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生得这样美好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坏的脾气, 两个人刚刚还在做着最亲密的事, 下一刻,他却说翻脸就翻脸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魏玹沉着脸离开之后,在外面值夜的春杏吓坏了奔进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很慌张,适才她一直在外面守着,房里的动静春光旖.旎,她偷听了几句,世子虽寡言少语,但他偶尔说上几句,声音是那么的磁沉温柔,让人脸红着迷,这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呢? 沈漪漪摇头,用手抹干净泪,艰难地穿上亵衣。 春杏忙过来忙她,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觉得身上不是很舒服,让春杏帮她打了热水来洗澡。 她不肯说,春杏也不敢追问,沈漪漪洗完澡,上床睡了。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的魏玹也是阴晴不定,一会儿冲她温柔地笑,突然又冷笑着上来要掐死她,一会儿是魏琏和赵嬷嬷将她堵住,要对她拳打脚踢,两人脸上都挂着狰狞扭曲的笑。 早上春杏端着早膳进来,沈漪漪早已醒了坐在窗下绣帕子,问她:“世子可走了?” “走了,世子早上寅正就走了。” 春杏叹了口气,她知道沈漪漪早就醒了,既然醒了怎么不去见见世子呢,若是闹了矛盾,就该去求和解决嘛,姑娘生得这样美,声音这样柔,掉几滴眼泪说不准世子就心软了。 沈漪漪抿着唇,一心一意地绣着手中的帕子不语。 …… 魏玹晚间回来睡在了外书房,只有吉祥和纪乾在跟前伺候着。 以前主子忙的时候时常如此,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没想到这一连几日,魏玹都没回过湛露榭,事情仿佛变得棘手了起来。 傍晚兰蕙来找沈漪漪,沈漪漪正坐在窗边读书,榻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碟玉露团,手中读的是一本《诗三百》,她看得津津有味,连背后有人过来了也不知道。 “依依?” 兰蕙轻唤了一声,漪漪才回过神来,唇角微弯,“兰蕙姐怎么来了?快坐。” 两颗笑涡甜甜的,看着似乎一点都没有烦恼。 兰蕙心中暗自诧异,默了片刻,说:“世子今夜又不回来了。” 沈漪漪把书合起来放在窗台上,低低“哦”了一声。 兰慧便问:“你和世子又吵架了?” 沈漪漪垂下眼帘。 怎么是个又字,她怎么敢和魏玹吵架呢,他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她摇头道:“那天我说错话了,世子就生气了,不过世子不回湛露榭,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兰蕙觉得沈漪漪这种心态很不对。 身为世子的通房,怎么能如此消极怠工呢,主子生气了,应该软着身段上去哄哄么,这要是以后世子又看上哪个婢女带回来了,她不失宠才怪呢! 她好心地提醒了几句,沈漪漪也能理解,很感激地说:“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若是世子回来,你和我说一声。” 兰蕙这才放了心,说话时沈漪漪咳嗽了好几声,兰蕙担心她着凉了,沈漪漪笑着说没事,不管兰蕙说什么,她都一应笑着应下。 好容易送走了兰蕙,沈漪漪长舒一口气咬了口玉露团。 其实兰蕙说的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开始的时候,她心里也很懊恼,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魏玹肯定觉得她并不是真心想留在他的身边,所以才问出那样的话。 以前和表哥相处,表哥从来没有因一件事情和她发过脾气,今时今日她方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的感情会是这么复杂,譬如她和魏玹。 可是,她接下来又该怎么做,魏玹已经恼了她,以后会不会再不理她? 沈漪漪就设想了想,好像这样也不错。 毕竟魏玹那喜怒无常和阴沉的性子,她真是怕的要死。 又咬了口玉露团,沈漪漪躺到榻上闭上眼睛。 不得不说,一个人睡的感觉若是不做噩梦的话,真是挺好。 *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又是一阵咳嗽,声音嘶哑。 “姑娘是不是伤风了?”春杏颇为紧张,给她关上窗,又加了床被子。 沈漪漪说:“没事,我扛一扛就过去了。” 结果到了半夜,她没扛过去发起了高烧,脸蛋儿都烧得通红。 翌日早上春杏才粗心地发现主子真的生病了,她上前晃了晃沈漪漪,沈漪漪勉强睁开眼,声音细细的,安慰她道:“我,我没事,还好。” 怎么能没事! 春杏急坏了,伤风一病可大可小,治不及可是会出人命的! 但现在世子也不在湛露榭,没了主心骨,她赶紧跑去问兰蕙,兰蕙过来看了漪漪,看着这情形不好,打发小厮出去外面请大夫。 大夫隔着帐子给沈漪漪把脉,说:“看着这姑娘像是风热,我这就开张方子,你们把这药熬的久些,先给她煎几幅吃吃看管不管用。” 春杏照做了,寄希望于大夫开来的这三幅药,未料吃药后到了晚上,病情反而加重了,吓得她赶紧去找兰蕙,“求姐姐去寻世子,给我们姑娘看一看,姑娘身子弱,万一、万一!” 小丫头哭得泣不成声,她有两个妹妹都是因为这病夭折的,沈漪漪还这么年轻漂亮,两人相处的这段时日,春杏心里也是真心喜欢同情她,若是沈漪漪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有多难受。 兰蕙不敢耽搁,亲自去了前院找魏玹。 世子生气归生气,可也不代表沈漪漪就是失宠了,要是离开前是个活生生的人,回来后看到的要是一具尸体…… 然后她拧着眉回来,叹了口气:“世子今晨就入了宫,适才传信的小厮说今夜世子不回来了,应当是又被圣人留下了,只怕只能等到明天。” 春杏大哭,“明日?姑娘都烧两日了,要是再烧下去,可怎么得了!兰蕙姐,你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 兰蕙不忍,柔声说:“你先别急,总会有办法的,这样,我现在去蒹葭馆找阿鸾姑娘,阿鸾姑娘心善,她一定愿意帮依依。” * 临碧轩,阿鸾正与二兄魏琅习字。 魏琅先前两年一直在洛阳跟随一位名师大家读书习武,前些时日刚刚回来。 魏家三个哥哥,阿鸾最喜欢的也是自己的二兄,大兄平日过于清冷威严,三兄又是个不爱着调的纨绔,二兄却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阿鸾要检验兄长学习成果,非赖着魏琅教她写字,魏琅脾气好,一笔一画都在一边指导着,阿鸾写不下去了,笔一摔,跑到屋后面和小婢女玩投壶。 自从月娘和端阳长公主去了陇西后,阿鸾就有些郁郁寡欢,现在魏琅回来,阿鸾心情才好了一些,魏琅看着妹妹玩的开心,也就没说什么,只摇头笑了笑回去继续读书。 看了约莫一刻钟,外面小厮如意忽然匆匆进来,低声道:“郎君,湛露榭的兰蕙姑娘过来了。” 魏琅问:“可是有什么要事?” 如意附过去,对魏琅耳语几句。 魏琅的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低声道:“先将她请进来。” 正巧阿鸾玩累了走过来,见魏琅神情严肃,好奇道:“二兄,出什么事了?” 魏琅说道:“你先坐下,待会儿便知道了。” 等兰蕙进来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阿鸾腾的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依依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了?” 兰蕙去找阿鸾,才知道她在魏琅的临碧轩,世子和魏琅平素并无交集,几个兄弟关系泛泛,兰蕙也不知魏琅究竟能不能信任,但现在沈漪漪危在旦夕,她也是没办法了。 可阿鸾年纪轻轻的,哪里认识什么医术高超的大夫呢,那原先请来的大夫在长安城也算小有名气,但看病这种事情,也不能全看名气,要是下一个大夫还不成,病人的命可就危在旦夕了。 沈漪漪救了月娘,是月娘的救命恩人,阿鸾就很想帮忙,但却爱莫能助。 她眼巴巴地看向兄长,倒是魏琅沉吟片刻,温声道:“我正巧认识长春堂的一位老大夫,医术高明,我年幼时曾罹患重病,也是他治好的,你若是想试试,我这就让如意领着你们过去。” 兰蕙感激道:“多谢而郎君大恩,奴婢在此谢过了。” 如意和兰蕙走后,阿鸾也去看了沈漪漪。 前些时日她跟着姨母去了临潼和骊山游玩一圈回来,没想到就离开这么一趟,沈漪漪竟然从下人房搬进了湛露榭的东厢房,阿鸾颇为不敢置信,从春杏口里才知道,原来前不久沈漪漪就被大兄收房了。 一向不近女色的兄长竟然铁树开花了,阿鸾震惊之余,不禁想到她和月娘曾经打过的赌,赌的就是大兄什么时候会把依依收房,那时两人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却不想最后还成了真的。 阿鸾望着床上少女泛红的病容,担忧地叹了口气。 * “阿爹……” 眼前似有一团迷雾,怎么挥都挥不开。 敞亮的明间中阳光璀璨,年轻男人席地而坐,怀中抱着一个垂髫女童,用拨浪鼓不停逗弄着她。 女童杏眼樱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纯稚可爱,对着父亲摇动的拨浪鼓娇憨而笑。 “漪漪,唤一声阿爹,阿爹就把拨浪鼓给你玩儿。” 女童咿咿呀呀,将拨浪鼓牢牢抱在怀里,嘟起小嘴儿,“阿爹,漪漪要,漪漪要……” “阿爹。”沈漪漪喃喃。 不知为何,她有强烈的的预感这不是父亲,不是她的父亲沈固。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让自己叫他阿爹?他也是爹爹,难道是自己的生父吗? 五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前尘尽忘,从她长大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段记忆,这是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么? 漪漪急切地想看清生父的脸,她能感觉得到生父是十分疼爱她的,可是既然如此,当年又为什么要丢弃她和阿娘! 她往前跑了几步,口中一直喊着阿爹,眼前的迷雾却在这这时忽然散开,倏忽之间笑声远去,人去楼空,一无所有。 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和案几上一只遗落的拨浪鼓。 她颤巍巍地拾起地上的拨浪鼓,耳旁慢慢响起那年轻男人低沉温和的声线,“漪漪,别又淘气再惹你阿娘生气,阿爹晌午下朝回来给你带新的玩具,好不好?” …… 魏玹垂眸看着掌心的湿润。 小奴婢身上盖着的被子掉下去一截,探出半个身子紧紧地拉着眼前的男人不撒手,还在他修长干燥的大掌上蹭来蹭去,委屈的鼻尖通红,“阿爹,我的拨浪鼓,我不淘气了,你别走……” 纪乾进来刚要禀告宫里的事情,一看眼前的情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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