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这一夫多妻的制度对男女都没好处。 朱昀曦说这些的目的是诱导她感恩,见她居然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狠狠捏住她的下巴。 “你这是什么反应?又在装傻气孤?” 他的心思有时很不好猜,柳竹秋认真动了动脑筋才反应过来,甜笑装乖:“东宫的娘娘们肯定不像臣女这般愚钝,经常惹您生气。您饶了臣女那么多次,说明最疼臣女,臣女真想向老天借寿一万年。” “活那么久,你想当老妖精?” “臣女活到一万岁,才能终生侍奉您呀。” 她马屁拍到位了,朱昀曦开心地撒手,贯彻主上必备的口是心非:“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孤王不过看你脑瓜子机灵才留着你为孤效力。你若恃宠而骄,不思进取,孤王身边多的是人能取代你。” 柳竹秋知道这并非玩笑。臣子只能在他们老朱家讨饭吃,是谓店大欺客。天下人才都得归附皇家,故而取之不竭。 君王自号公平,就像老虎自称吃素一般荒谬。 朱昀曦处事分得清主次,强化了君臣尊卑,转为关心她的处境。 “唐振奇报复心强,绝不会放过你,你是想放弃温霄寒的身份,往后都躲着他吗?” 柳竹秋不甘被动又能权变,已有了一些想法。 “此贼树大根深,又得陛下器重,比贾令策之流凶悍得多,短时间内是奈何不得他的。臣女这两日总在思量,并非没有办法解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女过不去心中的坎儿。” “说来听听,孤帮你拿主意。” “……这事非得臣女自己想通才行,而且即便想通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你需要什么,孤可以提供啊。” “是须得殿下相助,可您只能做外援,还缺少一位内应。” 朱昀曦略显单纯,头脑还是聪明的,聊到这儿已猜出她的心思。 “难道你想学黄盖假投诚?” 柳竹秋苦笑:“要暂时免除唐振奇的杀心,只有用这招了,殿下是否觉得臣女卑鄙?” 朱昀曦笑道:“卑鄙谈不上,狡猾是真的,很符合你的个性。可孤王能理解你,其他人不见得呀。尤其是你刚扳倒了贾令策,若转身投奔唐振奇,世人定会说你在狗咬狗。” 柳竹秋愁叹:“臣女也还不能接受这□□之辱,是以纠结。况且我单方面去投诚,唐振奇必然不信,到时弄巧成拙岂不自寻死路。” 朱昀曦了解了这些,更相信她能干大事,欣然允诺:“你若想通了,确定能办成此事,孤愿做周瑜送你一程。” 柳竹秋欢喜谢恩,怕自己离开久了文小青和瑞福那边出状况,便躬身告退。 朱昀曦应了,忽被她凑近搂住撒娇。 “臣女祝愿太子妃娘娘和别的选侍都能早日有喜,为殿下绵延子嗣。” 太子的儿子想必都好看,将来选妃纳妾总还能给那些不幸的女子一点念想。 朱昀曦照她腰上捏了一把,挤兑兼试探:“你这么忠心就不想为孤王生一个?” 关于如何应付太子这门功课,柳竹秋已修炼圆满,不假思索道:“殿下若不介意让龙种流落民间,臣女当然乐意啦。” 趁他情绪转换,飞贼打劫似的照他唇上用力一啾,转身逃之夭夭。
第七十四章 立夏这天孟亭元送来请柬邀请温霄寒去府上做客。 柳竹秋并不惊奇,甚至早有预感。可以说成冥冥之中的安排,也能解释为他们师生间固有的默契。 她来到孟府,被下人径直领入外书房。 孟亭元正在案前作画,见她来了仍低头弯腰专心勾勒彩黛。 柳竹秋猜他想挫灭她的锐气,耐心地伫立等待。 过了一盏茶功夫,孟亭元描完最后一笔,起身捶打腰背,放下笔平静道:“听说你那日只身去敲登闻鼓时好不威风,我替你描了幅画像,你来看看像不像。” 柳竹秋走近案桌,见那画纸上一个打赤膊的男子正双手举棰擂鼓,人物须发皆张,目若铜铃,动作表情无不包含激愤。 她皱起眉头:“大人画错了,晚辈可没打赤膊。” 孟亭元问:“那你说说我画的是谁啊?” “……这击鼓人是祢衡。” 祢衡是三国时期的名士,文采辩才都很出众,可惜刚直高傲,争强好胜。 孔融将他举荐给曹操,祢衡却厌恶曹操,自称有狂病,拒绝拜谒。 曹操怀恨在心,又不愿背上杀害贤才的名声,便任命他为鼓史,以此羞辱他。 祢衡也真会报复,挑在曹操大宴宾客,检阅鼓乐时,在大庭广众下赤膊上阵,一面击鼓一面指斥他。 曹操大怒,想出借刀杀人的办法将祢衡遣送给刘表。祢衡果因脾气火爆得罪刘表,终被其部下黄祖杀死,享年二十六岁。 柳竹秋知道这是孟亭元对她的讽喻,不甘辩解:“祢衡因个人荣辱发狂发颠,晚辈是为友人伸冤,实出义愤,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孟亭元冷嗤:“你觉得自己的才华比起唐代的萧颖士①来当如何?” 柳竹秋谦逊道:“文元先生高才博学,乃盛唐名士,晚辈怎敢比拟?” 孟亭元点点头:“萧颖士恃才傲物,不肯谄事宰相李林甫,遭其排斥被贬官外放。心怀怨愤,写出《伐樱桃树赋》讽刺李林甫,终被报复免官。《樱桃赋》虽成为了传世名篇,但他个人的志愿却再无机会伸张。名扬天下的高士犹落得如此下场,况乎你这黄口孺子?” 意气用事往往招祸,隐忍宽容方得平安。 道理没错,可柳竹秋联想到他投靠唐振奇的懦夫行径,便不愿被动接受教训,峻色道:“匹夫之气是不可妄动,但宋武帝②一人追击数千敌军,气吞山河如虎。陈汤③矫诏出兵,斩单于,救汉使,一笔挥毫,震动五岳。不都是凭着英雄意气吗?若遇强横暴虐之徒只会畏缩逃避,面对邪恶不公之象一味妥协屈让,这样的隐忍不过是薄志弱行罢了。” 孟亭元叹气:“你白读万卷诗书,还是没能理解隐忍的真正含义啊。” 他背起双手走到窗边,望着空旷的天幕向她发问:“天空为何广袤,湖海为何辽阔,这个问题你解出来了吗?” 这是多年前他留给她的作业,柳竹秋交上去的文章罕见的只得了中评,找他求教,他却说答案只能由她自行领悟。 师生断交后她想明白了,此刻方有机会交卷,平整情绪后礼貌答道:“天空之广袤是为了笼罩大地,湖海之辽阔为了函养水族。” 孟亭元转身讽笑:“你既领会了道理,为何还不能正确理解何为隐忍?” 柳竹秋想看看他要如何提点,低头拱手道:“敬请赐教。” 孟亭元走到她跟前,温和严肃在他脸上恰到好处融合,形成使人信服的力量。 这一幕恍惚时光重叠,他依然是诲人不倦的老夫子,她也还是那个求知若渴的小学生。 “隐忍分三个层次,小忍是忍不平,中忍是含耻垢,大忍是舍己身。我想你现在顶多做到了中忍,离大忍还差得远呢。” 传道的过程就是在向人们敞开心扉,柳竹秋由此窥见孟亭元内心的隐秘,惊疑之下冲动发问:“大人,莫非你……” 孟亭元迅速打断:“明辨是非,切忌感情用事,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也是他曾经叮嘱过的处世法则,柳竹秋明白他在教她谨慎判断事物,不能仅凭几句说辞就轻易改变对他人的看法。 先不管他是真心投靠奸党,还是抱着大志向忍辱潜伏,单看今天这场谈话,定是在劝我以屈为伸,莫再与唐振奇为敌,说不定还是唐振奇派他来劝降的。 她赞同孟亭元“大忍是舍己身”的说法。 宋妙仙家的冤屈、储君的安危、百姓的福祉、朝廷的风气哪一样不比她的自尊重要?深入敌营,反而更有助于早日实现锄奸大计,况且这事再恶心也比不过勾践为夫差尝粪④,只当在磨练心性。 果决之人主意拿得飞快,数息间她已改换颜色,恭敬道:“大人的教诲晚辈都已领会,只是晚辈之前过于鲁莽,已激怒权贵,如今命如累卵,还望大人指点一条生路。” 孟亭元没正面回应,走到座椅前看着桌上的画作微笑:“这幅画既画得不像,那我就重新替你画一幅,你半个月后再来吧。” 柳竹秋隔天便去面见朱昀曦,请他兑现做周瑜的承诺。 朱昀曦怀疑孟亭元使诈,怕她落入圈套。 柳竹秋说:“是有这种可能,但魔高一尺,道高一道。只要唐振奇不直接杀了臣女,臣女就有机会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她的心眼自是够用的,朱昀曦问她想以什么方式施展苦肉计,主动提出了几种选项。 “孤派人出去散布消息,说你说话冲撞孤王,或者弄坏了什么东西,再或者没按时应召,总之惹恼孤王,被孤命人打了一顿板子。” 柳竹秋觉得都不妥。 “那样外人会说殿下小气,待下不够宽和,而且奸党们没亲眼看到臣女挨板子,总会疑心的。” 她处处维护主公,朱昀曦十分欣慰,让她提方案。 柳竹秋来之前已想好了,凑到他耳畔嘀咕。 朱昀曦听完一把捏住她的腮帮笑骂:“世上怎会有你这种女人!当真不知道羞耻二字?” 柳竹秋谄笑:“温霄寒这方面的名声本来就差,做出这种事外界再不奇怪,殿下的处罚也显得有理有据,绝不会受非议。” 朱昀曦准了,让她去和云杉等人商议执行。 柳竹秋单独拉云杉说话,让他交代心仪宫女的身份。 云杉心惊:“你想干什么?” 柳竹秋狡笑:“云公公上次舍命掩护我,我得知恩图报呀。宫里禁止对食,抓到就会处死,让那位姐姐留在宫中,你俩注定没结果,何不趁此机会把人弄出来,在城里找个地方安顿。以后你没事就能去看她,她得了自由生活也能舒畅了。” 云杉听完她的计策,喜得热泪盈眶,激动地跪地拜了三拜,谢道:“柳大小姐,你成全了我们就是我俩的再生父母。上次若因你而死,我定是个怨鬼,今后再为你豁出这条命,就是死得其所了。” 次日下午路经兵马司胡同的人们看到一幕惊人景象:一位身穿宫廷禁卫服色的武士骑着马,用长绳拖拽一名书生在大街上跑跑停停。 书生跟不上马速,不时跌倒在尘埃泥泞中,巾帽脱落,灰头土脸,大胡子沾满泥浆,跌跌撞撞仓惶求饶:“单侍卫,小生知错,求你饶了我吧!” 武士扭身用马鞭指着他喝骂:“大胆温霄寒,你再色迷心窍也不该猥亵殿下身边的侍女,殿下没当场处死你已算开恩,你还敢逃避这点小小的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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