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窄袖,腰束银白绣云纹玉带,愈发显得他英姿勃发,身似青竹,满身的清冷矜贵竟令人不敢直视。 原先只以为他是文臣,即便上了战场,也不过是总领指挥军队,纸上谈兵。 没想到今日这一打量,魏琅才骤然发现,长兄早已不知在何时从年少时那个瘦弱寡言的少年长成了威严冷峻的成熟男人。 “长兄这是何意?”魏琅沉默片刻,看着长兄宽阔的背影问。 魏玹脚步顿了下,却未曾言语,举步离开。 魏琅攥紧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中。 他只是个庶子,又离开长安这么多年,在王府毫无根基,而他在军中朝中威名赫赫,深孚众望,两人如今已是云泥之别,为何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魏琅勤勉,以往每日都要在外书房读书至深夜。 但他适才听了魏玹那一番话,名为叮嘱,实则逼迫,心中沉郁不已,盯着魏玹背影消失的方向盯了许久,扭头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 明园中,沈漪漪正在树底下的月牙凳上坐着发呆,春杏举着竹竿给她打枇杷吃。 “姑娘,姑娘,等会儿我给你做枇杷酥酪吃!”春杏兴致冲冲地举着手中的一兜子的枇杷道。 沈漪漪看着她眯了眯眼,“哦。” “哎呀姑娘,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快起来我们去湖那边走走,我给你剥个枇杷吃!” 沈漪漪不想动弹,偏春杏总在一旁叽叽喳喳,她便说:“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茶罢。” “好嘞!”春杏飞快地跑回去给她倒了杯茶,沈漪漪这才得了片刻的宁静。 她闭上眼睛靠在树上,用纨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细碎地落在她精致小巧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毛垂似蝶翼,白嫩得几乎透明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晕。 即使不施粉黛,依旧美得不染纤尘,像误入人间的精灵仙子。 春杏拎着一壶茶过来,穿过长廊时,正巧对面快步迎来一个婢女,与她撞了个满怀,只听“啪”的一声,银壶冒着热气儿摔在了地上。 春杏顿时急了,“你做什么呢,走路这么快不看人?” 小婢女年纪尚幼,吓得面色有些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漪漪听到两人的争执声,提着裙子走过去道:“不过小事一桩,别计较了,我们回去罢。” 春杏还不依不饶道:“姑娘,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她是沁芳苑的婢女,我见过她!” 小婢女闻言面色更白了,因为她的确是沁芳苑的丫头,知道眼前这位天仙似的姑娘是世子的房里人,结结巴巴道:“姑娘恕罪,奴婢、奴婢真不是有意……” 春杏还欲理论,沈漪漪却打断她道:“杏儿,天太热了,我们快回去罢。” 又对小婢女轻声道:“无事,我没怪你,你快走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小丫头一看也不是有意为之,她计较什么呢,自己本身就是丫鬟身子,不过是主子肯多看她几眼罢了。 春杏叹了口气,主子啥时候能支棱起来啊,她瞪了小婢女一眼,拎起地上的银壶随沈漪漪离开了。 …… 魏琅站在假山后,将不远处的情形收入眼底。 少女的背影窈窕而纤细,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这样的热的盛夏里依旧干净美好,泛着柔润的光泽。 她的裙摆飘逸轻盈,在徐徐微风中随着她轻移的莲步在空中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倏而一阵风吹落她腰间系着的帕子,主仆两人却毫无所觉,魏琅看着那张落入夹道两侧旁桃树枝桠上的帕子,犹豫了片刻,举步走上前去。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那一方香软丝滑的帕子竟已被他从树上摘下,握在了手中。 帕子中央是两枝栩栩如生的娇艳桃花,右下角则用淡蓝色的丝线勾勒出一簇象形的水波纹。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 漪漪,原来这便是她的闺名,真美。 要不要现在还过去? 魏琅忙抬起头,然佳人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惟余鼻端淡淡幽香缠绕,手中的这块帕子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 还是应该寻个时机让阿鸾将帕子送还给她,否则这帕子若落入了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只怕到时这个柔弱的姑娘会解释不清。 魏琅沉默片刻,举目望去并无人注意此处,便将那帕子收入了袖中,缓步向临碧轩的方向走去。 直至四周完全没了动静,一名绿衣婢女才从魏琅原先停留过的假山洞口爬出来,飞快地离开了明园。 * 齐王妃在王府中举办赏花宴,邀请了各世家中一些相交甚好的贵女、夫人出席宴会,顺道将那文家姑娘也一道给请了过来玩耍。 这是她给魏琅最后的期限,今日之后他务必要给她和齐王一个答复。 赏花宴前齐王还特意将魏琅叫过去交代一番,那文家姑娘他找人打听过了,与他年龄相仿不说,在闺中也素有贤惠之名,这姑娘他若再瞧不上,那其他的姑娘只能算是庸脂俗粉了。 魏琅无奈,齐王几个子嗣中属他和魏玹年长,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却皆一无所出,齐王想抱孙子了,长子管不了,干脆操心起次子的终身大事了。 “娶妻娶贤,那些生得漂亮却不安于室的女子娶了于你的仕途有弊无利,等你成家立了业,想纳什么样的美妾纳不到?” 魏琅想着齐王说的这些话,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名女子轻盈洁白的裙摆,抬手往口中灌了杯闷酒。 明园中,文二娘正与齐王妃等人在园中的荫凉下吃茶看戏,明园后的高阁之上,雕花轩窗大开,魏琅的两位好友将他手中的青瓷酒盏夺下。 其中一人道:“慎远,你适才和文姑娘单独都聊了些什么?别总在这儿喝闷酒不说话啊。” “是啊,我瞧那文家娘子生得虽不说十分美貌,倒也小家碧玉……难不成你是没看上她的家世?” “唉,说来也是,她爹在国子监任的任国子博士,职位不高不低的,也并非什么机要之职,配你一个世家郎君,倒真是委屈你了……” 文二娘来的比较早,齐王妃便将她请至阿鸾处,与魏琅在阿鸾的后院中聊了约莫半个多时辰。 魏琅淡淡道:“没说什么,只是些家中琐事而已,你们二人若是无事,便先回去罢,我有些累了。” 两位友人也看得出来好友心绪不佳,纷纷劝他别把眼光定的太高。 大周立朝以来男子皆以娶五姓七望之女为荣,可那些世家大族的嫡女身份高贵,多半相互通婚,又岂是容易聘娶的? 若男方无高贵的出身,或是虽庶出却深受家族看重的前途与才华,人家也不会甘心委身下嫁。 不过文家乃清流的,魏琅才华横溢,娶了文二娘,倒也不算辱没,否则齐王也不会如此满意文二娘。 魏琅饮完了酒,再往楼下眺望时,因日头太高,赏花宴已挪到了屋里去。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开阁楼。 …… 沈漪漪午憩刚起,在窗下坐着吹了会儿风,外头敲击的铁绰板与红牙板韵律渐悄不可闻,只间或有歌伎柔婉的歌声飘荡而来。 齐王妃办赏花宴,满屋子都是女眷,自然邀请了世子院里新受宠的沈漪漪前去。 沈漪漪深知魏玹不喜她与齐王妃过多接触,也不想凑这热闹,故而称病未去,这一日一直在湛露榭中走动。 待日头落了些时,外头匆忙进来一个面生的小婢女,对沈漪漪道:“依依姑娘,兰蕙姐姐有急事让奴婢来寻您,让您快些过去!” “出什么事了?” 沈漪漪放下书,上下打量着小婢女道:“你慢慢说,是何急事、你是哪个院中的婢女,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奴婢是临碧轩二郎君院中的婢女。” 小婢女焦急地四下看了看,看着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上前对沈漪漪耳语道:“阿鸾姑娘现在就在临碧轩中,是她让奴婢来找姑娘,临碧轩中的小厮照儿欺负了兰蕙姐姐,兰蕙姐姐现下正在阿鸾姑娘那儿哭呢,让奴婢赶紧来找姑娘去把兰蕙姐姐劝回来。” 沈漪漪吃了一惊,兰蕙出事了? 她让春杏去找朱樱,两人一块儿去临碧轩,熟料朱樱正巧有事不在,小婢女又说兰蕙一直不说话在哭,真怕她寻死。 沈漪漪担心兰蕙,事急从权,便只好带着春杏过去了,反正阿鸾也在临碧轩,二郎君一直恪守礼数,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可刚走出湛露榭没多久,漪漪忽觉脑中一阵晕眩之感。 她心道不好,急忙扭头去看,身侧的春杏果然已倒在了地上,而那小婢女则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眼中再无焦灼之色。 沈漪漪浑身酸软,瞪大眼睛指着她道:“你给我,你,你……” …… 齐王妃领着文二娘等人来到暖阁。 随行的还有齐王的表妹承平郡主,宋淑仪的母亲西川侯夫人丁氏,齐王妃的闺中密友宁安伯夫人曹氏及其小女儿十娘。 六人中齐王妃唯独与承平郡主不算相熟,但承平郡主此人口舌极长,什么事情一旦被她知晓只怕过不了一夜便会不胫而走传遍整个长安的世家圈子里。 “这明园中有个好去处便是此处,后头是引了龙首渠凿成的莲花池,正巧凿成半月的形状围着这阁楼。” “夏日里不仅可以观赏盛放的荷花,风一吹这清幽的荷花香与凉风一道顺着窗户涌入屋子里,那才是真正的畅快呢!” 齐王妃笑着为众人介绍一路行来所遇的景色,听着众人啧啧不已的赞叹声,心内却不知为何有几分忐忑。 只要这门推开,魏琅坏了名声,失去齐王的宠爱,沈漪漪失了贞洁,魏玹一定不会留她,就算魏玹要保下,只怕齐王也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离间兄弟的红颜祸水再存活于世。 到时候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一箭三雕,齐王妃光是想想心内便解恨不已。 她一面维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一面用眼光示意赵嬷嬷赶快将房门推开。 赵嬷嬷用力的将房门一推。 一行人走进去,绕过屏风,很快,前头走得最快的十娘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跑了出来,慌乱道:“王妃,里面怎么有人在!” 齐王妃心内大喜,面上却满是疑惑地走进去道:“不可能有人,十娘你定是看错了……” 然而待看清了床榻之上翻云覆雨的年轻男女具体样貌,齐王妃却是猝不及防尖叫一声,面色惨白地倒退数步,险些瘫软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知道你们喜欢看狗子发疯,下章就疯 不知这几章逻辑大家看懂了没,大概就是狗子逼齐王妃逼魏琅赶紧结婚,因为他怀疑女鹅和魏琅将来会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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