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我帮你给皇兄说说。”李和又道。 “哎,多谢王爷好意,但……”种苏忙推道,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李和被无辜牵连。 李和却自若的摆摆手,截断种苏话语:“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身为大康唯一的小王爷,陛下唯一的王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景明等着,无论何事,本王都能给你平了。” 种苏还要阻止,李和却已昂头挺胸,大步走进殿中去了。 种苏:…… 种苏不敢张望,默默等着。 片刻后,李和出来了。 种苏期待地看着他,李和白净的圆脸上一抹羞赧,双眼望着昏暗的天空,怅然道:“不负众望,我果然是个没用的王爷。对不住,话说大了,让景明笑话了。皇兄让我滚,我便先滚了。景明若不嫌我无用,日后再出来一起喝茶罢。” 李和拱拱手,整整衣领,快步走了。 种苏:…… 种苏本心情沉重,被李和这么插科打诨了一把,不由哭笑不得。虽李和未帮上什么忙,有这份心意便已不易,若今日还能活着出去,日后倒也愿意跟他喝喝茶的。 “种大人,里头请。”谭笑笑躬身道。 种苏心中一凛,知道该自己了。 这是第三回 走进长鸾殿内,回回都是惊魂时刻。因天气原因,殿中十分昏暗,白天亦点着灯,高高的蜡烛徐徐燃烧,门窗开着几扇,偶有风吹来,灯火闪烁。 “罪臣种瑞,叩见陛下。” 种苏站在殿中,叩拜在地。 今日没有大臣求见,其他人更被摈除在外,整个长鸾殿中,唯有谭德德,谭笑笑几名内侍,以及守门的近侍。 李妄一身朝服未换,仍是朝堂上的黑色绣金帝袍,袍襟上隐现龙形暗纹,他坐在高出地面两阶的案后,居高临下,目光沉沉,注视着种苏。 “你还有一刻钟时间。”李妄冷冷道。 种苏缓缓直起身,明白这话的言下之意:她还可活一刻钟。事至此,忽然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但正到了这一刻,却一时又不知如何说起,从何说起。 “那是我到长安的第一日。” 种苏缓缓开口,从头说起。 “……听小巷中有异,遂去查看,见一人似受伤……我本欲施以援手,那人却神智不清,几番解释,那人仍是言语蛮横,更出手打人……我那日正受了他人气,心下不忿,于是一念之差,遂对那人……稍稍冒犯了几下,以出恶气……” “我乃一时被激,绝非原本便存邪念……” 种苏用“那人”指代李妄,并非不敬,一则不好直说陛下,二则这么面对面,诸多往事中有些事宜,实则有点尴尬,不便直言。 但该说的总要说。 “……集市偶遇,实属意外,我本欲避开,后不忍那人被骗,方上前……” “再次相遇,更是巧合……” “因当时戴着面具,容貌有异,又心中有鬼,不敢告知那人真名,遂报以“贾真”之名……” “……之后被绑,下得山来,官府处自是报的真名,却不知为何,并未被那人发现……” “……我并不知那人身份,只觉共同经历这诸多事宜,很是难得与有缘,又脾性相投,才起结交之意……” “后朝堂乍见,方知那人身份,如晴天霹雳,然则为时已晚……“淫贼”身份被识。” “机缘巧合,那“贾真”亦是回捐官员,老天相助,亦是那人信任“贾真”,未曾查证,“贾真”躲过一劫……” “……私下‘贾真’不得不继续与那人来往……” “……在知那人身份前以及之后,不是未曾想过坦白,然而因那人对“淫贼”的“必杀”之心,亦因心存侥幸,屡屡退却……到得后来,更是无法诉之于口……” 谭德德与谭笑笑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李妄坐在案后,神色晦暗不明。长鸾殿中唯有种苏的声音。 “臣今日所言,绝无半分虚假,日月可鉴。” “即便被认为是狡辩之言,也不得不说:与那人相交为友,出自真心,绝无半分虚假,更非有意欺瞒。与之相处来往中,所言所行亦皆发自肺腑,真心相待。对那人来说,‘贾真’或许只是一个新奇,新鲜的普通朋友,对‘贾真’,种瑞来说,那人却是弥足珍贵的。” “这些时日以来,臣如走在悬崖,又如置身油锅,身心煎熬,并不好受。” “‘贾真’对不住‘燕兄’,罪臣对不住陛下。” “如今事发,欺君之罪,无从辩驳,愿领罪。” 种苏说毕,深深俯下身去,额头磕在地面。 种苏不是未想过,编撰些理由,或动之以情,以博一线生机,然而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最简单最真实的陈述。 殿中静谧无声,一阵风吹进来,烛火摇动,脆弱的火苗似要熄灭,又堪堪稳住,重新燃烧起来。 李妄沉默的听着,一语未发,眼神幽深。 他站起身来,离开案桌,缓缓走下两阶,走向种苏,衣袍拖曳在地,于寂静的大殿内发出轻微声响。 “抬起头来。”李妄站在种苏面前。 种苏闻言缓缓抬头。 两人不可避免地对上目光。种苏跪着,李妄站着,居高临下,满含着巨大地压迫感。这压迫感不仅仅源于两人不对等的姿势,更不仅仅因他本身的帝王之威。 那双眼睛深邃而幽暗,犹如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古井,难测深浅,又如一把剑,虽未出鞘,却难掩其锋锐,出鞘必见血。 李妄微微垂眸,漆黑的双眸擒住种苏的双目。 那目光沉静,幽深,又至为冷淡,锐利,仿佛要看进种苏的灵魂里头去。 种苏一动不能动,脊背僵直,在那目光之下脑中一片空白。 空间仿佛凝滞,时间亦仿佛停滞。 这只是生命长河中短暂的一瞬,却也是种苏一生中最为漫长而煎熬的一刻。 殿外鸟雀飞过树梢,翅膀扇动树叶,簌的的一声轻响。 种苏甚至不敢眨眼,紧绷到极点的对视,兼之昨晚睡的不好,她的眼睛不自知的,不由自主逐渐泛红。 李妄双眸微眯,眸光微闪。 又来。 李妄面上现出明显的不悦,嘴唇动了动,终是开口道:“堂堂男子,好歹一介朝臣,动辄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种苏:…… 种苏:“……臣不是,臣没有。” 李妄冷道:“朕不吃这套。” 种苏:“臣不敢。” 李妄仍站在种苏面前,种苏不敢再直视天颜,继而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地面上。 殿中仍铺着地毯,种苏不敢动,眼睛看着毯上华丽而繁杂的图案。 而在方才两人简短的几句言语之后,殿内重新恢复静谧。谭德德谭笑笑犹如雕般站着。 李妄默然不语,种苏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仍在自己身上。 他在想什么?是在质疑她所言,还是在思忖如何处置她…… 种苏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死,如何死,这是她的生死存亡时刻。 然而刀悬在头顶,却迟迟不曾落下。那一刻始终未来。 需要想这么久吗? 种苏快受不了这坟墓般的安静,斗胆抬眸,果不其然再次碰到李妄双目,那漆黑深邃的眼中却仿佛有些复杂之色。 “陛下,王大人求见。” 门外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这不安的坟墓般的寂静。 “滚下去。” 李妄再度开口,话却是对种苏说的。 “最好不要再让朕看到你。” 作者有话说: 种苏:又活下来了~
第37章 果不其然 天阴了整整一日,却始终未下雨,到得午后,乌云散开,虽未见日,却天际明亮许多,呈天晴之势。 种苏直到回到家中,仍犹如置身梦中,有些不敢相信—— 事情就这般结束了?她又躲过一劫? “滚下去。最好别让朕再看见你。” 李妄那话虽严厉难听,却意味着饶了种苏一命,甚至没有任何惩罚,她就这么奇迹般的渡过此劫。 桑桑喜极而泣,当即跑到院子里连连磕头,感谢苍天神佑。 “我就知道公子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一定没事!” “你……” 裘进之白日见种苏又去了长鸾殿,只不好问,直到此时方得知“东窗事发”,顿时双目圆睁,倒吸一口气。但既然种苏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也就表示了没事。 裘进之拍拍胸口:“这日子没法过来了,成日提心吊胆的。” 他吊起双眼,眼神哀怨,嘴唇蠕动了两下。 种苏斜睨他:“我此际死了更好是吗?” 裘进之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我可没这么说。” 种苏了然地扬扬眉,对裘进之的心思心知肚明,若这番种苏被治罪,砍了头,不过是个欺君冒犯之罪,冒名顶替之事反而大概率不会被发现,自然也就牵扯不到他裘家。按道理,对种家也是利大于弊的。但人总还是希望活着的。 种苏懒得理会裘进之,裘进之却看着她,眼神逐渐有点奇怪。 “你当真有两下子,这都能让陛下放过你。” 裘进之那语气中带点酸意。 “陛下该不会……不可能,你现在可是个男的。” 裘进之盯着种苏,兀自嘀咕着。 “但是……” 裘进之看着种苏,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种苏道:“不妨直言。”料想裘进之也没什么好话,但他接下来所说之言还是大大超出了种苏意料。 “陛下对你实属不一般,会不会日后哪怕发现你女子身份,也能宽宥?不仅宽宥,说不准又是另一番缘分?” “什么缘分?”种苏莫名。 “比如……一段旷世佳话……” 种苏明白过来,简直相当无语。 “裘公子平日里必看了不少话本,听过不少戏罢。” 裘进之脸色微红:“这种事又不是没有……万一以后……这事儿还真说不准……” “桑桑,送客!” 真不知裘进之那脑子里在想什么,简直无稽之谈,还嫌事儿不够多么?然而赶走了裘进之,种苏一人独坐,也的确还是恍惚的。 她是真的以为必死无疑,或者至少会被严惩一番,结果就这么放过了她? 换个角度,换做任何人,被这般欺瞒,应当都不可能完全毫不介意,轻易原谅。 种苏想起李妄那刻的复杂眼神。 那让种苏想起了宫外的李妄。那是燕回的眼神。 “不管怎样,公子还活着,便值得庆贺。” 桑桑当晚做了满满一桌,她说的对,无论如何,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无限希望无限可能,只要活着,便该好好活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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