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了,便要去第三层瞧瞧那些孤本才是。 苏和静便让丫鬟们搀扶着她往楼梯上走去,虽走的艰难些,可多些了时间后,一行人仍是到了三楼。 苏和静捧起几本孤本,任凭自己沉浸在浩瀚书海中,远远望去竟像一副仕女图般静谧美好。 冬吟与春染二人为了不打扰她,便站在楼梯角悄悄说起话来。 “老太太怎得就不肯放过咱们姑娘?” “姑娘出嫁前是个什么性子?如今竟被这端阳侯府内的人磨成了这般老僧入定的脾性。”春染感叹道。 “那时的姑娘尚且是安平侯嫡女,侯爷还没认识那丁氏,俗话说的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侯爷可曾使人来问过我们姑娘一句?” “姑娘的命也太苦了些。” …… 苏和静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却被外头的一阵吵嚷声驱散了些雅兴。 未过多时,方氏便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来了藏书阁。 瞧见在一楼里候着的红枣,方氏便笑着说道:“原来在藏书阁呢,可真是让我好找。” 红枣摆下脸子,对着方氏说道:“姨娘请回罢,大奶奶在上头看书呢。” 方氏那双含情的眸子里闪过些狠意,她既已失了世子爷的宠爱,往后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只听她娇媚一笑,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在:“大奶奶是出了名的高雅之人,妾身也想沐浴些书香呢。”说罢,便给身后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 今日苏和静出门只带了三个丫鬟,红枣又怎么是那众多婆子的对手? 她便被捂着嘴拉到了一边。 三楼楼梯上的冬吟与春染自然也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便瞧见方氏带着人气势冲冲而来,冬吟立时般沉声呵斥道:“怎么了?咱们端阳侯府如今是靠一个妾室做主了不成?” 方氏身后的几个婆子听后略有些瑟缩,唯独方氏脸上丝毫不惧,只冲着冬吟一笑道:“我来寻大奶奶是有些急事要说。” 冬吟却不依不饶道:“有急事要说?我看姨娘一点也不急,倒是像要造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端阳侯府改姓方了。” 这等酸言讥讽方氏也恍若未闻,她只笑着重复了一遍:“妾身当真有急事要与大奶奶说。” 冬吟正欲再骂,却被后方的苏和静制止。 “让她上来罢。” 冬吟这才放行,只一双眼睛一眼不落地紧盯着方氏,若她想对大奶奶不利,她便是赔上这条命也要拦住方氏。 可方氏却只是走到苏和静身旁,对着她极规矩地行了个礼。 方氏说话声音过于轻了些,冬吟一时半会儿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其实苏和静也听不清。 她望着眼底通红,脸上神色不同以往的方氏,心里也有些害怕。 这方氏莫不是被裴景诚责罚了一通,就疯了吧? 方氏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缓缓开口道:“大奶奶没入府的时候,世子爷每日每夜地看书习字,每每累到连笔都握不住时,都是我在一旁细心照料着……” “世子爷待我也极好,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小意温柔的人,他说会妥善待我,绝不让我受半分委屈。” 苏和静愈发疑惑,这方氏是想跟自己互诉衷肠吗?可她对她和裴景诚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半点兴趣都没有。 苏和静往前躲了半步,恰好来到了另一处楼梯旁。 方氏犹自说道:“昨日大奶奶您应当是高兴坏了吧,那外室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也没了,您还让世子爷疑心上了我,让世子爷打了我一巴掌。” 苏和静蹙起柳眉,心下只觉得这方氏疯疯癫癫的不成人形,只道:“我从没有害过任何人的孩子,若我想害你,言哥儿和瑶姐儿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方氏歪头一笑,果真有几分癫狂的意味在:“那时您刚入府,自是不敢对我下手。” “是裴景诚怀疑的你,也是他打了你巴掌,你不该来寻我,该问问你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才对。”苏和静如此说道。 便是她也瞧出了方氏此刻的疯疯癫癫,只因为一个男人的一两句话,便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当着值得吗? 苏和静懒怠与她多言,便唤了一声冬吟,又艰难地迈开步子欲往楼下走去。 她生怕这方氏会行些玉石俱焚的蠢事,而自己又腿脚不便,保不齐被她害得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冬吟听到喊声后便从另一侧的楼梯上走了过来,眼觑着跟前的方氏往苏和静的后背上撞去,便立时大喊道:“姑娘小心。” 苏和静自然也瞧见了方氏的动作,只是她并不是想往自己的后背上撞去,而是要攀住自己的手臂。 苏和静本以为她是想拉着自己一起跌下台阶,她便用另一手紧紧抓住了栏杆,却见方氏自个儿朝着另一头跌下去。 转瞬间,苏和静便明白了方氏的用意。 她是要使苦肉计,陷害自己推了她。 若是她跌下台阶受了伤,而自己恰又和她在一个楼梯之上,那么自己便逃不过一个将妾室推下台阶的恶名。 裴景诚自然会心疼,也会深思她为何要推方氏的动机。 若是让方氏当真跌下台阶,于自己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苏和静便立刻伸出手拉住了方氏的胳膊,谁成想方氏的往下摔去的劲道太大,竟拉着苏和静一起向下跌去。 冬吟想阻止已是来不及。 她先是向着另一头的丫鬟婆子们喊了几声,再往楼梯下跑去,却见苏和静与方氏二人都跌在了二楼的台阶之上。 方氏摔在了苏和静身上,瞧着并无大恙,而苏和静的后脑勺却重重地磕在了尖利的台阶上。 作者有话说: 女主受的所有苦难都到此为止了。 往后就都是好事了。
第26章 老虔婆 苏和静嫁进端阳侯府已是第四个年头, 这还是她头一回受这样重的伤。 冬吟让小丫鬟们先后去了苍云院和外书房报信。 直至夜幕时分,苏和静仍未醒转,连老太太都被惊动了过来。 她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样子, 指着庞氏便冷嘲热讽道:“我久未管事,倒不知咱们端阳侯府的妾室如今竟有胆子推搡主母了。” 庞氏不敢答话, 只立在一侧默不作声。 老太太发了一通邪火后,指桑骂槐地把庞氏从里到外贬低了一通,这才带着婆子们离去。 未过多时, 面庞狼狈的裴景诚回了澄风苑,瞧见床榻上人事不省的苏和静, 那颗心冷不丁像被人攥住了一般。 冬吟觑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怜惜之色,便适时地开口道:“大奶奶好端端地在藏书阁看书,方姨娘非要带人闯进来, 还把大奶奶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裴景诚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知晓苏和静受尽了委屈,可方氏也摔得昏迷不醒, 他总不能在这个关卡将她大肆责罚一般吧? 裴景诚便痛心疾首地说道:“是你们大奶奶受委屈了, 等方氏醒来后,我必让她来给你们奶奶负荆请罪。” 冬吟垂在身侧的指甲都险些掐进了肉里, 大奶奶受了这般重的伤,世子爷却未曾第一时间下狠手惩罚方氏, 待方氏醒转后,扒着世子爷的双腿痛哭求饶一通,他难道还舍得惩戒方氏? 冬吟心内气愤,索性不再寄希望于这薄情寡性的世子爷, 而是走到了苏和静的床榻旁, 解下了她别在腰间的玉佩。 裴景诚略坐了坐后, 便去厢房内与太医商讨起苏和静的病情。 冬吟便觑着这个空档将手上的玉佩递给了春染,并仔细嘱咐道:“这虽于理不合,可咱们也只能去求一求小公爷了,这府里没一个人是当真在意咱们姑娘的,若这事未曾替姑娘讨回公道来,往后便谁都能欺负她了。” 春染点了点头,往二门外走去。 * 两个时辰后,苏和静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便瞧见了趴在她床榻边沿的冬吟,以及头顶上缝着并蒂莲纹样的床帐。 这样俗气且臊人的纹样,怎会出现在她的闺房里? 苏和静勉力撑起了自己的半侧身子,只觉得脑袋里传来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感,后脑勺也在隐隐作疼。 她忍着痛意往架子床外望去,左侧放着个镶金玉的桐木妆奁台,右侧的博物架上摆放着各色别致器具以及些票口清花碗。 这都是自己喜爱的器具。 只是屋子的装潢和构造与她住惯了的那间闺房比起来却多了几分古朴和老气。 苏和静愈发讶异,眼神无意间瞥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大红色锦被,以及上头的鸳鸯花色。 这分明是嫁了人的妇人才能盖的喜被,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会盖这样的被子? 莫非是继母丁氏又在背地里使坏?她想坏了自己的名声? 苏和静的这番动作也惊醒了床榻边的冬吟,冬吟猛地一抬头,恰好撞静苏和静尽是疑惑之意的眸子里。 冬吟悲喜交加,见苏和静双眸清明,便泣道:“大奶奶,您总算是醒了。” 苏和静下意识地便蹙起了柳眉,疑惑不解地望向冬吟:“你这丫头是犯了梦魇不成?怎得叫我大奶奶?” 冬吟却被苏和静的这番话惊得怔在了原地,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她踉跄着便要从地上起来,着急忙慌地与外头的抱厦说道:“快去传太医。” 苏和静愈发不解,忙问道:“传太医做什么?昨日不过是和宣一去跑了回马,我哪儿就这么金贵了。” “宣一”这二字一出,便是冬吟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只听她道:“大奶奶,您已为人妇,是端阳侯家的世子夫人,这一回脑袋上的伤是被世子爷的宠妾方氏推下了台阶,您都不记得了吗?” 人妇。 嫁了人。 嫁的还不是宣一。 被个妾室从楼梯上推了下来。 这屋子里异样的陈设用具以及床帐纹样、被衾纹样上的鸳鸯图样似乎有了存在的理由。 可她竟一点也想不起来嫁进端阳侯府的事儿。 况且她和宣一如此情笃,父亲也是知晓这事的,如何会将自己嫁给端阳侯世子? 苏和静的心口涌上了一阵阵涩意,她只得翻身下床,欲出寝屋到外头瞧瞧,却因膝盖上的疼痛使不上力,大半个身子都摔在了地上。 这般动静太大了些,外头侍候着的婆子们都跑了进来,与冬吟一起将苏和静抱回了床榻上。 这些婆子脸上俱是担忧之色,说出口的话也如出一辙:“大奶奶可不能因太过伤心而想不开啊,总要争口气让那方氏好生受一番惩戒才是。” 大奶奶。 方氏。 受气。 苏和静的心口愈发憋闷,自己是什么性子难道这些伺候多年的人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嫁给宣一以外的男人,怎么可能嫁了人之后还受一个妾室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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