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动情处,宣一绮的声音便微微有些颤抖,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镇国公府,我是一日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这番话也恰合了李亭欣与苏和静的心思,两人一时久久无言,那颗憋闷了许久的心仿佛被人打开了个缺口,将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倾泄出来。 苏和静压下自己的心内的躁动,望着宣一绮无比坚定的眼神,说道:“若是你想,便去做罢。” 与其被囿在这方寸之内的内宅中日日受苦,倒不如一了百了和离大归。 宣一绮说完这些话后好似耗尽了全身的气力,软软地便倒在了床榻上,苏和静等人连忙上前去照料她,又问道:“宣姐姐,伺候您的丫鬟呢?” 宣一绮面有耻辱之色,道:“昨日太太说府里缺了人手,从我院里支走了好些得用之人,那贱妾又撺掇着世子将我的贴身丫鬟都支开来,也不知何时才会放她们回来。” 张清雅听了心头窝火,只道:“当真是欺人太甚,您可是世子爷的正妻。” 宣一绮阖上眼睛,疲惫不堪地说道:“劳烦三位妹妹去宣国公家送个信,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母亲,再告诉她我要和离一事。” 苏和静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心里嗤笑那镇国公世子爷也是个糊涂人。 如夫人母家出了个贵人又如何,圣上年岁大了,终有退位的时候。 宣国公家虽不得圣心,可到底是世袭罔替的豪门士族,为了个如夫人和庶子,得罪了宣国公家,何苦来哉? 李亭欣与宣一绮更熟稔些,便支使着身边的丫鬟婆子照顾宣一绮,为了不耽误花宴,便让苏和静与张清雅先回花厅。 苏和静应了下来,带着张清雅便回了花厅。 庞氏见苏和静去了这样久,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只身边坐着的贵妇太大,她不想落下个苛待长媳的名声,便只笑着问道:“去哪儿玩了?怎得去了这样久?” 若是换了以往的苏和静,早已听懂了庞氏话里的机锋,很该谨小慎微地说些软和话来讨好庞氏。 可她却因方才宣一绮的话而久久不能回神,也无暇再去顾及庞氏,只呆坐在位置上发愣出神。 庞氏看了愈发生气,只当下不好发作出来。 没过多时,裴馨恬瞧见了坐在位置上的苏和静,便笑着迎了上去,只道:“嫂嫂,多亏了你的百蝶裙,方才郑小公爷走过来与我攀谈了几句,还问我这裙子是哪里来的。” 裴馨恬说这话时脸上尽是少女娇羞的情思。 苏和静听到了郑宣的名字,想到方才自己的水榭二楼隔着窗与他的匆匆一瞥,心口忽而漫上了些细微的痛意。 若是自己也能有宣姐姐这般可靠的娘家,若是自己也能有勇气和离,会不会还能和他再有一丝丝机会? 苏和静自嘲一笑,随即摈弃了心内的绮思。 “那恬姐儿是怎么回答的?”苏和静勉强笑了一声。 裴馨恬犹自未觉,只顾着沉浸在甜蜜之中:“我说是我专门寻了绣娘做的,郑小公爷盯着上面的蝴蝶纹样瞧了许久。”说着,她又热络地攀住了苏和静的手臂,央求道:“好嫂嫂,你可一定要把这条百蝶裙送给我才是。”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宣姐姐为什么会遇到这个局面。 可能有小可爱会好奇镇国公家已经是豪门顶配了,又怎么会去捧一个小小贵人的脚? 首先这也不是站队,就是总要给一个宠妃面子。 而罪魁祸首是镇国公世子宠妾灭妻,他特别宠爱如夫人,而且如夫人给他生下了个儿子。 镇国公夫人和老太太不一定喜欢如夫人,但他们一定喜欢孙子,因为爱屋及乌,不得不给孙子的生母颜面。 这就造成了如夫人这么猖狂的局面。 宣国公家呢虽然也是豪门氏族,但的确不占理,因为宣姐姐入门五年没有子嗣,不管这么闹开来镇国公府都不怕。 所以其实宣姐姐和静儿的境遇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宣姐姐有娘家依仗,她也有勇气选择和离。 这也是失忆后苏和静想要和离的一个契机。 (后文会解释为什么女主在没失忆前不能提和离。) (安平侯府和端阳侯府的这桩婚事本来就不光彩。)
第20章 厢房内 苏和静听到郑宣的名字时,心中仍是泛起些酸涩之意,她又从裴馨恬的话里得知了郑宣对这条百蝶裙的在意,心中愈发难堪。 她没有法子拒绝裴馨恬的要求,便是她有胆子拒绝,以庞氏的性子,必要自己拿出百倍的东西来补偿裴馨恬才是。 裴馨恬犹自欢喜,娇俏的双颊似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她走到庞氏身边,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母亲。” 庞氏身旁的黄夫人以及其余贵妇皆笑着上前夸赞了裴馨恬几句,只是话里话外都没有要结亲的意思,不免让庞氏有几分失望。 论门第家世,该是她们的儿子高攀恬姐儿才是。 庞氏摆下了脸子,寻了个由头便将裴馨恬与苏和静拉到了一边偏僻的角落里。 她先是郑重其事地裴馨恬说道:“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却不这样想,恬姐儿要托付一生的人,总要让她自己喜欢才是。” 裴馨恬听了这话愈发羞怯难当,只扭捏着缠住了庞氏的胳膊,说道:“多谢母亲怜惜。” 庞氏笑骂了一声,道:“多少人看着呢,可不许这么没个正形,还不快去支使那些丫鬟们给我和你嫂嫂拿些冰饮子来,没得热坏了我们。” 裴馨恬并未深想,立时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待她离去后,庞氏脸上挂着的慈母笑容立刻消散不见,只见她精明的眸子牢牢地攥住了苏和静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丝神色,道:“你给我警醒着些,恬姐儿是对那郑小公爷着了魔,可我思忖着大长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些年京里多少贵女任她挑选,她愣是没瞧中一个,既如此她又怎能能瞧上咱们恬姐儿?” 苏和静斟酌着回答道:“母亲的意思是……?” 庞氏颇有耐心地指点苏和静道:“一会儿你带着恬姐儿去江绿湖畔那儿赏花,我便不跟着你们去了,省得太过打眼,若是遇到适龄的公子哥你便多替恬姐儿掌掌眼,一会儿回来后说与我听便是了。” 苏和静迟迟未应下来,心内更是叫苦不迭,婆母交代给自己活计属实算得上是吃力不讨好。 犹记得去年自己带裴馨恬出来参加宴会,庞氏也命自己择些适龄的公子哥,自己起初也用心去寻觅了一番,只是庞氏却百般嫌弃,话里话外还数落自己这个长嫂狭隘,见不得小姑子好。 庞氏见苏和静神色难堪,便沉下脸问道:“怎么了?莫非你是不愿意?” 苏和静自然不敢说她不愿意,只得迟疑道:“可三妹妹一门心思都在郑小公爷身上,只怕不愿意相看旁的男子。” 庞氏摆了摆手,说道:“你是榆木脑子不成?她不愿意相看,你便编个理由让她在河畔站一会儿,你替她好生相看一番便是了,小人家哪儿懂成婚配亲的道理,少不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她把把关。” 话已至此,便再没有苏和静可以拒绝的余地,她乖巧地应了下来,等裴馨恬回来后,与她说道:“恬姐儿,江绿湖畔那儿的景色美得很,你可要陪嫂嫂去瞧瞧?” 裴馨恬正在迟疑之际,却听得庞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快去吧,我最不耐烦赏花赏景,便坐在这儿休憩一二。” 裴馨恬一时无话,苏和静便带着她往镇国公府内花园里的江绿湖畔去了。 湖畔的这一侧是茂密青葱的竹林,另一侧则是些争奇斗艳的妍丽花圃。 竹林间还有些别致的凉亭,时不时有些公子哥结伴而坐,正在品诗论道,好不风流。 裴馨恬意兴阑珊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后便与苏和静说道:“嫂嫂,这儿日头晒得很,咱们不若去那头的水榭坐一坐吧。” 苏和静知晓裴馨恬瞧不上除了郑小公爷以外的男子,可又怕在庞氏那儿交不了差,便只能苦劝道:“好容易出府一次,这儿景色这样别致,恬姐儿不想多逛逛?” 裴馨恬左顾右盼了一番,却没寻到心上人的那抹踪影,她愈发提不起劲来赏景,便指了指前侧方无人的凉亭,道:“嫂嫂自己逛逛吧,我在凉亭那儿等您。” 苏和静没了法子,总不能强拉着裴馨恬去与那些公子哥们相看,这事也只得徐徐图之。 冬吟与春染二人搀扶着她走在江绿湖畔边,一时都被湖中绽放的荷花掠去了大半的目光,桃红柳绿的自然风光使得苏和静心中的郁气化作袅袅轻烟消散了大半。 冬吟别扭地瞧了春染一眼,二人齐齐开口道:“三小姐这般的性子太太难道不知道?偏要您带着她来相看公子哥,当真是吃力不讨好。” 苏和静恍若未闻,只指着河塘中央的睡莲赞不绝口道:“到底是镇国公府的风水养人,这莲花竟然生的这样好。” 说罢,她又叹道:“若是能做一株自由自在盛放的莲花,兴许也是件美事。” 这下冬吟和春染便不敢再接话了,只静立在苏和静的身侧伴着她赏花赏景。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后,苏和静仍伫立在江绿河畔,裴馨恬的贴身丫鬟琥珀却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只道:“大奶奶,不好了。” 苏和静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回身肃容问道:“怎么了?” 琥珀眼里噙着泪,将方才凉亭内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 原来裴馨恬不过在凉亭略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趣的很儿,只欲带着琥珀去水榭那儿瞧瞧。 琥珀生怕水榭那儿有外男,会污了小姐的名声,便苦劝了几句,谁知裴馨恬却犯起了拧巴的性子,掐了琥珀一下后,硬是往水榭那儿走了过去。 苏和静忍不住蹙起了柳眉,厉声责问琥珀道:“你为何不跟着恬姐儿?另一个丫鬟呢?” 琥珀愈发害怕,小声回道:“莫云晨起就有些闹肚子,好容易忍到了凉亭那儿,便去如厕了,小姐她……她不肯让我跟着。” 苏和静了解裴馨恬的为人,她虽有些骄矜放纵的脾气在,却也不是个不在意自己名声的鲁莽性子,她既是不愿让琥珀跟着,便定有旁的隐情在。 她便与琥珀说道:“你若不肯说出实情,我也帮不了你。” 琥珀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方才……郑小公爷……似是往水榭那儿走去了,小姐瞧见后便坐不住了,也不许我跟着。” 原是如此。 这便说得通了。 苏和静忙让琥珀领着自己往水榭的方向走去,绕过九曲十八拐的回廊,将附近的几座水榭都瞧了瞧,却没发现裴馨恬的踪影。 苏和静急的团团转,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得就找不着了呢?裴馨恬可是跟着自己来的内花园,这样贸然然地失踪,庞氏如何会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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