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枝知道,太子表面上希望别人都认为她得宠,可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她一介宫女,哪敢对太子动心思。 “往后你就住在偏殿。”太子顿了一下,又道,“不用谢了。” 荷枝连忙起身,跪在床榻上磕了个头。 慕容仪闭着眼也知道她在行礼,状若无意地抚了抚袖口,“不能说话?会写吧。” 他伸出手掌,覆着薄茧的掌心递出,“孤问你话,“是”你便划一横,“不是”就划一个十。” “明白么?” 接着,慕容仪的手掌被接过,手背下的手指又细又软。然后掌心传来微痒,圆润的指甲戳的人酥酥麻麻。 慕容仪长眉微挑,感受到她在手心,写了一个“会”字。 她会写字。 通常大家闺秀都会教家中的女眷读书写字,但对于一个宫女而言,会写字是件奇事。 慕容仪沉默着想了想,随口一问:“昨日取药,太医可有怠慢?” 荷枝写下:无。 慕容仪眉色一深,转问,“伤,还疼不疼。” 荷枝写下:不。 慕容仪失笑,反手握住她的手,顺势而上,毫不留情地按住她的肩,听到她一声轻吟。 “不要病一场,便叫人觉得孤苛待了你。”他面无表情地抽回手,“你得学会讨宠。” 随手一按,比昨日还疼。荷枝忍不住低应一声,眼底的水光瞬时涌了上来。 到底怎样答才能合太子的心意? 她实在不知道。 荷枝缓了一会儿,便顺着他的话,笨拙而又带试探地去找太子殿下的手。 他的指节分明,纹络清晰,两只手一道握住,便能探到他掌间和指腹的的薄茧,荷枝沉下一口气,重新写下:疼。 慕容仪舒展了眉目,掌心仿若有字的余温,指尖轻颤了一下。 随即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墨绿药盒:“上这个药。” 荷枝双手接过,那药盒如一块绿玉般晶莹,更不用说其中盛放的药物,该是何等金贵。 她犹豫了一下,便听太子又道:“现在就上。”
第13章 荷枝僵了一下,便见太子别过头去,玉冠乌发,腰背直挺。 太子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 荷枝咬着唇瓣,打开绿玉药盒,便见莹白的膏体方方正正,清新的甜香飘然而出。 她看着太子偏过的侧脸,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原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但知道殿下看不见,荷枝紧绷的弦也轻松下来。 她轻轻拨上身上衣料,才见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荷枝自己也吓了一跳,便用指尖沾上莹润的膏体涂在伤处。 药膏冰冰凉凉,原本的疼痛瞬时消减了大半。荷枝眼前一亮,很快上好药,仔细用帕子擦了手,又将药盒擦净,碰了碰太子的尾指。 慕容仪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心神游至别处,没想到她上药这样快。冰凉的触感袭来,他瞬时垂下眼睫:“你收着,不用谢。” 听了后半句话,她果然安静地收下,也没再行大礼。两厢静默之间,似有若无的甜香环绕,挥之不散。 之前他觉得这药膏闻着甜腻,碍于效果不错,一直收着,也鲜少用。 如今她一用,倒觉得还好。 荷枝并非不用香料,有时慕容仪也能闻见她身上极淡的清香,似有若无,很难察觉。 似乎还是这样的甜香适合她。 慕容仪一抿唇,便喊道:“李求——” 李求早在外站着,一听见叫他,连忙入殿,应声:“奴才在。” 他说话间,神色再度淡然,问道,“药好了没。” “好了,好了。” 自今日起,李求打心底知道,荷枝才是得太子真得关照的人,更不敢怠慢。 云英已端着药碗进来,一眼看见荷枝衣裳并不如方才整齐,她暗叹了一口气,将药碗端到荷枝面前。 苦药掩盖了清甜,荷枝接过药碗,咕咚几口饮下。 太子一起身,荷枝忙不迭放下药碗,福身送他离去。 云英见她的目光仍然追随,垂下了眼睫,语气平静地道:“再擦一下肩上的伤。” 荷枝想说话,又是一阵咳,才拼凑完整的字句:“擦……过了。” 云英楞了一下,便瞥见她手旁的玉盒,应了一声。 想到李求的话,她便不再多言,转而给荷枝拉过薄被:“你多休息吧。” * 偏殿虽离寝殿很近,但太子不召见,荷枝几乎没什么事情。 病了几日,倒是前所未有的清闲。 荷枝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能一直病着就好了。 可惜太医又来过一次,直言她的病无碍。病一好,又得去殿下面前谢恩。 荷枝站在屏风之外等太子午憩起身,一听到里面的动静,便上前将床帐拉开。 动作又轻又缓,伴着极淡的甜香,慕容仪一楞,不确定地喊道:“荷枝?” “奴婢在。”荷枝一面回应,一面绑好帐子,去拿他的外裳。 “病好了?” 荷枝将外裳披在他身上,又将腰带系好,笑道,“好全了,多谢殿下挂怀。” 慕容仪展开双臂,察觉到她难得轻松的情绪,又问,“伤也好了?” “好了。” 慕容仪点点头,“跟王公公说,今夜不用安排其他人值夜了。” 荷枝应下。 荷枝刚传完话给王公公,便眼见着王公公拦下了正端着木盘走进来的宫女。那宫女看着眼生,大约是她病得这几日来的。 “青珞,今夜不需要你侍寝了。” 叫青珞的宫女僵了一下,目光瞬间黯淡,很快平复:“是,公公。” 说罢,她又走上前来先朝荷枝一礼,“荷枝姑姑好。” 荷枝连忙道,“不用叫我姑姑,你我同品级,直接叫我的荷枝吧。” 青珞点头,又问,“殿下醒了么?” 她往屏风之后快速瞄了一眼,又移开,“那、麻烦姑姑将清茶送进去吧,天渐热了,殿下起身后常要喝水。” 荷枝楞了一下,刚下意识抬手接过白玉碗,青珞已然退了出去。 接着便听见太子询问:“什么事?” “殿下,没事。”荷枝道:“青珞将清茶送了进来,殿下要喝点么?” 太子的情绪似乎减淡不少,“放着吧。” 太子虽未饮那碗茶,但荷枝与青珞接触过后,便发现青珞比她上心的多。晚膳布菜,伺候沐浴,青珞紧跟在公公后面,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帮忙的机会。 但又并不是要讨宠,殿下看不见,应当不知道她一直跟着,青珞好像甘愿默默无闻。 荷枝顿觉心虚。和青珞相比,自己似乎懒怠多了。 不过正好有人侍奉,她也得空清闲。 ……没这个机会。 太子用膳时,即便有青珞在,她也跟在一旁;太子沐浴时,即便风朗伺候,她也得在帘外站着。 太子要入睡,就留了她一个人在殿内伺候。 荷枝将帐子一拉,正要退身,却不想帐子被他拦下。 “荷枝。” 荷枝迟疑片刻,“殿下?” 慕容仪的脸色平静,端坐在床边,道,“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荷枝耳尖顿时浮上红晕,连忙道:“殿下恕罪。” 他漫不经意地推开帘帐,问道,“新来的宫女见着了?” 荷枝反应过来,说的是青珞,“见过了。” 慕容仪似笑非笑,追问:“觉得她怎么样?” 荷枝手中握着床帐,正要去绑,又被殿下扯开。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倚仗,说话也结结巴巴,“挺、挺好的。” 她定了定神,确认地道:“做事勤勉,手脚麻利,待人和善……” 还没等她说完,慕容仪啧了一声:“倒是个睁眼瞎。” “你不觉得,她很像你?”慕容仪挑了一下眉,“你一生病,就来了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荷枝咬唇想,青珞比她高,比她有风韵,鼻骨上还生了一颗漂亮的小痣。和她一点都不像。 慕容仪察觉她似乎不懂,手中绞着的床帐顿然滑落,声色黯淡。 “有人想替你,你倒是浑不在意。” 荷枝连忙去拉,错手没接住便慌忙钻进了帐中,软烟罗擦着她的后背散下,将她和太子殿下与外界隔绝。
第14章 光影登时更加晦暗,荷枝低着头,连他裙角上的云纹也看不清,心中更加慌乱。 她抿着唇,极力使声音沉静,“殿下息怒。” “息怒?”慕容仪一摆袖袍,“无非——有人比你更称心罢了。” 荷枝僵了一瞬,有些无措。 慕容仪嘴角一抿,一指床榻,“上来。” 荷枝乖顺地脱去外裳放好,垂着眸子爬到他身旁。 她爬过几次床榻,知道太子要做什么。 前几次在正殿时,当太子手心往她的肩膀上一按,她便无知无觉地睡去了。而每次醒来,又有太子的手掌搭在肩上。 荷枝凑到他身边,出声示意:“殿下。” 慕容仪已能轻巧地找到她的脖子,手上一沉,她便顺势倒在一旁的软枕上。 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的帐子里,慕容仪摇了摇头。 夜里凉风卷过,慕容仪一拉薄被将人罩住。帐外的声音熟悉,是有人来复命。 慕容仪单手拉撩开床帐,神色恢复淡然。 “奉国公世子金明诚近日与镛王在暗香楼会面,鹤白公子说,金二公子的伤势一时难解,还需再等上一段时日。” “知道了。”慕容仪不咸不淡的评价,“金老将军一生为国,金大公子么……连祖上功德也忘了。骗来名望和地位,自然要还。” 鹤白公子报来这条消息,便是让慕容仪插手阻拦镛王与金明诚之间的关系。 镛王在朝中玩弄权术与人心,朝外凭借几场“假战”在军中树立名望,金明诚利用权势在京中大捞金银,若两人联手,的确难敌。 慕容仪嗤笑,不过是各怀心思。 听完禀报,他松开帘帐,手一探,便是薄被上的青丝。慕容仪抿唇掀开,正入被褥中,便感觉一个暖炉贴了上来。 慕容仪瞬间按住她的喉骨,眼神一眯。 她原本就睡着,靠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方才薄被一直暖着她,骤然掀开,她觉得冷。 想通以后,慕容仪眉间一松,手一移开,便见软软地身体又靠上来。 “……” 慕容仪难得有些烦躁,一掀薄被,将人罩住。 如此,旁边的人终于安静了。 安稳的呼吸像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声响,温热的气息正落在胸膛,慕容仪顺着将头转去。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平静下来,闭上眼睛。 天色微明,荷枝自然醒来,睁眼便面前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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