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告诉舅舅,你当初与你娘逃去了哪里,为何已经翻案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过?” 徐夫人的娘,也就是沈漪漪的二姨母便哭道:“大兄,芸娘已经过世七年了!” 芸娘,是妹妹的乳名。 陈嗣面露痛色。 沈漪漪擦擦眼泪,这会儿好多了,便将阿娘这几年的境况都告诉了大家。 那时尚未翻案,阿娘日子过不下去,只好带着她改嫁给养父沈固做妾。 后来她的生父翻案,那是六年前,可母亲早已过世,她永远地错过了回家的机会。 也许正是因为她与阿娘是私逃的犯人家眷,所以这么多年来阿娘从未提及从前只言片语。 一切都有了解释,十多年后一家人还能团聚,如若不是魏玹提议在云阳歇息一两日,两人也不会遇见徐夫人,没有遇见徐夫人,也不会阴差阳错认回自己的亲人。 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在正房中用了晚膳。 膳后陈老夫人又留漪漪与漪漪的姨母、舅母和外甥女丹娘在一起吃了许久的茶,一家人其乐融融。 舅舅陈嗣和姨夫则与魏玹去了另一侧的堂屋中喝酒。 待夜深时魏玹与陈嗣联袂而来,看着屋内昏黄的灯光摇曳生姿,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中央清丽柔婉的女孩儿身上。 丹娘吃得满嘴都是糕点的碎屑,她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耐心地擦着,丹娘嘻嘻一笑,突然在她脸上香了一口,众人皆笑。 在这笑声中,漪漪便红了脸颊。 抬眸时,男人一身干净的白袍,长身玉立于门前,清隽的眉眼缱绻地凝视着她。 漪漪就笑了,眼中尽是满足。 陈老夫人安排沈漪漪与魏玹住在靠她极近的一间屋子。 一夜之间骤然多了这么多的亲人,沈漪漪一时还适应不过来。 只是小时候的事情大部分她都忘记了,尽管如此,陈家人对她也十分地和善,也不知是不是魏玹告诉了陈嗣实情,后来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对她手,世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让她以后跟着魏玹好好过日子。 倘若运气好些,说不准年底之前陈嗣便能升迁,到时候一家人都住在长安,漪漪也能有些底气。 在云阳住了七八日,漪漪依依不舍地辞别了陈老夫人一家,继续南下。 但找回亲人这件事情却并未有丝毫减轻她即将见到崔夫人的愧疚不安,且随着离家越近,她的心情更越发地沉重。 她便如那水中的海草一般,逐水而流,身不由己,何时可以拥有安排自己意愿和命运的机会。 傍晚,炊烟袅袅,客船上,沈漪漪躲在船尾的甲板上,望着不断远去的碧水长空与渐渐西落的夕阳满面惆怅。 “看什么?”一人从身后走来,揽住她。 是魏玹。 沈漪漪低下头,轻声说:“没看什么,想一些事情。” “找回了亲人,不开心?”魏玹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 “很开心,多亏了世子。”沈漪漪牵了牵嘴角。 “那还在担心什么?” 魏玹抬起她的下巴,缓声道:“漪漪,这几日你明明是在笑着,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不开心。” “告诉我,为何要一人躲在此处难过?” 那双清澈莹润的双眸瞬间便涌上了一层朦胧的云雾,眼圈儿跟着泛红,淌下一行泪来,等漪漪意识到的时候,慌忙推开魏玹转过身去。 魏玹从身后抱住她,她挣不开。 “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夫君?”他温柔地说。 沈漪漪不吭声,任由泪水------/依一y华/滑落。 魏玹轻轻叹息一声,“日后,我会时常带你回苏州。” “你不会的……以后,你会娶世子妃,而我只是你的一个妾,你能多来看看我,我都应该心满意足了。” 漪漪苦笑,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即使魏玹现在喜欢她,难道他会喜欢她一辈子吗?她总有容颜老去的那一日,那时魏玹对她的喜欢怜惜还能剩下几分? 以色事人者,能有几时好…… 头顶上,男人听后却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魏玹将她转过身来,替她细细抿去她眼角的泪水,“谁说我要纳你为妾?” 他怎么舍得让她为妾,一辈子屈居于人下。 前世,他便是费尽心思立她为后,今生今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放手,他便绝不会再让两人重蹈前世的覆辙,抱憾终生。 沈漪漪震惊地看着魏玹,杏眼圆瞪。 魏玹……竟连妾也不肯让她做,难道还想让她这么一直无名无分地跟着他?! “你……”她揪住他的衣袖,气得直瞪他,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眼看就要张牙舞爪地与魏玹来分辨个一二。 魏玹便顺势握住她的手,突然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认真,低声问:“漪漪,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 沈漪漪先是愣住,半响方讷讷道:“世子,你,你是生病了,你胡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 “我没生病,也没发烧,更没疯,”魏玹再度重复,“我很认真,沈漪漪,你愿意做我魏家妇,与我生同衾死同穴,结璃为夫妻,让我一生一世对你好吗?” 这一瞬,耳旁风吹海浪的声音寂然失声,月光的清辉为魏玹清隽的眉眼悄然蒙上一层柔和的光影,长眉入鬓,一双极俊的凤目中仿佛跳跃着一簇滚烫的火焰,而那簇炽热的火焰深处,倒映出是她的身影。 她喃喃道:“可,可我只是个卑贱的奴婢,齐王和圣上,不会答应你……” “我若执意如此,谁又能奈我何?” 魏玹捧着她瓷白的小脸,望入她的眼中,似是极为怜惜,亦极为温柔,“漪漪,在我心中,你从来都不卑贱。” 沈漪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从来都不卑贱。 他竟然说,她从来都不卑贱。 “可是我……”她还想说什么,魏玹很快地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吞吃入腹中。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酸涩的感觉慢慢在心口蔓延,加深,与此同时,过往的所有回忆都一齐涌入了脑海中,唇齿渐深之时,魏玹尝到一颗苦涩的泪水,继而两颗,三颗,四颗…… 他停了下来。 她这次真的忍不住了,哭得几乎哽咽,泪水噼里啪啦直往下掉,打湿两人的衣摆,“你又骗我,你一定又骗我!你明明骂过我蠢,还说我这样的人丢出去都没人要!” “你欺负我,你明知道我胆子小,却总故意用死人来吓唬我,还把赵麟做成人……魏玹,你知道那时我有多害怕吗?我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噩梦中全都是赵麟没有眼珠的那张脸!” “你还总是不顾我的意愿,我不愿意,你偏要……偏要那样对我!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我恨你,我讨厌你!” 她一遍一遍地控诉,数落,捶打着他,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对他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魏玹既心疼又好笑,“小乖乖,那你没有刺过我一刀吗?看着倒是挺柔弱,扎起人来力气倒挺大,我也为你挡过一箭,我们两个人扯平了?” 他轻声哄着,怕她仍想逃离,紧紧地抱着她,望着她,第一次无比认真,诚恳,坚定地询问着她的意见,许下承诺,“漪漪,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骗你,再也不会欺负你,我们两个人好好儿过日子,答应我吗?” 她该相信他说的话吗? 沈漪漪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她怔怔地,泪光盈盈地看着魏玹,“你真的会对我好吗?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 “从救你的那一日开始,我便从未后悔过。” 沈漪漪喃喃道:“你不该对我这样好,你该对我坏一点,凶一点……” 倘若有朝一日他再如往昔那般对待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一定会加倍恨他。 魏玹将她抱回船舱。 随着摇晃的船身,他的汗水打湿她的鬓发,情到极致之时,在她耳旁低哑地问:“喜欢吗漪漪?这样够不够坏,够不够凶?” 漪漪哭着求他,他不听,嘴上哄她很快。她几乎失态,险些魂飞魄散,泛红的杏眼含怨带嗔地望着他。 “抱歉,刚刚弄得狠了些。” 他扬了扬唇,磁沉的声音带着撩人笑意,没甚诚意地道歉。 俊美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糜.荡绮丽的胭脂色,那双狭长的凤目中不再是淡漠与疏离,仿佛藏着一汪深邃含情的海子,令人一眼望去便忍不住溺毙了其中。 他温柔而冷酷,无情却有情,她从未见过这般的男子。 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从他身上得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滋味,这种感觉能使人筋骨酥.麻,飘.飘.欲.仙,世间男女纠缠不休,或许就是为了换得这一时的餍.足欢乐。 至于她的意愿,重要吗?他不可能放她离开,如今也愿娶她做正妻,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再拒绝,就是不知好歹和矫情了。 人生无常,不过短短几十春秋,既然已无可改变,她该……认命,再尽力使自己过得快乐一些。 如果欢.愉短暂,便如同那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 漪漪忍下心中的酸涩,阖上眼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回应他。 月光轻轻拨动潋滟荡漾的水面,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在一阵涌动的潮水急速地冲刷过势如破竹的船身之后,海底渐涌上一层白色的海沫漂浮于余韵阵阵的海面之上。 …… “这一处呢?” “这是四年前在解救凉州城一役时留下的伤疤,那突厥人箭术超群,当时他那一箭射过,若非我躲闪及时,只怕那箭镞射中便会是此处。” 魏玹拉着沈漪漪的小手,从肩膀处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处血脉犹自强劲鼓动,热血翻涌,漪漪却听得仿佛指尖都疼了一下,默默地收回手去,掌心划过他精壮而沟壑分明的肌肤,无意又按在一处。 那处伤疤也已经愈合,不过长度看起来并不像是箭伤,细长的一条自肋下斜至腰臀处,倒像是刀伤。 “那这一处呢?” 魏玹半搂着漪漪,将她箍着腰往上提了提,这样她趴在他的身上会舒服许多,“这一处,是我十五岁那年单挑突厥特勤史都罗所伤,他使长刀,趁我转身不备时将长刀刺……” 当时那长刀将他整个身体都贯穿,魏玹依旧忍着剧痛也给了史都罗一刀,没想到他福大命大,此后的几场战役虽未参与,却仍活了下来。 而史都罗当天晚上就死在了营帐中。 陈烈说他是福大命大,但魏玹知道,恨他的突厥人,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得知漪漪失踪,极有可能是被阿史那延力劫走之时,他生平第一次慌乱了,唯恐她受到丝毫的伤害,顶着巨大的压力也必定要去一次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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