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苏正瞎想着,忽然目光一定,看到对面来人,便笑起来。 李妄来了。 人来人往的街头,种苏一眼便看到李妄,李妄亦在第一时间,于茫茫人海中看到种苏。 “燕兄!”种苏大声叫道。 种苏站在巷口,燕回则站在对面岔口,两人中间隔着南来北往的人群以及铺天盖地的阳光,遥遥相望。 再见到燕回,离下山不过几日,种苏却有种恍然隔世之感,仿佛已许久许久未见。 这一面,较之之前几面,感觉也截然不同。毕竟共同经历过险境,虽比不得战场上的战友袍泽之情,却九死一生,也不遑多让,自然跟从前,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种苏看的出来,燕回亦是同样的感觉。他不是外露的性子,眼神却温和许多,对着种苏,再无对着旁人的那种疏离冷峻。 种苏与李妄同时迈步,朝对方走去。 “燕兄,你来了。” 两人在路面中间相汇,种苏笑着开口。 李妄点头:“等很久了?” “我也刚到。”种苏笑着道,继而端详李妄面容,上回山上心疾发作时他苍白的模样委实吓人,今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种苏的目光礼貌而关切,如同阳光一般温暖,李妄站在原地,眼睫微动。 “燕兄的讳症可也痊愈?”种苏下巴微抬,示意李妄的手腕。 李妄答道:“无事。” 种苏从袖中掏出只小瓷瓶,递给李妄:“从前偶遇一位江湖神医,购得些灵药,这是昨日根据方子刚配的,对红疹或有作用,燕兄试试罢。” 宫中什么药没有?那红疹已好的差不多,唯余浅浅红印,未料种苏还记挂着,李妄接过,客气道了声谢。 “燕兄吃过早饭没?” 李妄点头。 种苏便道:“那我们先逛逛,中午我请燕兄吃饭——这烧鹅面虽吃不上了,却还有其他更好吃的。” 种苏领着李妄,沿街而行。 桑桑不远不近的辍在后头,有了上回教训,陆清纯不敢掉以轻心,无论种苏去哪儿,都要跟着,却又被嫌弃太过显眼,只得远远跟着。 今日随侍李妄的,依旧是谭笑笑。 种苏看了一眼竹竿般瘦弱的谭笑笑,正要开口,李妄却已猜到,先一步开口道:“带了其他人。” 几个侍卫穿着布衣,做平民装扮,混在熙攘人群里,时刻堤防着四周动静。 种苏看不出来,却知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闻言便放下心来。 “我们先逛完这边,到它尽头,再折返,而后再……”种苏大概说了下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李妄没有异议,点头,跟上种苏。 “我叫小桑,小哥怎么称呼?” 桑桑与谭笑笑跟在后头,桑桑好奇打量谭笑笑,这小侍从可真瘦,还跟上回一样,一脸紧张。 谭笑笑也是很谨慎的,自家主子都不用真名,他自然也得变通变通,忙道:“我叫谭小德。” 桑桑道:“小德,你放松些,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点事,便是坐在家中,说不准也祸从天上来呢,但大多数时候都平安无事,你不要太过紧张啦。”桑桑以过来人的经验安抚谭笑笑。 谭笑笑感激道:“谢谢小桑姐。” 桑桑摆摆手,接着道:“你是不是很少出来玩啊?” 谭笑笑犹豫,看看前方身影,说道:“是啊。我家公子,尚第一次跟人这么出来……” 李妄回头,扫了谭笑笑一眼,淡声道:“你隔远点。” 谭笑笑一个激灵,忙后退几步。 种苏没听到二人对话,回头,迷茫道:“什么什么?” 桑桑待人走远,吐吐舌头,朝谭小小同情低声道:“你家公子很不好伺候哦。” 何止不好伺候,稍不慎便会让人掉脑袋的好吗?谭笑笑不敢接话,颇有点羡慕桑桑,她家公子看着便是个好说话的人。 而半日过后,谭笑笑才真正见识到她家公子的厉害之处,也生平第一次对自家主子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燕兄,这边。” 种苏以扇轻碰李妄,不时提醒他跟紧自己,生怕他丢了。 早饭过后,街上人渐渐多起来。今年科举的学子比往年多了数倍,春闱已考,再过几日便是张榜日,一旦张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从此平步青云,有人却得打道回府,明年再战,抑或心灰意冷,永远放弃。是以便抓住这最后的长安时光,肆意欢乐。 街上处处可见年轻学子的身影。 长安本地住民也纷纷出来踏青,享受春日大好时光。 一时间街头人头攒动,携家带子,呼朋唤友,孩童嬉闹,阳光从天空洒下来,天空中飞着几只风筝,处处皆人,处处可闻欢声笑语。 “燕兄,这边这边,跟紧了。” 种苏与李妄并肩而行,时不时被人流小小分散开。种苏起初用扇子拦一拦,或碰触李妄,后来索性直接拽住李妄衣袖,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如此反复几次,便是李妄,也已习惯了。 “想必你知道的罢,东市做的主要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还是有不少好玩意儿的。”种苏边走边朝李妄说。 李妄点点头。 东市位于皇城北部,许多朝廷官员达官贵族居住于此,因而决定了东市的主要客人群体。街边各色店铺林立,所售货物不如西市品种多样,却胜在质量普遍不错,颇有些好东西。 种苏先领着李妄走过第一条街道,这里大多是些古董,玉器之类的,种苏买了日后又带不走,便只过过眼瘾,带着李妄看过一圈便罢。 李妄更无购买之心,宫中要什么没有,只跟着种苏走走停停。 片刻后,种苏停在一个路口。 只见这是条主卖首饰的街道,从头上的簪子到脚上的链子,男女老少的,应有尽有。除去店铺外,路边还摆了些许小摊子。 “燕兄,等会你这样……” 种苏勾勾食指,示意燕回低头,用扇子遮住两人嘴唇,神神秘秘的对李妄说了几句话。 李妄看看种苏,点点头。 “老板,这簪子如何卖?” 种苏站在一小摊前,手里拈着只玉簪,客客气气朝摊主问道。 “哟,公子好眼光,一眼就挑中了最好的,”摊主笑容满面道:“这乃上等羊脂玉,杨氏玉记才刻出的新样式,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抢到手,平日里少不得要十两银子,公子诚心要,八两您带走。” 种苏道:“八两太高。” 摊主:“这价还高?真不高——公子说多少不高。” 种苏伸出根手指。 “一两?!”摊主瞪大双眼:“公子开什么玩笑?!合着耍我玩呢。您可看看,羊脂玉呐!” 种苏根本不看,只道:“就一两。” “一两本钱都不够,那哪成?公子若诚心,再添点。” 种苏便加了根手指头:“二两,再不能多了。” “这……二两也不成呐,您再仔细看看这光泽,这润度,这样式……” “便跟你说吧,若非这样式不错,我也不会要它。二两,老板掂量掂量。” 种苏作势要走,摊主忙叫道:“哎哎,公子留步……您再稍稍加点,便当交个朋友,回头您再来。” 种苏笑眯眯道:“就这个价,交个朋友。” 摊主正要再说,种苏手肘不动声色轻轻一碰李妄,意思是,到你了。 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李妄便上场,开口道:“二两。成便成,不成便算。日后我家中库里挑一个给你。” 这正是之前种苏跟李妄说好的,到关键时刻时,由李妄出面,最后一锤定音。不为别的,只因李妄为正宗的长安本土人氏,这些商人练就火眼金睛,一开口便能分辨得出。 虽不至于过分“榨取”其他人,但有本地人在,多少会多几分便利。且李妄的气质一看便属于果断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无商榷余地,说不要就是真不要,绝非讨价还价,走走看看,假装吓唬的类型。 让种苏没有想到的是,先前她教李妄的,大抵是“二两都不值……能不能卖”这种的,李妄却自由发挥的更好,无形中把握住了讲价精髓,尤其最后那一句“挑个送你,”马上击溃了摊主的心理防线。 本来嘛,这些摊子上就卖个款式,真要好玉,多的是大玉器行,谁来小摊上买。摊主再看种苏与李妄穿着打扮,知道更是图个新鲜的,家中随便拿个出来,都是好货,再不卖,便真算了。 “成成成,公子拿去罢。亏了亏了。”摊主一脸血亏的表情,做了这笔生意,“日后公子多来光顾啊。” “那是自然。”种苏笑眯眯的付过银子,拿着簪子翩然离去。 “……可以还……这么多的吗?” 谭笑笑一脸震惊,朝桑桑小声交谈。 桑桑则表情平常,非常淡然:“还价对半讲,基本常识嘛。我们先前就打听过,这边报价本就对外地人虚高几分,我家公子还说高了呢,毕竟刚来长安,得拿捏点分寸,要在我们老家,呵,公子一两就能拿下。” 谭笑笑小声道:“我刚刚好怕被摊主打啊。” 桑桑呵呵一笑,宽慰道:“不会的啦。你看你家公子,都未怕,还挺会的呢。” 谭笑笑看看李妄背影,充满疑惑。 李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有经国治世之才,平日里所议所谈皆乃事关国民社稷的天下大事,民情也是知道的,却都是通过奏折,大臣之口,再真实贴近,也不过一堆数字,一堆文字,哪里会有这些活生生的细枝末节,烟火琐碎。 人生头回跟人还价。 李妄侧首,看种苏,种苏喜孜孜端详那枚玉簪,十分欢喜,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燕兄可有看中的?”种苏收好玉簪,问道。 李妄摇头。 “有看中的叫我,我帮燕兄还价。”种苏笑道,“刚刚燕兄配合的真好!白赚了几两银子!走,请燕兄喝东西。” 两人走了这半天,正口渴,便找了家饮子店。 “燕兄,这便是我上回跟你说过的牛乳茶,你尝尝。” 上回被绑时,在山中小屋又饿又冷,种苏曾说起牛乳茶,眼下也算兑现承诺,请李妄喝上了。 谭笑笑看见喝的,马上紧张,正要上前,却被李妄止住。 谭笑笑为难道:“公子……” 种苏一笑,并不介意,反而道:“我先尝尝,好喝燕兄再喝。” 他两的茶自一个茶壶中调出,杯子则为伙计当着客人面清洗并开水煮烫过,若有问题,谁也逃不了。种苏先喝一口,过得一会儿,方将另一杯递到李妄面前。 银针试毒,乃皇宫内历朝历代许多天子嫔妃们进膳前的必然程序,种苏知道民间不少名门贵人家中也有这种事,毕竟大家族内人口繁杂,利益盘根错节,防人之心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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