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玹眼风动也不动, 翻了页书轻描淡写道:“我本是个伪君子, 禁不起沈姑娘如此夸赞言谢。” 沈漪漪听了这话脸蛋儿登时一红。魏玹这话的意思, 不就是讥讽她那夜对他一时算计的愤怒之言吗?可问题是她有说错吗? 然回嘴是绝不敢回的,沈漪漪尴尬地望着魏玹,红唇微张,苦恼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把这茬搪塞过去。 “……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看着魏玹清冷的侧脸,沈漪漪也实不知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只好用象牙著夹了块儿团子,可人还没碰到呢,魏玹突然侧眸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漪漪唬了一跳,忙收回去手身子僵硬地立住。 “既然世子还忙,那,那奴婢就先不打扰了。” 看来魏玹是不想见到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漪漪才没那么傻,她可不想没事找骂,正待端着牙盘走人,魏玹放下了手中的书。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蠢东西。 “谢字不敢当。” 魏玹慢慢看向沈漪漪,嘴角噙起一丝笑,“看的出来你并不想留在齐王府,既然如此,本世子也不想强人所难,你若想离开,明日我便要高管事帮你补办户籍,再将那卖身契重新誊一份过了官府,如此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你意下如何?” 沈漪漪受宠若惊,睁大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瞳仁里中闪烁着惊喜的光。 她来找魏玹不就是为了这句话么,一句多谢世子,明日她就想离开即将脱口而出。 然而魏玹脸上那丝温和的笑意是如此的刺眼,刺眼到他分明是在和颜悦色地笑着,她却感到一股悚然冷意从背脊直冲天灵盖,令人遍体生寒。 再仔细一看,原来魏玹嘴角的微笑并未直达眼底,那宛如深潭井水的眼眸深处满是冰冷冷的刀锋,一把把利刃明晃晃地正对着她。 只怕她的话刚一说出口,那尖锐的利刃便会在她细弱的脖颈上宛如砍西瓜一样手起刀落! 这个骗子!伪君子!! 沈漪漪心底的喜悦被生生掐灭。 可她不敢露出失望与愤怒,只能在衣袖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指尖,违心道:“奴婢不想离开……奴婢只想留在世子身边,一直到世子厌弃奴婢的那一日。” 她单薄的双肩不停地抖着,魏玹仿佛没看见,将她鬓角的碎发亲昵地撩到耳后,语调温柔妾残忍,“这就对了,漪漪,离开郎君,你又能去哪儿呢,去找你的未婚夫,让他再卖你一次,嗯?” 沈漪漪低下头,并不回话。 魏玹的笑容便倏然一收,冷冷道:“抬起头来,你想哭给谁看?” 沈漪漪只好抬头看向他,满脸畏惧地说:“奴婢没哭……” 许是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取悦了魏玹,魏玹眯了眯眼,倒也没再就此事追问下去。 继而便是长久的沉默,漪漪如坐针毡,就在她以为两人即将在这沉默中死去的时候,魏玹神色又恢复了冷淡,问她:“做的什么。” “玉露团。” 得到他的允许,沈漪漪才敢用象牙著夹起切好的一小块儿,小心翼翼地递到男人嘴边。 她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合魏玹口味,这次便特意做了自己拿手的玉露团,因这牛乳做的玉露团奶酥甜香,小时她极爱吃,阿娘也时常会给她做。 不过显然尊贵的世子爷丝毫也看不上这民间甜掉牙的小甜食,甚至都不屑多看一眼,他慢条斯理地讥讽道:“真是个好丫头,你便拿此物来谢郎君?” 魏玹握住她的手腕,眸色晦暗地看着她慌乱却强装镇定的杏眼,漪漪手中的象牙著和雪团子便同时掉回了盘子里。 “伺候好了郎君,你想要什么恩典,郎君都可以给你。” “懂吗?” 他的掌心干燥滚烫,摩挲着她细腻如暖玉般的皓腕将她往前突然一扯。 沈漪漪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这是真的吗? 她又坐到了魏玹的腿上,魏玹就像抱孩子一样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温柔地又问她一遍,“好孩子,听懂了没?” 听是听懂了,可沈漪漪不知道他这话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又是在试探她。 她不想再回答这问题,干脆垂着眸子抿唇不语,耳根却因他轻佻的动作涨得通红。 “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魏玹使坏似地又揉了揉她的耳根,像在逗弄一只哭红了眼睛的小兔儿,语调慵懒地说:“漪漪,你现在也别无选择了,不是么?” 还不都是被你逼的! 沈漪漪心中蓦然一悲,用力咬着自己的唇,娇嫩的唇瓣都被咬得苍白褪尽了血色。 半响,她才止住了不停打颤的身子,绝望地想,不信魏玹又能如何呢,只能死路一条。 默了许久,口中才又憋出几个字来:“奴婢,奴婢可以帮世子洗脚……” “不够。” “那、那奴婢给世子洗衣服……缝衣服。” “这不是你本来的活计?” 魏玹顺势靠到一侧的美人榻上,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尴尬,无措,出丑。 沈漪漪不敢乱动,怕又碰到不该碰的东西,她僵着身子声如蚊讷:“奴婢愚钝……但凭世子差遣。” 魏玹饮了口茶,随口道:“去跳支舞。” 沈漪漪听后瞪大了双眼,过了会儿老老实实道:“奴婢不会。” “弹琵琶。” “奴婢……也不会。” 魏玹看向她,神色极平静。 沈漪漪身子缩了缩。 “唱支曲儿。” “奴婢……也不……” 魏玹脸色倏然一沉,一把捏过她的腮帮子冷笑道:“沈漪漪,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又不是江南人都会唱曲儿,沈漪漪好疼,委屈道:“我,奴婢没撒谎,真的,不信奴婢给世子唱一句。” 她开喉唱了几句,吴侬软语软糯清甜是不假,可魏玹还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江南小曲儿。 僵硬且无丝毫感情,就像是在念歌词,明明她说话娇呼时声音是那么动听清丽,怎么一唱起来就变了味道? 眼看小奴婢还要继续往下唱,他干脆捏住她红红的唇儿,“闭嘴。” 沈漪漪听话地紧闭上嘴巴。 魏玹看着她这幅又呆又蠢的模样,愈发觉得前世的自己瞎了眼,脸色也难看起来。舞不会跳,曲儿不会唱,平日里就知道气他,他不耐烦道:“你还会什么?” 说的好像她丝毫优点也没有,沈漪漪也怀着一丝羞怒赌气的心理,说:“奴婢会鼓瑟。” 阿娘会鼓瑟,沈漪漪从小就跟着娘学,在这上面颇有天赋,就连父亲请来的女大家都说她鼓的瑟清丽温婉,极是悦耳,只怕江南的几个大家闺秀都不如她。 魏玹叫兰蕙去库房中取瑟。 瑟弦二十五根,比之琴弦整整多了十八根,因此弹奏起来颇费体力,还要不时移动瑟柱来变音,若非对此有极大的爱好,女子多半会奏习琴与琵琶。 沈漪漪弹了一首她最拿手的曲子《相府莲》,此曲乃前朝梨园大家所作,在江南颇为流行,这是采莲时除了采莲曲外,漪漪时常听采莲女们哼唱的曲子之一,乐音清丽悠扬中夹杂着一丝哀怨凄婉。 但她怕被魏玹再度会错意,并不敢弹的太凄凉,弹时又心生悔意,她就该装笨惹得魏玹厌弃才好,怎么就好胜心冲昏头脑了呢? 这般静不下心,自然是弹错了好几个音,她想欲盖拟彰,却屋漏偏逢连阴雨连连出错,男人慢慢贴近她的身子,覆在她的手上道:“此音错矣。” 语罢,拇指与食指向内漂亮地一拨,“筝”的一声,一个好听的音符便从他修长分明的指节下泄了出来。 “可听明白了?”他微微低头,故意贴着她的耳洞讲话。磁沉若金玉相击的声线飘入她的耳中,薄唇似有意无意地擦过她小巧如玉的耳垂。 漪漪身子顿时僵直如木石。 耳侧好痒,她往后挪了挪屁股,本想避开魏玹,没想到躲了半天还是撞上一个不该撞的东西 夏日的衣衫单薄,魏玹在家只着了件燕居常服,尤其是他还无丝毫的掩饰之意,漪漪的脸红透了,死死地咬着唇不吭声。 身如剑.拔.弩.张,年轻的郎君依旧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又牵引着怀中小奴婢柔若无骨的小手重新弹了个音符,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夫子在教他笨拙的学生般淡淡地说:“漪漪,你心跳的这样快,可能听明白?” 他把手慢慢地按在她心口的柔软之上。 轻拢慢捻抹复挑,琴弦在他的指尖下被肆意按转成任意的弧度。 单纯的漪漪哪里受得了这般的撩.拨,眼眸中逐渐氤氲上一层水雾,颤声求道:“世子,别……不要……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了。” 魏玹依旧微笑地看着她发烫的侧脸,手又顺着她纤细的腰线下移。 漪漪抓着他青筋凸显的手背,这次终于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惶恐地摇头,魏玹却强硬地将她的双手用她腰间的丝绦绑住。 漪漪哭得有些厉害,在魏玹的怀里来回磨蹭着,挣掉绫袜的一只小脚搭在案几上,白嫩的脚趾在空中难捱地蜷缩起。 风吹动廊庑下的铃铛,发出一阵阵噼啪清脆的响声。 半响,她无力地倒在魏玹怀中,发丝凌乱,面色红润,鼻尖和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虚弱地呼吸着。 魏玹用帕子优雅地擦去手指的水渍,将已经处于迷糊状态的小奴婢打横抱进了怀里,往床榻上走去。 …… 清晨的一缕熹微透过淡青色的纱帐静静地洒落在少女恬静的睡颜上。 少女的脸庞柔白细腻,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头如鸦丰茂的青丝仿佛染了淡淡的金色铺陈在枕上。 魏玹凝视着身侧的少女,抬手拂了拂她脸上的碎发,遮住阳光。 小姑娘哼唧一声,翻了个身抱住他,只觉脸下枕巾柔软异常,便在他怀中依偎地蹭了蹭。 魏玹喉头滚动,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阳光细碎地落在她的身上,小姑娘习惯使然,自然而然地就缠了上去。 这一缠就勾出了些许旺盛的晨火来,火势燎原,差点一发不可收拾。 吉祥在外头走来走去,听着里头的动静,饶是已经净身多年也免不了老脸通红。 好在世子爷总算知道分寸,眼看将要误时的最后一刻,纪乾都忍不住想要冲进去了,门突然一开,世子爷整理着衣襟从里头淡定地走了出来。 魏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了眼吉祥。 吉祥忙笑道:“主子放心,奴婢会让春杏伺候好依依姑娘。” …… 漪漪在水里泡了一会儿,身子还是有些疲乏。 不过比起前几日,倒是没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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