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问我是谁?悍匪白无垢。”白无垢扛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说了段自认为很炫酷实则土到掉渣的开场白,拦住最前面那个牵马车的人。 见队伍不动了,马车后面的人立刻向不远处的沈佳期报告:“沈师父,前面有个娃娃挡住了我们的去处。” 听闻又有小娃娃,沈佳期眼睛都亮了,眼下戏班正是发展壮大的时候,怕是又有好苗子自己送上门来了,遂大步往队伍最前面走去。 那孩子个子单薄,皮肤黝黑,脸上的稚气还未脱去。他腰上随意地系了条红绳,红绳下缀着枚螭龙白玉璧。那玉璧浑体通透,不含半点杂质,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纯净的光泽,必然是价值连城。拿着黄金千两出来打劫,沈佳期被眼前人逗乐了,转而走向叶童舟,满脸神秘地逗问他背上的花伶。 “小花伶,想要个师弟吗?” 花伶立马会意,沈佳期这意思是把这个小哥哥也拐到戏班里面来?她眸子骨碌一转,立马有了主意:“让红柳姐姐去给他下毒?” 沈佳期被她逗乐了,开玩笑,柳源戏班里都是五大三粗铁骨铮铮的爷们,怎么会怕个小毛孩? —— 两个小时前。 霜满天赤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斜卧在方竹塌上,手中还摇着把蒲扇,哪里有半点平日里风流倜傥的大当家模样。 身旁立着个彪形大汉:“老大,我要跟你说说这白无垢,真的是一点正事都不干,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关键吃得还贼多,白白耗了咱们粮食。要不咱们找个机会把他送下山吧?” 说话的壮汉是赵亮,回风寨二当家,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但此人在带兵打仗方面颇具天赋,早些年他曾是霜满天的副将,二人共同驰骋沙场,立下不少战功。 “咱们回风寨缺这点儿粮食?”霜满天面上不悦,心中亦是。 这回风寨谁走都可以,白无垢这小子不准走!再说了,无垢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怎么啦!!! “主要是白无垢这小子啥都不会啊,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说我们上回打劫,是不是就让他给搅黄了?几千两银子啊,说没就没。”赵亮摆着副深受其害的模样,看得霜满天心里都烦。 此时的白无垢就在屋子外面偷听,又听到二当家一副恨铁不成钢气得牙痒痒的语气,下定决心要搞点事情出来。 于是乎,在众目睽睽下,他挽着袖子下了山,大伙也只当他是小孩心性贪玩外出,并未阻拦。 本来就是燥热的季节,霜满天仅有的耐心被他的碎碎念磨得所剩无几:“这回风寨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成天就知道瞎嚷嚷,给老子滚边儿凉快去!” 看着自家老大这么维护个小屁孩,赵亮觉得有些委屈。在军营时,他和霜满天可是穿过同套盔甲的战友,是一起在刀尖舔过血的兄弟;落草后,他和霜满天同甘共苦经营回风寨七八年,劫过贪官,打击过别的帮派土匪,救济过难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如今,就为了这么个小破孩,霜满天居然冲他发火,两人的情谊竟然比不上个毛头小子,这可真气人。 “你不懂,这叫策略。白老头子精明着呢,面上装作毫不在乎,好让我们放松警惕,觉得我们拿错了筹码,再主动把白无垢给他还回去,完璧归赵。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你放心,只要白无垢在回风寨,他就不会不管,我们只需按兵不动,看他还有什么诡计,见招拆招。” 长渝一战后,霜满天所带的部队落草回风寨,不愿回朝,目的就是让白家家主彻查长渝之战的真相,还所有将士一个公道。 而白无垢,据说是某位死去的将士的遗孤。昔日这名将士救主有功,其子被赐国姓“白”,取名“无垢”。后来这位将士战死在长渝之战中,白无垢就和众多长渝之战的将士遗孤一样,被霜满天收养在回风寨。 因回风寨匪寇大多都原是军队将士,又有霜满天的带领,故而作风良好,训练有素,从不干打家劫舍、烧杀抢掠的勾当,只劫富济贫。又因战地多条件艰苦,将士们养成了能吃苦耐劳的性格,对物质要求也没那么高,所以这些人在回风寨日子过得也不错。 再者铁岭山占尽天险,易守难攻,饥荒年间回风寨还救济过不少灾民,也算是帮朝廷解了忧,功不可没。一来二去,虽有些官宦地主人家被劫了钱财报了官,耿安、玉霄两国对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剿匪也只是做做样子。 赵亮是个直肠子,听不懂心计里的那些花花门道,但听霜满天分析,好像说得是那么回事,也就没太细究。 “老大,不好啦,白无垢那小子今天下山去,整天都没回来。”在明月高悬的时候,赵亮的大嗓门不适宜地出现在蝉鸣和蛐蛐声中。 “这不是挺好吗?白天你还嫌他费粮食费钱呢。”霜满天仿佛说着件无关紧要的事,面上淡定从容,未见半丝慌乱。 “可是大哥你不是说,白无垢是白老头子在意的人吗?现在他跑了,我们该怎么办?他要是跑到白老头子那里点我们,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赵亮倒是急得满头大汗。 回白老头子那里?那倒是不至于,宫里现在乱着呢,白老头子赶白无垢走都来不及,怎么会留他在宫中呢?更何况这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放心,不出个把月,无垢那小子会自己回来的。”霜满天轻拍他的肩,安慰道。 先前有人来报,下午有个戏班子路过铁岭山,当时兄弟们还问他劫不劫,霜满天当时眉头微皱,几个破穷酸唱戏的能有多少钱,就没理他们,放柳源戏班离去了。 他霜满天要劫的人,是那种欺行霸市之人,是那种大奸大恶之辈,是那种一毛不拔之徒。换句话说,他们劫的,不是钱财,是正义。 八成白无垢是瞧着好玩,跟这帮人下山去了,能有什么危险?这让霜满天倒是放宽心。 —— 这边,白无垢躲在树荫里,翘着二郎腿,盘算着他的抢劫大计。在黄昏时刻,太阳将人影子拉得老长的时候,终于看到柳源戏班经过的几辆马车。 于是便出现白无垢在山上拦住柳源戏班的这幕。 “谁?烦请山大王再报下名号,我上了年纪有些耳背。”最前面赶车的是个比白无垢大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看白无垢形单影只没啥架势,朝他嚷嚷道。 悍匪白无垢,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前的人高他几个头,双方实力对比悬殊,嘴上却迫于压力,并没说出口。 眼见着来人噤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嬉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心想着怕是个山贼窝里被惯坏的孩子,全身上下没半点危险气息,却也学土匪出来打家劫舍,不给他点亏吃,他体验不到社会险恶。 你们别忽略我呀,我超凶呀,白无垢心里念着,可就是不敢说出来。唉,出师不利,遇见了这么多强劲的对手。 “悍匪?让我来告诉你,悍匪是个什么样子!”几个赤膊男人将白无垢团团围在中间,面露坏笑。 “你,你们想干什么?”被两个汉子抬着手架起,白无垢扑腾着不着地的双脚,有点慌了。 在沈佳期的指挥下,大家把白无垢五花大绑,塞进马车。 白无垢觉得这是他土匪路上的污点,什么都没劫到,居然还让对方绑走,这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耻辱啊耻辱…… 很快,柳源戏班就到达玉霄国,白无垢被人关在柴房里。沈佳期安顿好大家之后,便去瞧他。 “我白无垢这辈子下定决心要当个合格的土匪,要让你们承认我,还要去路上劫个十儿八两的银子。”白无垢摆着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阵势,碎碎念道。 沈佳期翻了个白眼,这小屁孩,真没志向,随即朝他丢了锭白银过去。白无垢眼冒金光地捡起来,不可置信地咬了口,好家伙,居然是真的! “那咱们说好了啊,这银子算是我劫来的,不是你给我的。”又像是害怕沈佳期会告密,彻底打乱自己成为悍匪的计划,又让二当家赵亮说成是只会添乱的废物,白无垢特地“嘱咐”他。
第14章 戏子入画满临初7 白无垢宝贝地把银子塞进衣襟里,又揉了揉鸡窝般的乱发,讨好地望着沈佳期,憨笑着。 “行,都依你。”沈佳期嘴上应着,心里却唏嘘,这孩子怕不是对“悍匪”二字有什么误解,为什么立志要做坏蛋,当个好人不行吗? 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傻不愣登的气息,还说要当大奸大恶之人,这能得偿所愿才怪。 白无垢得了银子,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该什么时候回去跟霜满天炫耀一番。沈佳期也有自己的算盘,两人各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并不言语,空气中弥漫着有默契的安静。 念着沈师父因为自己一句“想要个小师弟”,就绑了个人儿回来,花伶趁着大家不注意,想偷偷去柴房看看,这个小孩究竟是什么来历。 花伶记得,自己也是被沈师父捡回来的,不过半年时间,因为沈师父的保护和关爱,她从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变成了柳源戏班的团宠,收获了何婶和班里一众师兄们的喜欢。不管怎样,看见沈佳期对别的小孩上心,花伶就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去的感觉,心里很难受。 花伶好奇,为什么师父总喜欢在路上捡一些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呢? 一路疑惑着,却看见烛光下斑驳着人影,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和白无垢攀谈着,正是沈师父。 “说说?为什么下山?又为什么想当个悍匪?”沈佳期蹲下,和白无垢并坐着。 “因为二当家嫌弃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也想做点什么,证明我不是无用之辈,能够像老大那样,做一个受人尊敬的土匪。”大概是因为十两银子的缘故,白无垢放下戒备,对沈佳期有问必答。 “就这?”闻言,沈佳期笑了笑。 果然是小孩子,爱意气用事。 想着这个小鬼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会回寨里,又有一番想出人头地的心思,沈佳期心中的想法又深了几分,也许这小孩真的不适合当个土匪,适合留在戏班呢。 “那啥,咱们商量个事呗?”沈佳期望向他,眼里的笑意蓦地收拢。 白无垢看着沈佳期突然严肃的模样,不知道他打着什么算盘,默不作声。 “我收你为徒,好不好?”见白无垢不应声,沈佳期又重复道。 前面已经得到了沈佳期不出卖自己十两银子来处的保证,白无垢听了这句话以后,傲娇地一甩头,随即倒在了一旁的草垛里:“不要!若说一定要干点什么的话,我想成为霜满天那样的大土匪,不!老子要当耿安国第一的悍匪,劫不义之财,救苦难之人于水火,还要杀光这天下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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