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慕卿捂住耳朵,大步跑开。 可无论跑多远,老有哭声,像锥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心。 “坏蛋!坏蛋!”花雕一边哭着骂着,还一把揪过石缝里长出的碧草,赌气似的摔在地上。 她以为慕卿会像以往一样妥协,可这次他并没有,只是在花雕的视野里,逐渐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小孩子精力有限,哭得累了,花雕就靠着巨石睡着了。 就连梦中呓语也念念不忘:“磨精,磨精,磨精你为什么不要花雕了?” 河叟看她闹够了,罢了摇了摇头,心中唏嘘道,不是不要,是不能,毕竟,他是从空山谷出来的人。 白天,河叟摆渡,将岸上来来往往的人送去送回,花雕呆在船艄,趴着身子,伸出手去捞水里的游鱼。 夕阳西下,一天的忙碌结束,花雕眼见着白天智叟送了很多人回家,非要他送自己回家,河叟不答应,小花雕当然不饶人,坐在船艄上,“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别哭!再哭,给你丢湄河里喂鱼!”河叟呵斥道。 小花雕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哭声游荡在两座山峰之间,愈显得凄厉和惨绝人寰。 不仅如此,花雕还变本加厉地一把抱住河叟的竹竿,死死不松手,阻止他继续前行。河叟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借力打力,一竹竿把她丢到了水中。 也是那一瞬间,花雕明白了,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待她如慕卿一般好。 花雕被呛了好大一口水,再也哭不出来,她不会水,只是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水里的竹竿,眼神干巴巴地瞅着河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会意到了她求助的小眼神,河叟看她不闹了,给她拎了上来,迅速靠岸擦干,给她生了一堆篝火。 望着她安静烤火的模样,河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这孩子是慕卿的心头肉,要是慕卿知道了他这样对她,指不定又要把他的小屋子翻个底朝天。 没过多久,花雕病了,是心病。 起初看她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窗外发呆,河叟以为花雕是碰到冷水着了凉,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烧,也没太放在心上去。 好家伙,这个小鬼到后来连饭也不吃。 “小娃娃你这样可不好,要是瘦了,慕卿肯定又要责怪老头子我了,说我没有照看好你。” 河叟盛了满满的一碗菜,放到花雕面前。 花雕不仅不吃,还开始耍起小性子来,一把摔了面前的碗,“叮当”一声,清脆的瓷器声回荡在空气里,地上有散落一地的碎片和饭菜。 “哎哟,我的小祖宗。” 河叟哀嚎了一声,赶紧扯过花雕,看看她有没有伤着哪里。他倒不是舍不得钱,大不了可以找慕卿报销嘛,只是害怕小花雕伤了自己,不好向慕卿交代。 花雕更是得寸进尺,蹦到他面前,扯着他花白的胡子,疼得河叟龇牙咧嘴:“你你你!慕卿不在,还没人能治得住你这个小娃娃了是不是?” 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河叟也没好好吃饭,干脆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晒起了太阳。 三月的暖阳暖暖的,日光不骄不躁地打在人脸上,清风徐徐,没人过河的时候,恰好是河叟最清闲的时候。 河叟气在心上,睨见花雕在院子里拔草,打算吓吓她,索性躺在躺椅上,继续装着尸体。 等了好久花雕却并不搭理他,躺椅上的人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日落,一双小爪子推醒了他,声音里满满都是急切:“爷爷,你怎么了爷爷?” 河叟从昏沉沉中醒来,扶了扶额:“小丫头片子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管我这个老头子的死活。” 可下一秒,花雕小脸一抬,满满都是斑驳的泪痕:“爷爷,我想回家,我想他了。” “那,我们明天回去看看他?” 河叟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屁点大的小鬼丫头居然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心中一阵欣慰,终究是服软了。 “真的吗?”泪光晶莹,花雕眼里闪着日月星辰。 “不骗你。” 细数来,花丫头已经在自己这里又近一周了,这一周,慕卿又在干嘛呢?肯定私底下偷偷想过这个小鬼无数回了吧…… 第二天一早,河叟带着花雕回家。 慕卿套了马,正欲离开,看到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被无法言状的欢愉填满。 是她。 她回来了。 他本来想去下一个藏酒的地方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刚巧要出门的这一段被花雕撞个正着。 “磨精你要去哪里,为什么又不要你的小花了,说好了会回去看你的小花呢,现在是要去哪里?” 不行,她不能放他走,这个人要跑路! 蓦地死死抱住马腿,整个人挂了上去。 那马是伴随慕卿多年的良驹,能日行千里,性子温顺,见到眼前突然趴上去的小女孩,庞大的身躯一震,随即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还好,慕卿虚惊了一场,没惊着马,没伤了小花,随即把小花从马腿上扯了下来。 “我不管我不管,磨精去哪里,要带上小花。” “好吧。” 慕卿望向河叟,目光中有幽幽的埋怨。 河叟老脸沧桑一笑:“管不了咯,管不了咯,家要被这小娃娃拆了。” “骑马马,骑马马,驾!”花雕被慕卿抱上马背,整个人跟突然活了一般,生龙活虎的。 “老头,后会有期。” 小花雕兴奋地抓着马鬃,完全忽视掉一旁满脸羡慕的河叟。 “年轻真好呀。”二人绝尘而去,河叟望着他们在视野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感慨道。
第13章 戏子入画满临初6 柳源戏班又接了个大活,雇主是玉霄国某位高官。 据说这个官员代表玉霄国来探访耿安国,共商两国边境贸易大事。 因为商谈很融洽,玉霄使者心情甚好,于是在回国前去耿安内溜达了大半晌,想考察下耿安的风土人文,恰好遇到柳源戏班在外面演出。戏已开场,勾栏里被围得水泄不通,大使大人他愣是直着眼,围在勾栏外看完整场。 这位大使本来就是个戏曲爱好者,对柳源戏班众人的演出大为赞扬,说什么也要邀请戏班去玉霄国,因为不久后有个隆重的庆典,要请戏班前去给玉霄国太子捧个大场子。 自戏曲普及开始,就在玉霄国内受到不同阶层人们的普遍喜爱,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老幼皆知,妇孺皆晓,路上逢人便可以听他哼上几句。好巧不巧,玉霄国现任太子也是个戏痴。 被告知表演预计在七月中旬,柳源戏班的众人刚得到消息,便开始着手准备他们的南下之行。 大使早早地带着铁骑护卫回国复命去了,沈佳期一行人不急不忙地收拾好东西,没过多久也踏上行程。 正是大暑,全年中最热的时候。 艳阳高悬,日光似刀,土地因为长时间烘烤而变得滚烫,加之密林和山峦把他们围得不透风,人走在其间,转眼间滴汗成河。 沈佳期把花伶、何婶还有叶童舟安排在同辆马车里,自己给他们赶着车。尽管花伶只有五六岁,才刚熟悉戏班的环境,不会去登台献唱,但跟着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师父我们又要去哪里呀?” “去玉霄国。”花伶好学爱问,全程问题冒个不停,沈佳期倒是好耐心,逐字逐句给她解答。 “玉霄?” 沈佳期将目前各国的局势逐一说与她听,耿安、玉霄、花迟、日辄、炎灸、暮晚,除去现在这六大国,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国,小到甚至可能朝存夕亡。 耿安是个夹杂在玉霄、花迟、日辄三大国之间的要塞之地,向西向北是花迟,东为日辄,南毗玉霄。六国之中,以玉霄国势力最为强大,耿安国虽然地域面积不及其他五国,但矿产丰富,又居路陆、水陆要塞,这让其他大国不得不礼让几分。 “哦。”尽管花伶听得云里雾里,上眼皮跟下眼皮打起架来,但还是配合地吱着声,以表示沈佳期说话她有在听。 好困,更难受的是令人窒息的酷暑,花伶脸上淌着的汗凝成水柱,顺着被热得通红的脸蛋往下淌着,两侧头发丝不配合地像牛皮糖般黏在脸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没多久,马车上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已经挽起袖子,两只嫩藕似的小腿晃在半空中,最终无奈地看向身旁人,撒娇地挽着他的胳膊:“童童哥哥,阿伶好热。” 叶童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把巴掌大小的团扇,在花伶耳边不徐不急一下下摇曳着。 力道适中,丝丝凉意袭来,花伶最后满足地枕着叶童舟沉入梦乡。 马车持续走了半个月,半个月里也未见着乌云星子,每天都像是呆在蒸笼里。可喜的是,这段路快要走到尽头,只要再翻过铁岭山,便可以到达玉霄国。 可铁岭山高处地势险峻,马车载人行路比较困难,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柳源戏班众人就牵着马、列着队,整齐有序地翻山越岭。 “师父我好累啊,我不想再走了。” 毕竟是女孩子,年纪又小,花伶气力也少,没走两步路,就拉着沈佳期,撒起娇来。 “来,我背你。”闻言,叶童舟顺势蹲在一个低洼的碎石坑里,双手朝后背挥了挥,花伶很自然地爬了上去。 知道花伶喜欢狗尾巴草,怕她无聊,叶童舟立马摘了把递给她。 花伶拨弄着狗尾巴草,细碎的草屑直往下掉,挠得叶童舟后脖颈痒痒的,但他也没吭声。 看着相处融洽的两小只,沈佳期突然想到花伶刚来戏班的那段日子,两个人每次见面就像是冤家聚头,哪有现在这么和谐,不由得嘴角上扬。 突然,花伶回头,认真地看着沈佳期,那模样,似乎是在极力寻求着答案。 那个坚毅又渴望的眼神看得沈佳期迅速收敛起嘴角的笑意。 “师父,有一天我们会停下脚步,不再到处走了吗?”从花伶入戏班开始,大家就总是在换地方,从来没有固定下来,这让她很不适应。毕竟,没有人会喜欢颠沛流离。 “可以呀,等未来某天,我们同时有了声和势。我们现在只有‘声’,等我们哪天同时有了‘势’,就可以停下脚步,拥有真正属于我们的栖息之地,四面八方的人们便会闻声而来,而不是我们四海为家。” 声是声音,是能唱好每出戏的唱功;势是权力,即手握重拳。 屁大点娃娃,哪里懂得沈佳期话中的含义,但花伶一听来日可以免于流离,又开心地继续把玩她手中的狗尾巴草。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将目光瞄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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