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跟他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想法,花伶立马看到沈佳期眼底升腾起来的怒意:“你说要走,我偏不成全。纵使你是名满九州的花二爷又怎样?要是没有我,怎么会有今日的你?” 是,她是名满九州,她是忘恩负义,归根到底,她只是沈佳期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弃子,她卑微,所以她就可以不被人所爱?不配拥有自己的感情了吗? 名满九州?呵,她花伶宁可不要这劳什子名声。 戏台上风光满面,可私下的委屈又有谁能懂。 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陪伴她的,只有白无垢,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天天想着办法哄她开心的男孩。 可是白无垢死了,花伶的心,早就死在了那个白无垢离开的晚上。本来就难过,却看见她的“好妹妹”那般被人宠爱着,满腔悲楚,付之不见,剩下的,只有报复。 为什么?她和花雕明明是在一起的,可花雕遇见了一个那么好的师父,待她千般万般好,望向她的目光无敌宠溺温柔,看得她嫉妒丛生。 不,花伶不甘心,凭什么花雕可以过得那么好,她只能活在一个虚假的身份里,用自己薄凉的眼泪,换来世人几点唏嘘,凭什么,凭什么?! 所以她要亲手毁掉花雕的幸福。 呵,本是同根生,亦该同时走向毁灭。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在嫉妒的滋养下,只会越长越旺盛,直到有一天,冲出幽谷,直面天日。 世有双生花,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却同生同死,缺一不可。花雕和花伶就是一株植被上的两朵双生花,一朵向阳,一朵向阴,虽同处雾霭,却走向了两个完全一样的结局,同生同死,共同毁灭。 慕卿死后,花伶有些想通了,当时自己的心绪像疯长的杂草。平静下来后,她甚至想不懂,当初是什么让她嫉妒得发了狂。 除了白无垢爱而不得,其他的一切人都很好。 沈佳期待她很好,霜满天爱屋及乌,叶童舟和戏班里的其他人都对他很好。 除了有时候看到姜瑾旭,花伶就莫名其妙地很难过,那样活蹦乱跳的孩子,她也想拥有,她也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花伶也无数次想过这样子女绕膝父母跟前,其乐融融的场面。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已经做不到了。 要是当时沈佳期带走的是花雕,慕卿带走的是她,一切会不会就都不一样了? 花伶不解,问沈佳期,为什么当初带走的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妹妹? 沈佳期说,是因为眼神,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不甘、倔强,不像花雕,眼睛里只是一片雾蒙蒙的迷茫。相比之下,你的眼神可以勾人心魄,这正是一个戏班人需要的,为的是能把自己身上的角色演活。 沈佳期还没有告诉她,也是因为那个眼神,故而觉得,花伶一定会不甘平庸,所以接受了女扮男装,接受他的所有安排和摆布,在戏台上博得众人喝彩,成为了花二爷,成为了沈佳期的“傀儡”。 这些年,花伶一直很努力,沈佳期的一句不好,都让她茶饭不思地练习千百遍,从一个愣头青到花二爷,花伶走得很艰辛:“可是我早就替你赚得盆满钵满,这一戏班子人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是的,多亏了那人,柳源戏班不再颠沛流离,如今他们什么都有了,金钱、名利、权势,可是白无垢不在了,花伶却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在耿安国,女子是上不了戏台的,你为什么偏偏大红大紫,还不是多亏了我!伶儿,你该谢谢我。” 沈佳期并不是想听那一句“谢谢”,只是觉得那句“放过”有些难听罢了,他也无心禁锢她,只是不想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人呐,是一个超级好的苗子。 “谢你?谢你安排了这么一出骗局,把天下人都骗得团团转!什么花二爷,哼,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告诉所有人,到时候世人怎么评价咱们,柳源戏班该怎么立足?沈佳期,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花伶没有办法,她怕沈佳期不放她走,只能这么威胁他。 听花伶把话说得如此决绝,沈佳期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噎住:“你……” 花伶打了岔,幽幽说道:“沈佳期,我们谁都不欠谁。” 沈佳期气得差点没直接晕了过去,他想留住花伶,不仅是因为柳源戏班,更是为了她,他早就将她视作亲生女儿,他不过是希望留她在身边,让她安稳地度日,免得在外面颠沛流离。 只可惜,鸟儿大了,终究是想飞出林子的,姑娘大了,嫌家小了,还是想去看外面的天地。 沈佳期记得花伶刚来柳源戏班的时候,跟在他身后,那模样乖巧至极,让他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想带上她,让他每次路过卖各种小零嘴的铺子时,都忍不住给她买一些好吃的。 只可惜,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不见了,沈佳期也老了。 两人的聊天不欢而散。细想来,长这么大,花伶还是头一次忤逆沈佳期。 也是第一次,花伶觉得,一生太长了,十几年过得浑浑噩噩的,真正属于她的快乐时光又有多少,花伶真的觉得好累。 漆黑的夜,没有半点星星,阴森得怕人,花伶用烈酒浇了柴火,点了一个火把,站在夜里,凝望了很久,直至夜幕深沉。 这是她实现自己的地方,三尺高台,一副还不错的嗓子,因那个少年而积攒来的幸运,莫名而来的人气,也因他而伤心失意,唱遍戏中离别挽歌——那时仿佛每一个戏中人都是自己,泪是真的,痛也真切,心碎得很彻底。 一切,从这里开始,就都从这里结束吧。 既然沈佳期不让她离开柳源戏班,如果柳源戏班没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最终,花伶眼神坚毅,目光里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火把丢上了柴垛。 火蛇开始蹿上柴堆,花伶想拔腿就跑,走出柳源戏班,离开这一切,离得远远的。可是脚上跟灌了铅似的,愣是迈不开步子,她是畏火的,柳源戏班也有这么一场火,虽然那时她还小,却被吓得不轻。花伶记忆很深刻,那场火后,叶童舟断了腿,从此和高高的戏台再没半点干系,柳源戏班也算是折了一枚得力干将。 满目的火红,烧得疮痍,梁柱开始崩塌,黑烟滚滚翻涌而来,这一把火,烧掉的,花伶知道,不止是往事,还有未来。 “着火了!着火了!”面对汹涌火势,有人惊呼道,这场景,像极了十多年前在玉霄国的那个傍晚,那时才吃过饭,所有人都闭目养神,一场意外却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伶儿……伶儿……”叶童舟拨开黑烟,一瘸一拐地在屋内搜寻着那人的身影。 白天花伶才和沈佳期吵完架,晚上指不定要做什么傻事,万万没想到,这丫头走向了极端,竟然一把火把柳源戏班烧了。
第52章 酒尽桃花凉18 按照慕卿所言,花雕真的在十八坛子酒旁边挖出了一个木箱子,箱子里面有铺了干草、木炭和石灰精心保存的古籍——是酿酒的秘籍和师公的剑谱。 其实,师父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吧,替她打点好了后路。 花雕还记得慕卿说,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不要只做一个站在别人身后被保护的人了,要记得去保护你在意的人。 花雕知道,如果自己再强大那么一点点,慕卿的结局可能就会不一样了。花雕有点埋怨自己,可是她知道,每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也无济于事,她应该做出改变。 花雕把那两本厚厚的古籍死死抱在胸前,眼泪夺眶而出。好,我会好好学,师父,你的在天之灵就看着吧! 花雕变了,每天不再睡得日上三竿,也开始翻阅慕卿留下来的酒谱和剑谱,尝试自己酿酒,自学练剑。 尽管酒酿得不及那人十分之一,剑也舞得像是一盘散珠,零零碎碎的,可花雕从未放弃半分,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怎么成为去保护别人的人? 慢慢地,如她和赵泽毅所言的那般,花雕开始张罗起了自己的小酒馆。 同样改变的,还有名字,她将自己的名字从“花雕”改成了“慕卿”。 师父,以后这世间没有花雕了,花雕以后就是慕卿了,以后我会做你的眸,去替你观这个世界,做你的心,去替你爱这个世界。 你说好不好?花雕站在桃树下,满山的枯叶零落地纷飞着,抚过她的眉眼和衣角,似是回应。 - 日辄国献血大典后,坊间百姓都相信慕卿死了,死在了暴戾迷信的统治者手中,无不为之遗憾,那个男人一生如果没有背负着不属于他的东西,只是酿酒该多好。 可不曾想,望南山上,又有了一个小小的酿酒师,是个女孩,她的酒,有慕卿酒里的味道,更巧合的是,她也叫慕卿。 坊间便又有了流言,说是慕卿没有死…… 药人没了,空山谷也偃旗息鼓,不再追究,他们知道,纵使再出来一千个一万个慕卿,也不是他们当初的那个药人。 谷主曾经亲眼看着慕卿喝下各式各样的毒药,看他的唇角肆意地勾起,黑色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流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诡异至极。 于空山谷而言,曾经的慕卿是酿酒师,他的酒酿得再好,也没有一个养了几十年的药人重要。 慕卿走后的几天,他的尸体被丢在了乱葬岗,香气冲天,附近的村民都说乱葬岗闹了鬼,外人道听途说,更是不敢来望南山。只有花雕知道,那是吸食了兰芝百草滋补后的血蛊,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花雕找不到慕卿的尸体,就为他立了个衣冠冢,把他的墓建在了那十八坛酒附近,就在自家娘亲的墓冢旁边。 然后在最初他们相遇的地方,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肆。虽然地理位置偏僻,又有“闹鬼”一说,但总敌不过某些酒鬼肚子里的馋虫,总有人慕名而来。 名,当然是师父慕卿的名。 酒,当然是花雕钻研古籍捯饬出来的,不及慕卿十分之一。 花雕常想,师父要是知道了自己拿着他的名声卖酒,会不会气得棺材板都按捺不住了,跳出来…… 有时花雕会望着慕卿的墓碑,埋怨道,可是你倒是跳出来啊,我想你了,想着想着,眼泪又婆娑了几分。 除了偶尔下山逛逛,其余的时间,花雕都埋在酒坛子里。 那十八坛子酒她一直都珍藏着,从未启封,直到某一天,她又开始想慕卿,就拿酒出气,抱着坛子就是“吨吨吨”一阵乱灌。 心里埋怨,慕卿你不能陪我走过那么多的路,却送我这么多坛酒,我从最先的一坛开始喝,喝到最后,越来越淡,等全部喝完了,我就忘了你,做一个新的我,不再为你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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