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便就这样定下。 长宁帝乏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殿外夜色渐浓,宫墙幽深,赵奕简直愁死个人,“孤刚从大相国寺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去好好歇歇,明日又要去兵部找人商议剿匪的事。” 而面对明目张胆推掉这桩苦差的陈熠,他更是一万个看不顺眼。 “你还挺会躲事的,刚才孤在父皇面前都不好意思拆穿你。你那点伤早前几日不都好了?今日回来还能骑马,哪儿就撑不住不能去剿匪了?” 陈熠踩下太极殿前的台阶,披着月色走了几步,才回头看向赵奕,象征性安抚了几句,“殿下这就冤枉人了,臣只是个查案的,剿匪那类打打杀杀的事情臣可做不来,且廷尉署这半月里堆积了不少案子,手下人粗心大意做不好,臣得回去亲自盯着。” 赵奕眼神冰冷,仍不买他的账。 陈熠又道:“殿下大度仁慈,刚才没揭穿臣,臣不是作为感激已经将晋阳侯举荐给陛下了?晋阳侯骁勇善战,当年可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有他跟着你剿匪,想必定会事半功倍。” 赵奕默了默,“孤逼迫他跟宜乐解除了婚约,他到时怀恨在心,怕不是直接将孤丢进土匪窝里?” 陈熠看了眼远处漆黑宫墙上的琉璃瓦,气定神闲地道:“不至于。” 赵奕轻嗤地笑了笑,“那你留在京城做什么?不必拿廷尉署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当借口,孤还不知道你整日都闲成什么样了?” 陈熠轻唔了一声,道:“殿下前不久才说过,唯恐清阳郡主名誉受损,所以让臣先娶了她?” 赵奕一噎,“是如此。” 陈熠一副得逞的样子,笑吟吟道:“方才进宫时,瞧着郡主是去晋阳侯陪皇后娘娘了,想必这时候已经用过晚膳,要出宫回府了。” 赵奕皱眉,“然后呢?” 陈熠挑着眉梢,笑着摇头。 “然后打算去截人,顺道捎她一程?”赵奕替他把话补上,继而又学着他的样子摇头,道:“可你家和表妹家并不顺路。” 陈熠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顺的。” 根本不顺。 赵奕懒得拆穿他,犹豫地皱起眉,但心里始终不舒坦,“孤真是倒霉,不但要给你接手烂摊子,还要把身边养了十几年的表妹送给你。” 陈熠极为受用,“是因为殿下大度仁慈。” 赵奕很是看不惯他这样蹬鼻子上脸的模样,连忙催着他走,“要去接人赶紧去,别在这儿碍孤的眼。” 陈熠揖礼告退。 赵奕念及东宫里还有人等着自己,也并未在宫中久留。 翟似锦在景阳宫用过晚膳,还喝了些酒,和赵宜乐相扶踏出宫门,正准备遣人扶赵宜乐上马车,冷不丁瞧见马车旁还站着个人。 深浓的夜色下,陈熠披着一身月光走过来,对女官秋芳道:“秋芳姑娘回去吧,我与郡主正好顺路,我护送她和公主回去。” 秋芳刚还在担心翟似锦她们的安危,见陈熠愿意护送一程,当即就笑起来,道:“那就多谢廷尉大人了。刚才皇后娘娘才知道郡主遭了一难,加之三公主又闹着要出宫去郡主府小住几日,担忧得不行,现在有您护送,皇后娘娘定然能心安了。” 陈熠浅笑点头,“正好顺路,举手之劳。”
第32章 体面话都叫陈熠说完了, 翟似锦站在马车旁很是尴尬,既不能反驳秋芳,免得萧皇后那边到时担心。 可要她忍着陈熠这样得寸进尺, 她心里也不顺心,“陈廷尉, 你陈府与我郡主府, 当真顺路?” 陈熠朝她望过来,眸子里沁着笑意, 道:“郡主这不是多虑了么,上次户部的路都顺了,便也不差这一次。” 这话成功堵住了翟似锦。 秋芳的视线在她和陈熠身上转了一圈,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找人帮忙把半醉的赵宜乐塞进马车, 旋即朝翟似锦行礼告辞,“郡主路上小心, 奴婢这就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了。” 翟似锦迟疑着点头, 看着秋芳回宫的身影。 陈熠向前迈两步,伸手拍了下她的肩,故意吓她一跳, “郡主还在看什么, 快上马车吧,臣送你回府。” 翟似锦气恼地回头瞪他一眼,见到他眸底的笑意时愣了愣,顾忌马车周围还有不少侍卫,她忍了好几忍, 还是没忍住道:“陈熠,你来干什么?” 约莫是晚膳时喝了点酒的缘故, 她并未察觉自己现在脾气糟糕得不下像话。 “自然是送郡主回府的。”陈熠解释,“我和太子殿下刚从太极殿出来,他怕你回府路上不安全,所以让我送你一程。” 翟似锦眉心微蹙,“当真?” 陈熠笑道:“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太子殿下吧。” 其实赵奕在翟似锦心里也信不过,谁都知道他们现在合起伙来打的什么主意,翟似锦就差被他们诓着往陷阱里跳了。 身后马车的帘子被掀开,赵宜乐扒着车门向外边挥手,轻声唤道:“表姐,我们回去了。” 翟似锦随口应了声,宫闱外冷风四起,她扯了扯衣襟,回头对陈熠道:“姑且信你一回。” 陈熠轻笑。 翟似锦随后提裙上马车。 两刻钟后,马车停下,陈熠走近掀起帘子衣角,“郡主,到了。” 同时燕燕和素铃也凑上前,帮翟似锦将醉醺的赵宜乐从马车里扶下来,三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已经神志不清的赵宜乐劝着送进郡主府。 翟似锦抬手抹了把热汗,不忘朝陈熠道句谢,“不说谢字了,免得你不高兴,就当欠你个人情吧,下次还你。” 陈熠本来还有话要说,但见眼下翟似锦还要赶回去照顾赵宜乐的着急模样,他也不是什么不会看脸色的人,叹了叹便道:“欠人情也不必,用不着还,郡主快回去照顾公主吧。” 夜风徐徐,他能闻见翟似锦身上那股浓重的酒味,并不比赵宜乐淡多少。 他从不知,她酒量不错。 翟似锦心里还记挂着赵宜乐,没听出他话里的惘然,点点头道:“嗯,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陈熠颔首,轻嗯了声。 这一声,被风吹到翟似锦的耳畔,忽然觉得不自在,她来不及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就提裙跑进府门。 随后府里下人关了门。 陈熠再也看不到翟似锦的身影,无措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 …… 陈熠回去这一路想了很多,始终都没想明白翟似锦对自己忽冷忽热的缘由,最后郁烦整夜,一宿未眠。 不过翟似锦也同样没好受到哪里去。 上次除夕她陪赵宜乐喝了一夜,赵宜乐还算乖巧,不吵不闹乖乖睡觉。 只是今晚赵宜乐突然撒起酒疯来,抱着人又哭又笑。 翟似锦怕她小嘴叭叭说胡话,连忙让人把素铃支走,独自抱着她跟哄孩子似的,直到天亮才勉强将她哄睡。 燕燕陪翟似锦折腾了一夜,也是累得够呛,见赵宜乐醉呼呼地睡下,忙上前扶起翟似锦,劝道:“公主终于睡下了,郡主照料她一夜,也快去睡吧。” 翟似锦揉了揉酸涩发疼的双眼,一边扶着门框往外走,一边转头看了眼躺在床榻间睡得没心没肺的赵宜乐,“让厨房那边熬碗解酒汤备着,等宜乐睡醒了喝。” 燕燕应了声,再次劝道:“郡主快回去歇着吧……” 翟似锦点点头。 但两人还没踏出门槛,赵宜乐从床上翻了几圈,噗通地滚到了地上,嘴里还咕哝喊着一个名字。 翟似锦抬眸看向燕燕,燕燕也正无措地看向她。 “果然是个心思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燕燕,你再去搬几床被子来,夜里凉铺在地上,免得叫她受了风寒。” 燕燕愣愣点头,“好。” 翟似锦顿了顿,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兀自回到自己的卧房,刚一躺下,就听见外边隐约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 她喜静,睡觉根本听不得半点声响。 “燕……”她喊了半声,才想起燕燕去照顾赵宜乐了,临了唤丫鬟春泥进来,问道:“外面是在吵什么?” 郡主府落地僻静,寻常连市井里的早市吵闹声都传不过来,今夜实在吵得很,简直不让人睡觉了。 丫鬟怯生生觑了翟似锦一眼,才缓缓道:“回郡主的话,听说是隔壁府里,两房的人不知为什么打起来了,旁的倒是没出岔子,就是把老爷最疼爱的那位姨娘给打得不省人事,如今他们的人全杵在院子,只怕要吵到天亮去。” “原来是这么个事。”翟似锦坐在床头,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微蹙了眉,“两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打谁不好,偏偏要打那个柔弱的康氏,但凡她磕着碰着,翟致远怕是能直接将他们活撕了去。吵吧吵吧,吵得越厉害越好。” 府里的人都知道,隔壁府要是过得不安生,郡主就高兴了。 丫鬟春泥忙不迭低头应是。 翟似锦躺回床上去,闭上眼睛却再也没了困意。 再翻来覆去两回,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她唤人打水进来,梳洗过后就打算去厢房找赵宜乐,但一墙之隔的翟府,传来的动静非同小可。叫她好奇心犯上,吩咐管家去翟府探了探消息。 管家是跑着回来的,气儿还有些喘,“郡主,那边出大事了!” 翟似锦坐在偏厅里,给老管家倒了杯茶,笑道:“慢慢说。” 她最近忙着赵宜乐的事,刚过完年还没缓过来,没注意到翟府那边的消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突然听到他们的坏消息,那便是她的好消息。 管家不敢喝她倒的茶,拍拍胸口自顾冷静,斟酌了下才道:“昨夜太晚,下边的人没听仔细,给郡主您说错了。” 翟似锦大大方方提了那人,“莫非是那康氏受伤另有隐情?” “正是。”管家这才面色一松,道:“不是康姨娘受伤,是那五姑娘昨夜去她跟前不知说了什么,把她气倒了。” 翟似锦啧啧笑,“翟嫣儿?她又抽哪门子风?” 管家道:“谁晓得呢,五姑娘犯糊涂招惹了老爷最看重的人,这下子二房全都要遭殃,这会子正要被撵出去睡大街呢。” 翟似锦喝茶的动作一顿,瞧着管家又问了一遍,“翟致远要把二房的人赶出去睡大街?” “是啊,东西都在往外搬了。” 实在稀奇。 翟似锦放下茶杯,捋捋裙摆,往厢房方向走了几步,随口对管家吩咐道:“记得把府门关严实了,别叫二房的人来我们这喊冤求收留了。” 管家笑道:“这怎么可能……” 他话音未落,立即就有小厮蹬蹬地跑过来,禀告道:“郡主,翟府的五姑娘来了。” 管家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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