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一下,再向上看,一截皙白的脖颈被雪衣包裹。太子微向她侧身,垂着眼睫,面容如被精心雕琢的玉石,温润和煦。 殿下睡着时,倒是挺让人想亲近的。 荷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别开目光。一见外头有了动静,便极轻地挪动胳膊,试图从被中起身,又将被子重新盖回殿下身上。 她屏住呼吸,将力道放到最轻。 好容易从薄被中探身出来,荷枝不由得轻喘。 慕容仪早在第一刻便醒了,察觉她的动作才一动不动。等了很久,才感觉到手臂上薄被极轻的移动。 像那日她的指尖划在手心的轻盈,也想她细软的头发在手下的轻蹭。 等她的呼吸也平静下来,慕容仪将薄被推开。 荷枝功亏一篑,干巴巴地道,“殿下,您醒了。” “嗯。” 他刚应下,荷枝便听帐外青珞喊道,“殿下,您要起吗?” 慕容仪不答,反一掀锦被,微点下颌,示意:“去。” 荷枝颤颤眼睫,便跳下床推开帐子,趿了鞋子往外走。 慕容仪听到她低声地喊:“我来吧。” 青珞一顿,连忙笑道:“昨日姑姑侍奉殿下辛苦了,今日奴婢来伺候姑姑和殿下。” 荷枝的声音淡下来,重复道:“我来。” 青珞脸色一僵,这才不得已将木盆放置在梨木桌上,在一旁垂首默立。 荷枝回身,便见殿下已从床榻上起身,闲适从容,终于明白殿下昨日的话是何含义。 殿下不喜欢青珞。 她一面给殿下穿衣,一面暗叹,殿下还是很难揣测的。 青珞看着荷枝忙前忙后,目光渐冷。荷枝侍寝后,太子殿下起身后明显心情不错,并不像往日总皱着眉头。 青珞将她的微末动作扫进眼中,刻在脑子里。 金玉腰带上玉扣一声“啪嗒”,荷枝指尖一压,抚平腰带,便是穿衣完成。 慕容仪对荷枝的表现还算满意,一探手,便勾住她的指尖,“带你去看宫外的桃花,如何?” “多谢殿下。” 荷枝嘴上答得比心快,她听闻宫中总是有各种奇花异草,什么桃园,梅园都是极好看的,但她还没去过。 宫内的都没去过,何论宫外? “不想去?” 殿下的情绪减淡就在一瞬之间,荷枝忽然想到,殿下在月底是要出宫的。 她连忙道:“怎会……奴婢只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像是要表现得更明显一些,荷枝又犹犹豫豫地补充道,“殿下,宫外会有做桃花酥吗?” “带你去尝。”慕容仪懒懒地伸直了身子,又转头问道:“青珞?” 青珞惊了一下,连忙定了心神,回道,“奴婢不看桃花,奴婢只愿……” “侍奉左右”的话还没出口,便听太子打断:“行,那你在宫里呆着。” 青珞只好答:“是。” 荷枝一瞥青珞,感觉她似乎有些失落,但并不确定。
第15章 不出七日,出宫诸项事宜便准备妥帖。 东宫中的婢女只带了云英与荷枝,以及一些太监、护卫。 车中,太子神情闲适,阖目养神。 一路畅通无阻。 离开了安静的宫宇,不一会儿,荷枝忽然听见了不远处的谈话声。原本静坐着的荷枝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帷,风侍卫锐利的目光瞬时向她投来。 荷枝连忙转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坐着。 慕容仪出声问道:“怎么了。” 荷枝朝风侍卫笑了一下,但风侍卫的目光却未收敛。 荷枝感觉脸颊有几分发烫,只好陈白道:“奴婢不曾出宫过。” 车厢内安静了一瞬,风侍卫已将目光移开。 荷枝想,她生长在宫中,不同于宫外选进的宫女,对宫外的世界有几分稀奇,也是常事吧。 太子忽然道,“回来时,可在城中稍作逗留。” 荷枝欣喜道:“多谢殿下。” 出了喧闹的城街,马车经行之处逐渐安静,便听鸟鸣蛩语,大约是进了山间。 马车忽然停下,外面似乎有人小跑而来,喊道:“殿下,前面遇见了周姑娘的马车。” 荷枝一顿,便听太子殿下问:“什么事。” “周姑娘的马车坏了,问能不能与殿下同行。” 太子懒洋洋地道,“找个马车给她。” 他们这一行跟出来的马车多,空出来一驾也是易事。 只是荷枝有些奇怪,原以为太子出行百姓避让。至少要去的衡远寺应该会闭寺数日,直到殿下离开。 下了马车以后,荷枝跟在太子身后,便见一抹淡紫裙角从视线中翩然而出,与太子并肩而行。 荷枝一低头,便见她的手腕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 “容之。”那声音含笑,清淡温婉,“方才真是谢谢你了。” 荷枝僵了一下。没想到那姑娘竟然不喊“殿下”。 衡远寺的典真住持已迎上来,“太子殿下、周姑娘,住处和日常衣物已都备齐。” 太子一扬手,住持便在前带路。 荷枝和云英在太子身后跟着,心中也慢慢理清来人身份。 这便是方才借马车的周姑娘,也是太子的故友,“容之”便是喊他。 周姑娘不与他们住在一起,因此在半路便分开。 跟着住持从青石板小径穿行而过,便到了行云山房。因知太子下榻,便早有僧人将庭院打扫好,又烧好热水,供太子沐浴。 荷枝与云英原本是贴身侍婢,太子沐浴时不习惯人伺候,她们便在门外站着。 主屋外庭院开阔,不远处山石挺立,劲瘦嶙峋,那样子像一个凝望的猴子,又像一个飞天的巨豹。 荷枝的视线被吸引,没留意云英站在她旁边:“你在想什么!” 她吓了一跳,朝她闪着晶莹的双眸。 云英低笑一声,“莫不是在想刚刚那位周姑娘?” 荷枝有些奇怪,“周姑娘怎么了。” 云英一噎,视线在荷枝的脸上逡巡,“方才周姑娘喊殿下什么,你可知道?” 荷枝凑近她,低声道,“我们做奴婢的,不能喊主子的名讳。” 云英略显古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这是殿下小字,周姑娘与殿下一定很早认识,而且关系不错。不然——为何得了消息便赶过来,马车又恰好坏在殿下之前呢?” 荷枝茫然,老老实实地答,“我不知道。” 云英正欲再说,荷枝示意她噤声。 不远处,有人提着木盒走来,荷枝记得,她是周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婢。 “姑姑好,我是周姑娘身边的萍儿。”那丫鬟先是恭敬行了一礼,又道,“姑娘托我给殿下送樱桃来,也请姑姑们尝一尝。” 荷枝疑惑,她没见过殿下吃樱桃,似乎小厨房并不备这样的果子。 荷枝想了想道,“殿下不曾吩咐过,我们也不敢接姑娘的东西,怕殿下生气。” 萍儿掩唇笑道:“姑姑是新到殿下身边的吧?殿下从不会拒收我们姑娘的东西的。” 见荷枝还愣着,萍儿继续解释道,“我们姑娘与殿下有婚约,打小是一起长大的。” “这樱桃,也是我们姑娘亲自用仲春采的露水清洗过的。”萍儿手指描过木盒上的朱色雕花,叹道,“怕丫头们不尽心,姑娘总是亲自为殿下做东西。” 云桂笑道:“没想到周姑娘对殿下如此上心。” 萍儿一笑,“京中不会再有人比我们姑娘更对殿下上心的了。” 荷枝上前接过木盒,萍儿便要离开,云桂跟了上去,“我送你吧。” 萍儿虽嘴上推脱,但被殿下身边的人远送,自觉是一件荣光,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荷枝看着两人远去,又掂了掂手中的木盒。推开门,正要将木盒放在案几上,便见风侍卫搀扶着殿下从屏风后走出。 太子殿下身着月白深衣,已擦干的长发披肩如墨。 荷枝便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搂起墨绿罩衫,给他穿衣,便道:“周姑娘差人来送樱桃,奴婢已放在桌上了。” 慕容仪神色淡淡,“送回去。” 荷枝手上一顿,很快应下。 却听太子又道:“罢了,留下吧。” 荷枝也应下,将殿下的袖口扯平,又抚开一褶皱,便见有人来禀,“殿下,琴台准备好了。” 半个时辰后,荷枝跟随太子抵达山间高台。 高台上设席,两位身着烟青长袍的琴师迎上前来,将太子迎入席中。 荷枝眼见太子一抬手,琴师便回到席上。 泠泠琴声与松涛共鸣,空阔悠远,山间的风声宁静闲适,将荷枝一路而来蹙起的眉抚平。 忽然,不知何处来的笛声间至,琴笛相合,吹落夕阳。 待一曲终了,粉紫色云霞已将天色染尽。 晚风吹动荷枝的鬓发,她呆愣了一瞬,便见周姑娘手持长笛走上高台,笑着走来:“容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听琴了。” 荷枝反应过来,在宫中,殿下的确是从未听过琴的。 太子不语,周姑娘走到他身边,重复喊他,“容之。” 慕容仪偏首道:“来人,送周姑娘回去。” 即刻有人立即跑上前来,道,“周姑娘,夜里风凉了,您随奴才先回去吧。” 周姑娘的脸色瞬间黯然,握紧手中玉笛,咬着牙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慕容仪也兴致缺缺。 太子在琴台上坐了一会儿,众人都静默地陪着。 良久,天色渐暗,太子摆摆手道:“下山。” 荷枝跟在太子身边,如往常一般侍奉太子用了晚膳。因怕太子要提早就寝,荷枝趁着殿下出去散步时把床榻收拾好。 寝宫中一向会点安神香。荷枝见屋中没有香炉,心中想去问僧人讨要一只,刚出了殿外,就见云英走来。 “怎么失了魂一样的?” 荷枝解释道,“屋里没有香炉。不点安神香,怕殿下夜里睡不好。” “我去拿吧,再打听一点事情。”云英将鬓发别至而后,神秘地笑道,“你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我有话都不能跟你说,你记得明日腾一点时间给我。” 正说时,太子已经从廊下走来。 荷枝与云英一道礼过,云英便以香炉为借口退下。 慕容仪一面由风朗搀扶走进屋中,一面道:“明日早些起身,兴许能赶上山间的日出。今日早些睡吧。” 与荷枝预想的大差不差。荷枝应下,便随他走到榻边,解下他的外裳。 慕容仪一如往常地坐在床榻上,手掌轻拍床榻,示意她上来。 面前的人并未出声,只能听见布绸的轻擦。 “荷枝?” 荷枝专注地抖落床帐,没留意到太子的动作,疑惑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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