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尽头,大多是断崖绝壁,马车如果这样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心底陡然生出深浓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这股力道驱使她拼尽全力扶着车壁站起来,风肆无忌惮地吹她及腰的长发,她扑上去拽住缰绳,虎口用力到攥出血痕来。 即便这样,马车依旧没有停下来。 翟似锦一想到自己就要这样葬身于荒野,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凉,心里到底还有许多不甘,拼尽全力想要拽住疯马,却使得它更加疯狂失控,将她颠得几乎心脏都要跳出来。 完了。 快要到山顶了。 横竖都逃不过这一劫,留在车上等待的只有坠崖一条路,如果跳车的话,至多摔个半身不遂,起码还有口丨活气儿。 翟似锦轻喘一口气,刹那间做好抉择,抱着撞麻的胳膊起身,扶着车壁走到车门处,刚想刚下纵身跳。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你没事吧?” 翟似锦肩膀陡然一震,回头看到陆三从马车后门攀上来,“你?” 陆三上前来拽她胳膊,“快走,不想活命了?” “?”她思绪是真的被打乱了。 这马车眼看就要山顶,要是不幸遇到悬崖,车上的人都要葬身于此,这种时候陆三身为绑匪,还回来做什么。 “走啊?”陆三见她傻眼了,他急眼了。 翟似锦原就紧张的心情瞬间紧绷得不像话,压着声音问陆三,“是谁派你来的。” 说是绑她,现在却折回来想救她性命? 陆三懒得跟她解释,只道:“赶紧跳车,晚了就真的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翟似锦拒绝他伸过来的手,扶着车门跟他保持一段距离,既能保持自己随时可以跳车,又有了跟他谈判的资格,“你背后的雇主是谁?” “……”陆三一默。 眼瞅着时间紧迫,他连刚才摔下马车身上沾的草灰都没来得及拍干净,这样急匆匆就追上来救她性命,她居然还跟他谈条件。 “你不必管我们兄弟身后的雇主是谁,现在赶紧跳车,还有活命的机会。” 翟似锦发出嗤笑声,“我的生死与你有何干系,或者换句话说,你们背后的雇主很在意我的死活?” 陆三还准备劝她什么来着,听到她这番话,登时闭了嘴。 翟似锦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眼看山顶就快到了,陆三简直急得想把翟似锦打晕从马车上丢下去,“郡主您行行好,我们的贱命不值钱,您总得顾惜自个儿的命吧?” 翟似锦故意掐着最后的时间,同样的,她也看得出陆三在掐最后的时间,就看谁比谁沉得住气。 山里的夜风寒凉刺骨,犹如利刀割在她脸上一样,她很想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陆三涌到嘴边的话,差点就要说出来。 陈熠这时从后方攀上马车,飞奔到翟似锦身侧,手掌扶住她瘦弱的肩,有意遮挡她和陆三之间的视线。 “我回来了。” 翟似锦轻嗯了声,偏过头,继续看陆三局促难耐的模样。 陈熠忍着腰间的刀伤,看的却是马车前方的山顶。 距离越近,也就看得越清楚,山顶上是道悬崖,马车正在疯狂地朝悬崖上跑。 他紧了紧手掌,顾不得其他,用力将翟似锦往怀中一带,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她,做她最坚实的壁垒。 两人从疾驰的马车上摔下去,滚进山道的雪堆里。 翟似锦眼前的景象忽然大变,她知道是陈熠带她跳了马车,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是陈熠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了肉盾,等终于反应过来时,身下的陈熠已经被雪地里的茬石撞得面容扭曲,嘴角溢出的血溅落在她脸上。 鲜血滚烫,灼得她心头生疼,就跟前世里他落泪那次是一样的。 他暗地里为她做了太多。 “陈熠……”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两个字,痛及剜肉。 陈熠双手抱紧她,忽略掉身体翻滚间的疼痛,对她轻轻一笑,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郡主别怕,很快就好了。” 山体是个斜坡,他们缓缓停下来。 在这之前,翟似锦只来得及看一眼山崖的方向,疯马的嘶鸣声在夜里显得萧瑟,马疯了没有知觉,直直跌落山崖,再也看不见。 两人撞上雪地里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势头终于停下来。 陈熠轻阖眸子,吐了口血,继续扶着翟似锦起身,往旁边树林去钻去。 “要委屈郡主先躲一躲了,那两人确实是冲着我来,叫郡主受了无妄之灾,实在罪过。”陈熠牵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偏头瞧了一眼她,垂着眸子道:“不过我沿途留了标记,太子殿下会派人找过来的。” 翟似锦除了刚才被颠得难受,只是面色微略苍白,稳定心绪后想起陈熠刚才痛苦的神情,他喜怒从不形于色,定然是伤得极重。 但他不曾开口提,只一口气牵着她走了老远。 翟似锦再清楚不过他是什么脾气,这时候问他伤势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心慌意乱问他别的问题,“他们……都是什么人?” 陈熠脚步未停,却是偏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他们要的赎金,是我的命。” 这…… 翟似锦愣住。 陈熠笑了笑,反问道:“郡主怕了?” 翟似锦张了张嘴,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信你。” 信他能化险为夷,信他能捉出幕后指使者。 可她这句小小的“信你”,落在陈熠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能得到郡主的信任,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翟似锦注意到,他自称臣的时候,几乎都是有意在哄逗她。 “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们两个差点连命没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翟似锦不知道眼前是哪里,风雪交加冻得她身子打颤,磕磕绊绊地走着,抓着陈熠的手越来越紧,“那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他为何要你的命?” 这是件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你如果在朝堂上得罪了人,他们直接找你出气就足够了,偏偏今夜选在大相国寺对我动手,想必与内廷无关,也并不顾及我的身份,所以他们不是朝中的人。” 听着翟似锦的分析,陈熠在路边留下标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猜测没有否认。 以至于翟似锦认为这个思路没有错,继续猜测下去,“那就是你在廷尉署办案时得罪的仇家了?” 陈熠感受着手掌握住的那片柔腻,脚步渐缓下来,对她抿唇摇头,“不会,我从来不会留下漏网之鱼。” 翟似锦对上他幽深的眸子,轻轻颔首,叹道:“也对,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留下隐患。” 可人无完人,谁都会有失手的一天……这话她在喉咙里憋了半晌,到底是没说出来。 因为今夜绑架她的两个人,明确知道她是郡主,还料定陈熠会来救她。 关键点就在这里,京城里知道陈熠与她相熟的人,笼统不超过五六个,明确知道陈熠喜欢她的,就剩下赵宜乐。 但想要陈熠性命的,一个都没有。 “陈熠,你再好好想想。”她情绪有些激动,急着想帮陈熠找出幕后指使者,“他们一开始抓的就是我,半点不顾及我郡主的身份,朝中怕是根本没有这号人,你再好好想想,你还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她自认为人为善,除了翟家和李家之外,她再也没跟任何人结过仇。而旁人见了她总要恭敬行礼叫声郡主,绝没有胆量敢冒着被长宁帝抄家灭门的风险来绑架她。 追其根底,问题还是出在陈熠身上。 陈熠久久站立在他眼前,什么都没说。 “你……” 翟似锦还要问,他这回出声打断了她,“前边有个山洞,夜里林中蛇虫多,今夜看样子还要下大雪,我们先去山洞里避避吧。” 翟似锦冻僵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赶紧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山洞,升了火堆,热浪扑面而来,翟似锦赶紧坐下来暖和暖和,僵硬的手指也渐渐缓和过来。 陈熠坐在她对面,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狭长的剑眸,眸底沁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伸手脱下大氅披在她肩上。 “怎么不早说,冻坏了吧?” 翟似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是大氅脱下来还给他,“烤着火呢,我不冷,倒是你受了重伤,别再受寒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陈熠摇头,“你是郡主我是臣,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有时我猜不到你的心思,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可能领悟不到你的意思。” 翟似锦坐的位置有些背风,面前烤着火暖融融的,后背却是冷风直吹,又是冷又是热,她说话不由局促了几分,“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熠望着她蹙眉的模样,笑着宽慰道:“臣想说,郡主心思藏得深,叫臣真是难猜,起来咱们换一个位置吧。” 翟似锦稍一思忖,“?” 陈熠已起身走过去,伸手扶起她双臂,沉缓而郑重道:“郡主不说,臣又怎么会知道呢,外面冷,你坐进去。” 翟似锦心里不是滋味,怔然着回道:“不用,我就坐在这儿挺好的,你救我受了伤,我应该谢你。” 陈熠轻笑了下,握她的力道加重了些,似惆怅道:“郡主又说谢字了。” 翟似锦一时语塞,一动不敢动。 山洞内狭小窄兀,火堆暖和明亮,她被陈熠握住手腕,抬头就能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陈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不用跟我争,安心坐着去吧,等明早殿下带人寻来,我们就能回寺庙了。” 翟似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皱起眉头,刻意顺着他的话题问下去,“皇兄他要明早才能来吗?” “大雪封路,殿下找过来也是要费时间的。”陈熠见她这般模样,眸子里浮起一抹深意,哑声问道:“郡主是怕跟我共度一夜,传出去名声不保?” 翟似锦是皇室郡主,百姓惧于天威不敢妄论,但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半夜在山上被贼人掳走,又跟陈熠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捱上一夜,不提旁人怎么想,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要变味儿了。 她极力绷紧身子,想要问陈熠一些别的话,却久久没能问出口,最后心情复杂地问他一句,“倘若我坏了名声,只怕是正好遂了你的愿吧?” 陈熠瞧她脸色难看,心知是自己没能沉住气,一时操之过急,轻轻揉她头的手,下落移至她洁白纤细的颈间,替她将头发捋到身后去,低低笑道:“郡主不至于这样,臣喜欢郡主,并非要用这种的下流手段,况且郡主还未想好不是么?等郡主想好了,臣再来与郡主探究探究,到底能遂了臣的什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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