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玹快步走了书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把程煦拎进来道:“玉佩给我。” 程煦瞪大双眼,“世子,这、这是我从小一直带到大的玉佩呀,您这是什么意思?” 魏玹看着程煦这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眼眸,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怪不得从第一眼见到他时,便觉得莫名熟悉,否则那时他也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允许这小子与他随行找慧远。 从一开始,他便该想到的。 想到梦境中宁王所说的不共戴天之仇,原来是抄家之仇,流落之仇,杀父之仇! 程煦便觉魏玹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可怕起来,不禁道:“世子,可是有……何处不对?” 魏玹缓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这枚玉佩,的确不对。” “我曾在突厥的高级将领手中见过一块类似的玉佩,不论是做工,还是花纹质地,都与你这块玉佩别无二致,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程煦闻言脸色一白,赶紧解释道:“世子,这定是误会!我没有通敌叛国,我连西州都没去过,怎么可能……” 魏玹打断他道:“我知你绝无可能通敌叛国,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当也不会不懂,所以这块玉佩,你不能再留在手中!” 程煦喃喃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爹娘不可……” “这块玉佩除了你爹娘知晓,还有谁知道?” 魏玹神色既急且厉,程煦被唬住了,还以为魏玹是要杀人灭口,忙结结巴巴道:“还有,还有贴身的小厮,除此之外约莫还有雕做这块玉佩的匠人……我素日里都戴在脖子上,不是挂在腰间,只不过今日这红缨出门时断了,这才系到了手腕上……应该不会再有旁人知晓,他们也都从未怀疑过,世子,你别……” 魏玹不由分说将玉佩收入怀中,“回去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放心,只要你不说出口,今日之事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吗?” 程煦丢失了家传的玉佩,不过倒是得到了一个进入禁军的好机会,算是喜忧参半。 自从他离开之后,魏玹便将自己关入了房中,反复摩挲着手中两块质地几乎算称得上是一模一样的玉佩。 一枚玉兔,因沈漪漪属兔,而程煦的那只是玉羊,程煦属羊是无疑,年纪,对得上。 且抛去质地不谈,这两块玉佩雕琢地巧夺天工,程煦的这枚玉羊是前蹄短而后蹄长,沈漪漪的这枚玉兔是后蹄短而前蹄长,各自的凹凸之处合并在一处,亦是严丝合缝。 十三年前,侍中程邈在圣人准备拔除奸相李辅的前一日临阵倒戈,导致大明宫酿成宫变。 赐死程邈之后,程邈那性情刚烈的夫人萧氏与长女和幼子在家宅中自焚而亡。 萧氏,会不会就是改名换姓之后的陈氏? 她那本该死去的娇儿幼女,一个随她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另一个则被小叔一家霸占收养,十几年来都不曾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 先前魏玹查过陈氏许多次,陈氏前夫早亡,籍贯身份非常之简单,只是个落魄的出身,丈夫死后从洛阳逃荒到苏州谋生。 暗卫也尝试着寻找过陈氏尚且幸存的家人,但这些“家人”无一例外都死尽了,根本无法追根溯源。 而书房外,吉祥与纪乾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来人还好好的,突然看见程小郎君手腕上的玉佩脸色就变了,莫非是这玉佩有什么不对? 许久之后,吉祥听到书房中主子的传唤,急忙走了进去,听到主子要他暗中去打听程邈与其妻萧氏,吉祥愈发诧异。 不过他没敢多问,主子急着要结果,他赶紧离开。 * 魏玹入了宫。 圣人从骊山行宫回来之后身体好了不少。 这段时间太子也比较安分,没给他惹麻烦,处理事情更比从前井井有条,人又孝顺懂事,甚至带头遣散了东宫不少美人宫女,厉行节俭。 圣人以为太子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变得成熟了,心中大为欣慰,将朝中大部分的事务都交到了太子手中,在蓬莱殿中养病。 “怎会突然问起他?”提到程邈,圣人脸色微变,放下手中棋子。 魏玹暗察圣人神色,若无其事道:“前些时日在家中闲来无事,听闻了这桩旧案,只是觉得此案古怪。” 程邈自小为人便极仗义,嫉恶如仇,喜欢接济贫困,他与圣人年纪虽差了二十几岁,但一见面却如故友一般,圣人欣赏程邈豁达的胸怀与超凡脱俗的才能,将其视之为君子之交。 后程邈考中明经进士,官职更是短短两年便连跳三级,在当年的长安可谓年少英才,风头无量。 圣人自认没看错人,自此后程邈就成了圣人的左膀右臂,为了铲除奸相李辅与权宦高炯,程邈没少给他出力,堪称心腹。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收受贿赂,在揭发李辅前一晚临阵倒戈,害得圣人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酿成宫变。 因此提起程邈,圣人心中滋味莫名,又爱又恨,可叹可憾。 圣人说道:“不过是所托非人罢了,人年少成名,浸淫这风诡云谲的官场,难免心志不坚,深陷权力漩涡,否则又岂会为了一时的富贵和权势而背弃盟约,卖主求荣,当年的事情,不提也罢。” 说着扔了手中棋子,揉着眉心道:“朕有些疲乏了,云卿若无事,咱们改日再对弈。” 魏玹深锁眉头,走出了皇宫。 回来的时候,天色昏暗,沈漪漪正躺在美人榻上逗小乖乖。 小乖乖在顺毛,她把洗干净后的小乖乖抱在怀里,揉着小乖乖暖和又白生生的肚皮,听到房门外传来的通报声,便起身去迎,“世子……” 刚走过去,便被魏玹一把挟住两肩重重抵在了房门之上,疼得她轻嘶一声。 紧跟着魏玹托起她的下巴,吻如疾风骤雨般铺天盖地般地侵入进来,就像嘴馋的小乖乖吞了满口的小鱼干,腮帮子都撑得鼓鼓的,区别便是她是被魏玹强行喂进去,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漪漪,我们要个孩子罢,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嗯?” 沈漪漪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大腿险些被他折断,她瞪大眼睛,颤声道:“你,你怎么了,别……” 为时已晚,魏玹迫不及待地占有了她。 …… 事后,魏玹给漪漪膝盖的青紫处摸上了药膏。 睡梦中的漪漪黛眉颦蹙,红肿的唇嘤咛了两声,似乎有些疼。 魏玹力道放轻。 轻轻揉按着伤处,擦干净手,他再度躺回去,将她香软的身子拥入怀中,拨开她凌乱的秀发。 女孩儿乌发如云,面色红润,娇弱无力地伏在他的怀中,眼角眉梢都残留着动人的余韵与酣畅淋漓后的妩媚娇艳。 魏玹揉着漪漪嫣红湿润的唇,俯身细细品尝。 这是他的女人,日后,她的腹中还会有他的骨肉。 大手抚上她平坦的小腹,缱绻流连,等有了孩子,那些被尘封的前尘往事再无人知晓,她不会知道。 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夫君,是她这一辈子唯一可以依靠心悦的男人。 “醒了?” 长睫颤了颤,沈漪漪睁开双眼,耳畔传来魏玹磁沉低哑的声音。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胶着她的目光,男人那素来淡漠的眼底深处仿佛泛着一汪清澈温柔的春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漪漪看了他片刻,却垂下眼帘,翻了个身背过去。 “怎么了?” 魏玹支着上半身,吻在她初雪般的肩头上,将她搂在怀中。 “没什么。”漪漪阖上眼,轻声说:“我困了。” “那就用完晚膳再睡。”魏玹咬住她小巧的耳垂,手也开始不老实。 漪漪脸红了,“我真的困了……” “乖一些,”他像哄小孩子一般哄她,“起来用膳,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两人在帐中又温存了片刻,才穿好衣裳下来。 魏玹亲手为她系好胸前的系带,长发绾起,将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三日之后,我陪你回苏州。” 沈漪漪低头看着胸口的带子,原本心里还迷惑魏玹怎么突然好像生气一样地要了她,转眼又变得如此温柔,乍听他这么一说,她先是怔了怔,抬起头。 而后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像是烟花炸开,万物复苏一般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莹润清澈,甚至带上了点点的泪意,忍不住激动地握住魏玹的手,“真的吗?你,你没骗我,你是说真的?” 魏玹将她搂在怀里,声音温柔,“你离家这么久都没回去看过一眼,是我的错,以后有时间,我会常陪你回家。” 他一下子变得如此通情达理,沈漪漪简直高兴得无所适从,一时都没反应他的变化,只顾沉浸在可以回家的喜悦之中。 “三天,我现在给家里写信也不知时间够不够,这么突然回去姨母会不会吓到?” “我该带些什么回去,也不知道姨母身子现在如何了,还有表哥,他……” 她说得目如点漆,脸蛋儿微红,满面憧憬,魏玹耐心地说:“不急,我已让你表哥先坐船回家,有你表哥在先头解释,你姨母不会被吓到,至于表礼,便带些长安的风仪土产,库房里也有不少灵芝人参,咱们多带上几支,礼多人不怪,我明个儿亲自陪你去挑。” 先前沈漪漪和魏玹隐晦地提过想回家的意思,不过那时魏玹约莫是顾忌崔桓玉,嘴上只应了,却没给她一个期限。 沈漪漪想着魏玹身上伤还没完全好,也不敢多说惹他生气。 哪想到他不说则以,说走就走。 三日之后,两人带了春杏和吉祥,及一些侍卫防身,乔装改扮,扶着三四个大箱笼坐上了南下的客船。 船在水上行了十几日,停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江南小镇。 魏玹知道沈漪漪归心似箭,暂且没有带她闲逛,只是说在此处停留两三日歇一歇,否则日日赶水路,只怕身子会吃不消。 沈漪漪也是近乡情怯,离家愈近,她心中愈发惶恐不安,停在小镇上理理思绪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此镇位于燕州,地处京杭大运河与淮水的交界地带,名为云阳,气候宜人,风景秀丽。在此处停留的第一日,一行人先在驿站歇息一整天,第二日魏玹才领着沈漪漪出门游玩。 正值阳春三月,昨夜雨疏风骤,刚落一场如酥春雨,今早天光放晴,微雨初霁,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泥土与青草芬芳,闻起来分外的清甜。 两人手牵着手在河岸边踱步,水泮垂柳依依,草木葱茏,吹面不寒杨柳风,沈漪漪撩开幂篱嗅了嗅,沉郁了许久的心情一时也舒畅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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