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应了一句“好”,捏着泥人,小花雕很快就把慕卿的话抛在了脑后。 天空渐渐灰暗,花雕玩得累了,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奇怪,磨精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喊她吃饭? 摸索着来到了慕卿的房间门口,窗柩上印出恍恍惚惚的人影,看来这个人他在屋子里。 敲门,却无人应答。 花雕推开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整个人挤了进去。 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慕卿,花雕本想去看看他在干嘛,对方却突然站了起来。 仿佛用尽毕生的所有力气,慕卿一脚把花雕踹出了房门,然后用最后几分残存的理智,关上了门,整个人靠在门背上,确认花雕不会再闯进来以后,手脚并用地往桌椅旁边爬去。 小花雕疼得泪汪汪的,挣扎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用小手捂着屁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屋子里面的那个人,有点像师父,又有点不像。 像的是,那身艳而不俗的粉色,那身久久不散的胭脂香味,除了慕卿,还能有谁? 不像的是,那人的脾气,突然变得暴虐凶残,那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又宠她的师父。 蓦地想起来慕卿下午的叮嘱,师父肯定在里面筹划一些不认人知的秘密,于是踮着脚,在窗纸上抠开一个小洞洞,好奇地往屋里瞅着。 “啪嗒”一声,烛火滚落在地上,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只是传来了慕卿的低吼:“滚,走开。” 好嘛,师父不想告诉我就算了,干嘛这么凶呀,小花雕不再自讨无趣,去了隔壁厢房,窝在被子里安静地躺着。 夜很黑,有很多虫子发出各种各样的奇怪声音,隔壁的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有东西摔碎的声音,花雕怕极了,用被子蒙住脑袋,死死地闭上眼睛,却迟迟未睡去,直到天边露出浅浅的鱼肚白,才被困意肆掠。 第二天,慕卿起得很早,收拾了昨晚的满地狼藉,又在隔壁找到熟睡的小花雕,这才松了一口气。依旧像往常一样,做好了饭菜,等着睡到日上三竿的花雕起来吃,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怪。 “狮虎,你昨天晚上怎么了,为什么要凶小花?” 咳咳,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不能告诉这个小鬼,慕卿并不答她,只是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花雕并不开心,她只是小,又不是傻,哪有那么好糊弄。她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可是她有些难过,师父有事情瞒着她。 反观慕卿,像个没事人一样,云淡风轻地吃着碗里的青菜,又给花雕夹了一筷子,再添了几筷子瘦肉,把她的碗里摞成一个高高的的小山丘。 嗯,这是午饭,是该多吃点。 “师父你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昨天为什么要打小花?师父要是打小花能让你不那么难受,你就多打几下子吧。”花雕抬头,满脸都是委屈巴巴,却又是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 面对小花雕一连串的疑问,慕卿手中的筷子顿了顿,似是想解释什么,出口的却是:“你还疼吗?” 疼,但是花雕不说,只是懂事地摇了摇头,她知道,师父有事瞒着自己,她也不想让师父太难过。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慕卿拨了拨自己碗里的米粒,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把事实告诉她。 该怎么说呢,她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 “唉”地长叹了口气,慕卿最后只是说了句“吃饭吧”,然后又给花雕添了一筷子菜。 又是围绕着酒坛子打转转的一天,看似波澜不惊。入夜渐深,花雕却被身边的人惊醒。 本来花雕一个人去隔壁厢房睡就很怕,慕卿也拒绝跟她同榻而眠,索性支了张小床,两人睡在了同一个屋子里。 他睡得很不安分,带着似有似无的梦呓。 “翎儿……” “空山谷……” “快走……” 花雕在暗夜之中摸了摸他的头,摸了一手汗,拿了条面巾,打湿,给他捂着降温,过一段时间又给他换了条冷的。 以前她发烧的时候,娘亲也是这么给她降温的。 然后像只安静的小兽,蛰伏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淡下去。 世人仰仗为圣地的空山谷,生长在闭塞小山村的花雕自然不知,但她知道,眼前的人做了噩梦,很难受,她要安抚他。 相传,世有空山谷,炼得绝世丹药,千金难求。 虽然只是块种植草药的地儿,却与不少修仙求道的世家齐名,只因出自这里的丹药,效果奇佳,这让不少医者病患趋之若鹜。 而这空山谷,也是块风水宝地,这里四季常春,草木不凋,万物皆有灵性,奇妙罕见的生灵数不胜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花雕不知道守了多久,然后倒在慕卿身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是大下午了,慕卿倒是习以为常,小孩子都觉多,替她温了温饭菜。 花雕吃着饭菜,看着眼前人脸上的云淡风轻,完全不像是一个有心事的人儿。 又趁机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还笑眯眯问她:“好吃吗?” “嗯!”花雕重重地点头。 以前花雕,骨瘦嶙峋,慕卿养了不过才一个多月,就已经可以明显有肉了。 看着她津津有味吃着东西的模样,慕卿没忍住,伸出爪子,揪了一下她粉扑扑的脸蛋。 嗯,手感不错。 花雕一动不动,任由他揪着,末了,学着他的样子,揪了回去。 磨精真软,像刚出炉的馍馍,还是香香的。 哟,臭丫头,年纪小小的就已经学会调戏师父了。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慕卿心有余悸,他突然觉得,让花雕一直呆在自己身边不是长远之计,想了很久,到底把这个丫头放到哪里才会保险。 思前想后,又经过了一段时间艰难的心理斗争,慕卿还是妥协了,决定把花雕放在自己的好友河叟那里。 河叟是个摆渡人,专给湄河两岸的人撑船渡河,也象征性地收点报酬。大家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用河叟来称呼他以示敬意。 慕卿在一次渡湄河时邂逅了他。这个老头,因为遇见的人多了,听闻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也多了去了。流转在耿安国各地,好巧不巧,慕卿每每来湄河都是他帮忙,一来二去,两人聊得比较投机,便奉为知己,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慕卿秘密的人之一。 送走他的小丫头之前,慕卿还特地给去给她做了几十套稍大一码的新衣裳,是根据上次量的码子比对的,也没太跟小丫头声张。 花雕收到这些各式各样的短褐襦袄时有些难以置信,随手拿起来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有点大了,以为这些是慕卿自己定做的衣服,又瞅了瞅慕卿的身形:“姐姐,你新定做的衣服是不是小了?” “没啊,这些是给你的,你要记得啊,师父以后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要乖乖的……” 虽说是无亲无故的,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慕卿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一别,不知是多久,慕卿未雨绸缪,把未来两年的衣服都给她做好了。 花雕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师父会不在花儿身边呢?”
第12章 酒尽桃花凉6 将小花雕的行李打好包,慕卿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河叟家,他明白,把花雕留在身边一天,自己心中的不舍就会增加几分,留得越久,到时候想走可就越难了。 湄河水光潋滟,河岸芦芽满地,江花似火。一只木舟正停靠在渡口,随着河水起起伏伏,一群鸭子正“嘎嘎嘎嘎”地在河岸边散步,花雕见状,欢喜地追了上去,嘴里不断地念着:“鸭、鸭、鸭鸭……” 像拎着只小鸭崽般把她拎回自己身边,慕卿打心底里大大地白了她一眼,想到上次两人扫到精光的酱板鸭,这个臭丫头,怕不是又馋了? 许是收到慕卿目光中的警示,花雕不再追赶面前的鸭子,而是乖巧地跟在慕卿身后,继续往前走着。 河叟的屋子就在渡口不远处,一来方便送赶路人过河,二来方便自己来回。 慕卿一袭逶迤长裙,大步流星地走着,花雕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河叟躺在躺椅上,正沐浴着春日的暖阳,闻见了脚步声,依旧纹丝不动,倒是慕卿,整个人咋咋呼呼的。 “老头儿,死了没?没死的话赶紧吱个声儿。” 闻声,河叟依旧岿如泰山,倒是花雕,躲在慕卿身后,扯着他的长裙,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去看躺椅上的那个老头。 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淤泥的腥气,花雕觉得,面前的这个老头,有点像湄河里的水鬼? 花雕下意识往慕卿身后缩了缩。 见河叟扔不搭理他,慕卿索性拉着身边的小花:“小孩,走,我们拆家去。” “磨精,拆家是什么,好吃的吗?” 花雕吃着手手,一脸纯真无暇,问道。 河叟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立马一个骨碌,从躺椅上爬了起来,随即颇有意味地打量了花雕片刻。 “慕小子,我说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这个老家伙呢,原来是有了一个小娃娃呀。” 见河叟爬起来了,花雕很乖巧地跟他打招呼:“爷爷好,我是狮虎的小花雕。” “花雕,花凋,这名字不好,不好。”河叟听了,随即摇了摇头,否定道。 “嫌我起的名字不好,要不你来起个?看看我们家小花喜不喜欢,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换,哈哈哈哈。” 慕卿倒也不觉得尴尬,打趣道。 “两个人,渡河?” 河叟以为慕卿是像往常一样来渡河的,起身欲去收拾家当,却被慕卿一把拦住,尔后慕卿在他耳边轻轻地嘀咕了几句。 河叟听后,面露难色,随即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小花雕。小花雕仿佛是会意到什么一样,突然一把抱住慕卿的大腿:“狮虎你是不是不要花雕了,像娘亲一样,然后又把花雕送给别人?” 慕卿:“……” 这小丫头平时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现在怎么智商突然上线了呢。 慕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她:“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 花雕什么也没说,只是揪着他的衣角,不放开。 慕卿未再说只言片语,只是挪下她的小爪子,又摸了摸她的头。 他也舍不得啊。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潇洒自由,直到花雕的出现。这个女孩,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慰藉,让他寥寥的余生,多了慰藉,不再是一个人,平添了牵挂。 羁绊真可怕。 花雕只是坐在院里的一方冰凉的巨石上,看着慕卿越走越远,从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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