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漪苦笑一声。 脑中的晕眩之感越来越强烈,眼前忽而一黑,沈漪漪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姑娘!”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春杏惊慌失措的喊声,听到刀剑落地的清脆声,听到脑海中的嗡鸣之声……旋而再度堕入了那片深深的、无尽的黑暗之中。 …… 春杏喊了一声,慌忙上前扶住晕倒的沈漪漪,哭道:“世子爷,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明白吗!她身子这么弱,又刚刚受了惊吓,求求您别逼她了!” 魏玹紧抿着唇将沈漪漪抱起,这一次她失去了意识,柔弱的身子无所依靠地躺在他的臂弯里,面若金纸,再没有如上一次那般紧紧地依偎着他,将脸深埋入他的怀中的依恋缱绻。 走到门口,魏琅在身后忽极压抑地喊了他一声,嗓音觳觫低沉,“大兄……” 魏玹扭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魏琅立时噤声,眼睁睁看着兄长抱着怀中的女子大步离开。 幸而先前来看病的大夫并未走远,让吉祥慌忙骑马给追了回来。 老大夫一进门看着病人原先苍白的面色不过短短几刻钟的时辰竟又泛上几分青灰,纤细的手腕到手背连着一片高高肿起,登时就没好气地对着身侧那面色冷峻的世子爷斥道:“病人刚服下药,你们又惹她劳动作甚?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身底子本就比旁人要弱,你们要取她性命直说便是!” 魏玹冷冷地看着大夫,再也没了往日优雅的风度,寒声道:“这病你看是不看?” 老大夫倒也不惧权贵,同样是臭着脸给那人怀里的小姑娘重新把脉看病,在原先的方子里又添了三四味药。 昏睡中沈漪漪感觉到有人不仅在往她口中强行喂药,还捏着她的酸疼的手腕反复揉捏。 疼得她委委屈屈地淌出一包泪儿来,一会儿吸着鼻涕喊着阿爹,一会儿瘪小嘴儿喊着阿娘,刚发过一次洪水的大眼睛再度不讲道理地泄了闸门。 既当爹又当娘的世子爷看着满手的鼻涕眼泪脸黑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不过此刻显然也不是讲究的时候,忙活完一切用巾子擦罢,才让人把春杏叫到书房来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问了一遍。 春杏出去之后,正巧遇见在门外站着的二郎君魏琅,忙道:“二郎君你怎么……” 魏琅已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给头脸的伤处上了药,面色苍白地对春杏摇了摇头道:“我无事,回去告诉你们姑娘,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已无颜再见她,还望她日后能……” “二郎君。”吉祥微笑着唤了他一声,“莫让咱们世子爷久等了才是。”冷冷地斜了春杏一眼。 春杏不敢多问,慌忙离开。 魏琅进了屋,长兄魏玹正跽坐于上首淡然饮茶,魏琅抽出腰间的刀,一闭眼一狠心,当着魏玹的面将自己右手的小指斩了下来,鲜血溅了一地,魏玹神情依旧不咸不淡,面不改色。 “今日之事皆因弟不够谨慎而起,与旁人无关,求大兄绕弟一命,日后弟必定小心谨慎,绝不会再行差踏错一步。” 见识到了兄长温文尔雅表皮下的阴鸷狠厉,魏琅自知不是魏玹的对手,尤其是三弟魏琏远走长安之后,他心中愈发怀疑是兄长魏玹所为。 如今看来,怕是八.九不离十。 为了保命,他只能自断一指证明清白,倘若兄长不信,那他便是前途尽毁,此生再难有出头之日! 魏琅神情惴惴,极其忐忑地低着头,魏玹见状嗤笑一声,“魏慎远,你就这点出息?” 魏琅面色愈白,眼底慌乱。 魏玹遂兴致索然,冷冷道:“一个月后,自己想个理由离开长安,别让我再见到你。” 魏琅心神巨震,跌倒在地,痛苦地哀求道:“大兄,求你不要……” 魏玹毫无怜悯之色,魏琅还欲再说,被纪乾强制赶了出去。 数日之后魏琅便会知道,与他的三弟魏琏相比而言,兄长对他这个二弟,算是够仁慈了。 * 傍晚的微风缓缓吹动着青缎弹花的软帘,窗外细碎昏暗的光晕落在人的脸上却并不刺眼,似乎天色已是不早。 屋里飘荡着浓郁的药香,比起饮下去时那股子令人欲呕的味道少了几分刺鼻,多了几幽远淡雅的清香。 沈漪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昏暗光影中的魏玹。 即便是在梦中他这张阴沉如水的俊脸依旧挥之不去,沈漪漪痛苦地蹙起眉头挪动着身子,只想离他这疯子远一些。 手腕虽已被人包扎上药,可仍然刺痛无比,仅动了一下就疼得她冒出一身的冷汗,轻呼一声又躺了回去,宛如砧板上待宰的兔子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却只无声无息地冷睨着她。 沈漪漪便不再做徒劳之功,只倔强望着头顶的承尘,有气无力地说:“你再问我多少遍我也是同样的回答,我和他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魏玹闻言便冷笑一声,沈漪漪顿时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声音骤然拔高,从床上坐起来指着他道:“你、你该不会真的伤了他?你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伤人,他是你的亲兄弟,你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肯放过!” “你这蠢婢子,”魏玹钳住她的肩骨,制着她完好的那条手臂也不能乱动,怒声骂道:“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我若是真把魏琅如何了,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明天?” 沈漪漪同样是怒上心头,梗着脖子回敬道:“我没命活到明天不正合你心意了吗?你给我安的那些罪名哪一个能让我活到明天?!” “你还敢犟嘴?” 魏玹被这胆大包天的小奴婢气得心肝肺都要炸了,戳着她的脑子就骂:“你这没长脑子的蠢东西,都怪我平日对你太纵容养成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气!你若不蠢又为何会被一个面生的贱婢就骗出去着了人家的道儿?你若不蠢又怎么会以为我能一气之下要了魏琅那狗东西的贱命跑过去拦着?” 他冷笑道:“我魏玹若真想杀一个人,那便要让他死得悄无声息身败名裂,让任何人都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记住了,倘若你真胆敢和魏琅那厮有私情,我便将你那对白嫩的手脚一齐断掉和他扔到瓮里做成人彘,对外就说齐王庶子被仇家追杀掉落悬崖,又有谁会怀疑?至于你,你个没用的蠢东西谁管你!” 这个薄情寡义的疯子!沈漪漪吓得抖如筛糠,含着泪瞪他道:“你……你敢,你这混蛋你草菅人命!” “我不仅草菅人命还欺男霸女强抢了你这良家女子,你今日才知道?” 魏玹捏过她光滑的的下巴阴恻恻道:“沈漪漪,你下次再这么蠢,我还真想试试把你这漂亮的脸蛋儿做成人彘是什么感觉。” 沈漪漪一口差点没上来背过去,愤恨地捶打着他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蠢……你放开我!这天底下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我又怎么会知道那婢女就是旁人叫过来专门害我的!” “那你不会先让吉祥过去看看?我把他留在府里是给你当摆设的?临碧轩那是什么地方,你敢带着一个婢女就去一个外男的居所,你自己不长脑子还满肚子苦水,我看我是骂你骂轻了,就该打你五十个板子叫你这蠢东西长长记性!” 他这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摆明了是来吵架,偏沈漪漪被他骂得哑口无言。 她知道自己有错,可那时关心则乱,一心想着不能委屈了兰蕙,左右阿鸾也在不会出什么事,哪里会想到这么多? 她差点被魏琅欺负了不说,回来还要挨他的冤枉和一顿臭骂,手腕疼心里更难受,一时心力交瘁,原本那点微薄地所剩无几的自尊心更是雪上加霜。 想着想着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往下掉,委屈得几乎要六月飞雪,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声喊道:“我就是蠢我就是笨,你是天底下第一大聪明人不还是每天赖在我床上不肯走,咱俩谁又比谁高贵!” 魏玹凉飕飕地反唇相讥道:“要不是你这张脸和这身子还勉强能看,我早就像丢腌臜一样把你丢出齐王府了。” 沈漪漪气得杏眼通红,胁肋胀痛,唇瓣几欲被她咬破,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过去。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这混蛋,这疯子,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迅速又变得雾蒙蒙一片,一番争执下来,把小奴婢原本泛青的小脸都气得粉白交加,犹如白嫩的梨花瓣中沾着湿润的春雨往下滚落,黑白分明的杏眸无限委屈地闪动着泪光。 魏玹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漪漪,他倒要看看这蠢婢子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突然,沈漪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鼓作气扯了被子蒙到脸上将自己裹成了个蚕蛹。 继而被衾里传出一声声闷而伤心欲绝的哭声缩到被子里哭去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破防了破防了 解释一下,女鹅其实知道自己错了,但是狗子一点不温柔骂的伤了她自尊心,所以才很难过~ 二更还是晚上六点
第37章 魏玹沉着脸去掀她的被子, 喝道:“起来, 不许哭,沈漪漪,你给我起来!” “自己蠢还不许旁人说?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蛮横的女人,你但凡聪明一分今日也不会着了旁人的道。” “你再敢哭一声试试,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魏琅阉了让他做太监!” “……” 外面的纪乾和吉祥听着里头越来越离谱的对话, 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平日里再沉稳的人, 怒气上头了和他们这些平常人都没什么两样。 就这般两人一直对峙到金乌西坠,暮色沉沉, 饶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世子殿下此刻面对一个哭闹的小奴婢也同样是束手无策。 纪乾与吉祥原本正听得津津有味,忽而里头沉默了下来,旋即是魏玹咬牙切齿的三个字。 “沈、漪、漪。” 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魏玹一脸疲惫地走出来,俊美的面容似乎还带着几道疑似指甲刮伤的红色划痕。 临到门口世子爷忽又顿住步子, 冷笑道:“给她进去送饭, 让她继续哭!” 第二天沈漪漪的眼睛都是肿的,春杏端着只碧玉碗进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面色:“姑娘,该吃药了。” 沈漪漪把药捏着鼻子一口喝了,作势又要躺下,春杏忙拦住她道:“还有姑娘, 还有一碗燕窝!” 说到此处小丫头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 讨好地说:“这可是世子爷特意嘱咐膳房为姑娘你熬的。” 她不提魏玹还好,一提沈漪漪更加不会喝了, 径直躺回了榻上。 春杏叹了口气, 苦劝了几句无果, 只好端着玉碗离开,沈漪漪叫住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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