如何做得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田庄里的人呢,难道连出来报官的都没有吗?” 聂则听到此处,脸色白了一度。 他想起什么,快速瞄了一眼柳云芝。 谢栾看出了他的犹豫,眉间犹如大山压下,杀气实质般的直指聂则,“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 柳云芝靠在轮椅上,谢栾的汤婆子给了她。 明明抱着暖和之物,她却在聂则的话里,身子渐渐的发冷。 田庄并不是没有血气之人,大家都是人,不是随意使唤的牛马。 九年前一户铁姓的佃农不堪压迫,于是叫家中小子逃出去,想要找侯府告状。 谁知到了半道,就被发现。 李阵将人抓了回来,铁姓佃农总共六口人。 妇女儿童被卖,有力气的被关,寻了个理由将人害死。 “自从出了那件事,佃农们也不敢再逃。之后李阵越发张狂,作威作福,大家敢怒不敢言。他贪财,好肉。对吃的要求精细,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荤,他却日日吃。一日,他说吃腻了,竟买了紫河车,叫厨子炖给他吃。就那以后,他上了瘾一般,到处求。” 紫河车是胎儿出生后随母体出来的胎盘。可以入药,但头一次听说,还有人鲜吃的。 聂则垂下眸,继续道:“但田庄里,这东西本就少。去外头卖,李阵又怕传出去不好的名声。他便在田庄后,建了院子。他让所有妇人都住在里头,专门索要胎盘。起初没人提出异议,反正是不要的东西,换成粮食也好。但李阵吃腻了紫河车,就把目光看向那些胎儿……” 一时间,林中静谧。 想起昨夜,田庄里只能看见李阵,还有聂则,其他的仆子竟然都不曾见到。起初以为是夜了,所以人少。 此时一想,或许是李阵将人派到后院,正看守着那些佃农。 可为何他会放心聂则,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三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泣泪的男人。 能让李阵放心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好人。 他们起了警惕,翟紫兰身影一动,护在了谢栾的身侧。 柳云芝也往后拉了拉轮椅,悄然拉开与聂则的距离。 男人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他憨厚的脸上布满泪痕,越是这样,三人疑心越重。 谢栾要开口试探时,聂则紧张的看了看远处,“管事要回来,我得走了。郎君,求您了,一定要把我说的带给小侯爷。” “只有他可以救我们。” 他披好衣裳,将帕子护在怀中。 用余光看了眼翟紫兰,又迅速转身,但走了三步后,他又停下,悲戚的眸光带着怨恨和无奈:“当年有个铁姓小子被卖走,半路却逃脱。他一直想要报仇,于是回到了田庄里。谁知道,大仇没有得报,却成了帮凶。” “他没有脸再活着,却不想田庄里的人也和他一样。” “郎君,娘子,求求你们。” “救救他们吧。” 山林之中,寒风呼啸。 积雪被吹落,正好落在他们之间。 聂则断然转身,孤绝的背影,像是横亘在山中的峡谷。 他这一生,只得到两次温暖。 第一次,是逃出牙婆子手里,逃回来安平县时,有个夫人给了他银子,叫他好好活着。 第二次,是今日的帕子。 仅有的温暖,却坚定了他的信念。 他要报仇并且活下去。 他离开后,翟紫兰驾着马车无言。 车内烧着水,咕嘟咕嘟,吵着人。 柳云芝静不下心练字,她一直想着聂则说的话。 宣纸废了一张又一张,尽数被揉成团,最后丢入竹篓里。以往,谢栾见到,定要说教。 此刻,他也没了心情。 北地苦寒,但从没出现过这般恶劣事件。 吃人,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却在衡都的田庄里发生了,一个连权贵都算不上的人,竟然能做出这些人神共愤的事,却不被揭发。 他攥着手,短甲几乎要掐到肉里。 直到柳云芝水眸望向他,担心的问道:“小侯爷,你的手出血了。” 他眉头骤然一松,怔怔地看向手掌。 苍白的手心,被自己掐出了血。 他还未觉得疼,不在意的要收回去。 柳云芝一把拽了过来,拿出帕子隐蔽地沾了沾手腕处的玉镯后,熟练的帮谢栾包扎。 手上动作不听,嘴里也开导着。 算着上辈子的年岁,她和谢栾实则差不了多少。 但谢栾是武将,见多了性子直率,且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士。自然是不懂衡都这片惯是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之地,如同李阵这样的恶奴,只多不少。 不过圈养人为他生胎儿当食,实在是匪夷所思。 至今想起,都觉得恶寒。 马车渐行渐远,往另一处田庄和朱刚会合。 侯府如今人少,谢栾可信任的人更是不多,再加上还要防着宫里那位,又得时时刻刻装病。 处理田庄之事,要快且狠。 夜深时,总算再城外一处驿站见到了朱刚。 他带着几名守卫,翘首以待。 看见一辆马车,身子前倾,眼都快看到那车帘子里去。 等车近了,他看见翟紫兰,眉梢吊高,憨笑一声。 “是小侯爷,小侯爷总算到了。” 驿站里外空空,只有几个值夜的。他们趴在桌上,见到有人来,也不迎。柳云芝觉得不对劲,小跑着跟上朱刚。 进屋里后,越发觉得死气沉沉。 趴着的人,甚至呼吸都弱了一截。 昏暗的屋内,有那么一刻犹如山里的洞穴。 她紧张地拽紧谢栾的衣袖,胡乱猜测,朱刚会不会和李木是一伙的,先前的傻气都是装的。 就连翟紫兰也握好了鞭子,一旦哪里不对,就把朱刚擒了。 “小侯爷,老朱我有件事要问你。”朱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大片的光。 他的脸被黑暗吞噬,看不清神情。 翟紫兰屏住呼吸,余光看了眼柳云芝,示意她若是哪里不对,就带着小侯爷走。 谢栾玩着轮椅上的把手,抬头轻笑。 少年不羁,笑意胜花。 “我定知无不答。” 朱刚突然跟着一笑,实在的拍了下脑门,冲着几个守卫叫道:“去去去,你们还待着干什么。把这里的人都给丢去后院,再把门关上,准备点热饭菜给小侯爷。” “舟车劳顿,小侯爷肯定饿了。” 说罢,就自顾自坐在长凳上,抱怨说道:“李老哥不在,我老朱是一个人干几十个人的活。那些账,看都看不懂。小侯爷,您就给我交个底,他到底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对李木,他想不通。 小侯爷怎么一回来,就把人关了。 就算是擅闯,罚的也太重了。 翟紫兰本来是要说,谢栾拦住,“你去后边看看,别出大事。” 能想出将驿站的人打晕,不叫别人知道他来了安平县,朱刚是第一个。 “放心,咱们侯府的人都知道分寸。”朱刚往后看了看,心虚的说道,“反正死不了人。” 他脾气大,但轻重缓急是知道的。 手边没有可用的药,那只能让那先委屈委屈。 “小侯爷,李木、我、老侯爷,我们三一块长大。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有今天。为你们谢家守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抓到兔子,就把家里狗吃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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