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枝虽在太子怀中,仍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的语气不善,冰冷的字句贴在她的耳边,让她后背发凉。 堂堂一国公主,一直跪着,他的皇妹,在大殿之上被他言语轻视,而其他伶人、宫女、太监反坐着、站着、看着。 的确是一种羞辱。 荷枝忽然感觉到后背上的手将她支起,她得以靠在身后坚硬的胸膛上,平视下方。 五公主依旧跪在中央,方才高傲的鬓发低垂,还能看见她高昂的后衣领。 下一瞬,太子凑近她的耳廓,问道,“看看,五公主那件衣裳美不美?” 荷枝僵直了脊背,听他后半句话,如坠冰窟。 “扒下来,送给你?” “皇兄!” 慕容仪的语气十分笃定,甚至一旁的侍卫也朝她看来。仿佛只要荷枝一句话,侍卫便会冲上前去,将公主的外衣当众扒下。 这是何等的羞辱。 慕容佩着急地一抬头,便看见刚刚她喊的那个小宫女,竟然被皇兄当众抱在怀里。 她哑了半晌,便见那小宫女的目光幽幽地转过来。 慕容佩毫不怀疑,只要小宫女说一句“想要”,侍卫会毫不犹豫上前。东宫的侍卫和皇兄一样不讲道理。 荷枝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扯着太子的袖口,答道:“奴婢不想要公主身上的那件。” 公主的纹饰服制,岂是一个小宫女能穿的。 太子自然不会当众扒衣,荷枝更不能让他这样干,可同时,也要顾全太子的颜面。 五公主在东宫上撒野,太子自然也要宣告自身权威。 “那叫内务府依样给你做件新的。”慕容仪转而又道,“要不皇妹,送她一件?” 慕容佩后背的冷汗已经凉了下来,便知道传闻皇兄的性情大变也是真的,不管他说什么都应下来,“好,好,皇兄臣妹知道了。” 慕容仪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哦……皇妹还有什么事?” 慕容佩如今只想离开东宫,哪还敢问,只求下半生都不要踏进这个地方,连忙道:“没有了,臣妹告退!” 五公主走后,荷枝没有轻举妄动,依旧在太子怀中等待下一步的吩咐。 自五公主闹了一场,太子兴致缺缺,待人一走,便将怀中的人推开,“自己看太医。” 荷枝身上的桎梏解除,才觉得回落人间,自身也松了一口气。起身时腿下酸软,仍然强撑着道:“多谢殿下。” 慕容仪顺势躺在云榻上,听见她窸窸窣窣地动静,似要离开,又不经意地喊了一句:“荷枝。” 原也没想到好说什么,只道:“把桌子收拾了。” 荷枝应是。 好歹方才殿下的确听进了她的话,免了众人一顿责罚,甚至未来,五公主都不会来寻东宫宫女太监的麻烦。 荷枝不去想方才他生冷的语气,只是后背凉空空的,有些冷。 不过既然殿下开口,她不敢怠慢。先是撤去桌上的杯盏,又仔仔细细将长桌上酒渍擦净,连带着把之前碎了的杯盏也给清理掉。 直到弄完,她才道:“殿下,都收拾干净了。” “下去吧。”慕容仪又补道,“晚上不用伴寝。” 荷枝应下。 出了殿后,云英走上前来,指了指她的肩胛到:“红了,能看见。” 自那次递帕成功后,云英与荷枝往来甚密。别人以为她们俩都得宠,背地里必然相互唾骂。然而云英知道,只有荷枝在,她才能躲过太子。 荷枝低头便看见肩上的露出的小块紫红。她有些意外,那一脚确实踢得疼,但也没想到竟留下了印子。 “好好歇着吧。”云英看着面前比她矮出半截的丫头,“今晚还侍寝?” 荷枝答:“殿下说不用,今日枕香值夜,提醒一下她殿下心情不好。” 夜。 天边骤然滚了一道惊雷,慕容仪从无边黑暗中骤然惊醒。 他沉下心来便能听见殿内均匀不一的呼吸声,下意识喊道:“荷枝。” “殿下。” 来得是他不记得名的宫女,拉开帐子,声音由远及近,“荷枝今日不当值,要带她过来么?” 慕容仪想了想,反正明早她也会来,便道:“罢了。” 第二日一早,慕容仪起身,侍奉的宫女步伐凌乱,听得他心烦,“荷枝呢?” 对方怯生生地回答:“奴婢不知。” 慕容仪揽过衣袍自己披上,便听到脚步声,云英姗姗来迟。 见是她,慕容仪也不好再发作,只问道:“今早不是荷枝当值?” 云英面无表情地道,“奴婢代荷枝来告假,荷枝病了。”
第12章 荷枝找枕香嘱咐一二句,又从正殿回去拿了银子,便去了一趟六尚局。宫中大人们能唤得动太医,她们这样的奴才可不敢差使。 宫女在宫里被主子打骂都是常见的事,尚食局中设司药一职,专管后宫宫女太监日常病痛。 司药看过一眼荷枝的伤,又看着她给的银子,给她拿了一盒巴掌大的药膏,让她回去涂在伤处。 那药一打开,苦味刺鼻,激得荷枝晚间吃不下东西。 身边宫女眼神复杂,她干脆早早洗漱睡下。她实在累及,也没听见夜半的惊雷,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本应该是凉的,荷枝偏觉得热,直到把身上的薄被揭开才好多了。 再次醒来,她感觉有些迷糊,榻旁有人唤她:“荷枝。” “怎么发烫!”云英的手背往她脸颊一碰便立即抽回,连忙道:“今日别去了。” 荷枝瞬间惊醒,赶忙起身。 她病后脸色通红,更显娇小孱弱。连日里,若不是她做事实在滴水不漏,云英几乎忘了,她是比她还小两岁的姑娘。 “你这样去,若是出错,还要挨罚。” 闻言,荷枝顿时停住,云英便继续道:“今日我替你去,下次你替我。” 见她听话,云英便给她盖上薄被,一瞥她露在外的肩胛骨,便发现昨日还是红的一块,今日已经紫了。 云英抿唇,前往太子寝殿。 李求一见是云英,不禁凝着眉问道:“荷枝呢?殿下方才还念着。” “病了。” 李求低声道:“今早的小宫女笨手笨脚的,殿下在气头上……要不你进去吧。” 云英漠然地点点头,“荷枝似是发烫了,我不熟路,不知怎么找太医。” 李求哪还能顾得上,连忙道:“服侍完殿下,得空我就去。” 云英显然有些不满,但仍转身入殿。 李求松了口气,立即跟了进去。 云英一来,太子总算了和颜悦色许多。云英一面伺候殿下穿衣,一面提及荷枝的病。 李求觉得云英、荷枝两个人都挺奇怪,一个没野心却获恩宠,另一个巴不得将荣宠送出去。 太子很诧异地问道:“病了?” “是,约莫是热症。” 太子“哦”了一声,吩咐道:“李求,去给她请个太医。” 太子开口,李求便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云英默不作声,暗暗地想从太子脸上找找着急的情绪。谁知太子点了一天的戏,竟再没提过荷枝。 云英一直以为,好歹太子对荷枝有几分真情,毕竟平日里的维护不是假的。 哦,看来不过如此。 * 有太子的吩咐,李求很快将太医带到后院。太医给荷枝开了方子,又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开了药。 荷枝一病,便不能说话。整日脑袋眩晕,给自己煎药还不小心被药碗烫到,好巧不巧又被云英看到。 云英撇撇嘴,怕是没见过她这么笨手笨脚的时候,干脆让她挪开,给她看着药炉子。 荷枝满含歉意,毕竟连着两日当值,都是云英替她去的。 荷枝想,其实生病也挺好,至少不用见殿下。 这个念头刚一起,荷枝一抬眼,便在门外看见了风侍卫。 她还巴巴地看着,就见风侍卫走到了她面前,便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小床上拽出,扛到身上。 云英呼道,“风侍卫!” 风朗的神色淡漠,眼神冰冷,“殿下要将荷枝安置到侧殿。” 简直与太子殿下如出一辙。 云英想不了其中深意,但见风朗直接往外走,有些急了,连忙道:“药还没喝!” 风朗不会因她的一句话而停下来。 荷枝凌空而起,下一瞬便感觉身下的肩膀坚硬如铁,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被人摆弄的鱼,“风……” 声音如被糙石磨过,又疼又涩。 风侍卫三两步出了后院,云英跟在后面,一见着李求便低声道,“殿下要将荷枝安置到偏殿去。” 李求面露欣喜:“那可是大好事!” 偏殿就在太子的寝殿旁,因太子未娶妻妾,便一直空着。荷枝住处离殿下越近,说明殿下越看重。 云英凝眉不语。 眼见风侍卫把荷枝放在床榻上离开后,云英走到荷枝面前,面色有些沉重地嘱咐道:“你在病中,要会爱惜自己。” 荷枝张了张口,抬眼茫然。 “平日殿下对你的病不闻不问,将要好了却把你调来偏殿。”云英拉着她的手,继续道,“即便你一心为殿下,但需知道,有些事不能没节制。” “你同她说这个做什么。”李求反驳道:“她若这时候能讨殿下怜惜,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何必断人家的路。” 云英闻言抿唇,没再说话。 忽然感觉殿中气氛一凉,三人一道向外看去,便见鹅黄衣袍的太子负手而立,神色淡淡,掩住门外光亮。 三人俱是一惊,连忙见礼。 谁都没想到太子会来。 慕容仪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耳力却较之前好上一倍,早已听到殿中谈笑。 他眼睫微颤,问道,“荷枝的病,如何?” 云英连忙回道:“之前受了凉,服了两日药,如今只剩喉间红肿,还回不了话。午后的药,还没喝。” 云英额间生出细汗。刚刚的话能给荷枝说,却不能说在太子面前,她还不想触怒太子。 “伤呢?” “太医开了药膏,只需要每日擦上即可。”云英说完,咬着唇补充道:“怕是得养上几日。” “将药端上来吧。”太子只是淡淡地应下,随即便抬手,由风朗搀扶地走到榻边。 荷枝也心虚地往一旁退,挪开一处空地,“殿……” 他抬手止声,顺势在荷枝身旁撩袍坐下。 李求和云英见状,自觉退出殿外,风朗也欠身离开。 荷枝心中忐忑,与太子的距离不过一臂,她低着头,入眼的便是太子身上的金玉腰带,太子坐直身躯,浑身便是压迫感。 方才云英的话他听到了吗?他会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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