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愣神,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姬玉落会出现在此地。 以这样的方式。 这个地方不好找,姬玉落进了营地就一路东躲西藏,这会儿轻轻喘着气,也没起身,干脆就坐在箱子里看着他说:“你过来。” 霍显回过神,用稳健的步伐掩盖莽撞的惊喜,他走过去,撑着膝盖弯下腰,视线在她脸上徘徊半响,才压低声音说:“瘦了啊。” 谁也不知道,时隔多日在敌营遇到旧人的动容,何况这旧人,是他的爱人。 巨大的欣喜甚至让他想不起害怕,他以为刑部大牢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姬玉落也浅浅勾了下唇角,她像只得逞的狐狸,在向霍显展示她的聪明。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他就顺势俯身下去。 炽烈的吻藏不住惊喜,他太想她了。
第119章 姬玉落仰着脖颈,承着霍显狂风骤雨般的吻,不过须臾就觉得舌头火辣辣得发麻,她吞掉了不知道是谁分泌的唾液,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 撑着箱盖的手略略有些无力,“咚”地一声,箱盖合了下来,撞在姬玉落的背部。 霍显的吻缓了点,索性将盖子整个抬了上去,抚了抚姬玉落被撞到的背脊,唇舌的力道跟上了掌心的频率,慢慢停了下来。 他们紧贴着喘息。 那么近,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绒毛,她也可以看到他脸上的伤痕。 霍显又在她唇上亲了亲,隐约听到帐外有重甲的声音,是巡逻的士兵走近了。 他这才回过神,担心起另一个问题。 这营帐有个坏处,便是白日或是夜里点灯时,外头能瞧见里头人的影子。 这本就是萧骋为了监视他,所以当他回到营帐,对面哨塔上的人会更加警觉,现在那双眼睛一定在远处盯着他。 姬玉落能顺利进来不被察觉,是因为方才他不在罢了。 霍显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屏息瞥向帐外,听那对哨兵从营帐前走过,才松了口气,低声说:“等会儿。” 姬玉落看他拉开帐子,向外头老媪要了桶水,她这便明白过来了。 她从帐子里可以看到外面行走的士兵,对方自也可以看到她,唯角落的浴桶有面屏风遮挡,那里才是讲话的好地方。 是以那边老媪刚应下,她便自觉合起箱笼,藏了进去。 待老媪备过水后,姬玉落打开箱子,听到外面有士兵在询问她,“他又做什么?” 老媪说了几句什么,姬玉落听不清了。 霍显走过来,撑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走到屏风后才放下她,谨慎道:“一个人来的?” 姬玉落点头,将今夜经过与他粗略说了说,又道:“我找到了那些女人供给粮食的山路,但我没找到赵庸和萧骋的住所。” 霍显道:“他们不在这里,这里哨塔最多,应该是整个营地的外层,那般谨慎的两个人,把自己的营帐设在了最森严的北面。” 他方才借着斗殴摸了一趟,虽没亲眼见到赵庸和萧骋的营帐,但看那里的哨兵警戒的模样,就知道是了。 霍显又问:“这里是蜀地?” 姬玉落颔首,“东乡县。” 果然是蜀地,霍显没有很意外,观察这里的气候时大概有些猜测。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这里没有女人,天亮后你就藏不住了,再晚些趁夜里,你原路回去。” 霍显不想让她走,但他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没有女人。军士训练严苛,女人只会让他们出乱子,是以连伺候的下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媪。 运送粮食的姑娘也不是日日都来,据他观察,是三日一趟,明日她这身衣服若还出现在这里,势必要引起注意。 她根本没有地方藏。 姬玉落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定在一处,眉头轻轻皱起,是在思考。 她没想到萧骋在东乡县有这么一处宝地,进来之前更是没有料到,这里的戒备森严到比之刑部大牢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要紧的是此处得天独厚的地势,简直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就算沈青鲤带兵强攻,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所有人,而那中间耽搁的时间,萧骋是不会放过霍显的。 那他怎么办? 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定是也想到了,姬玉落转而用询问的眼神看霍显,他定不会毫无对策。 霍显笑了下,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他一手搅着浴桶里的水,弄出沐浴的声音,说:“我告诉萧骋新帝病重,宁王才是最后的赢家,就是想引他偷袭宁王府,占据通州。通州离蜀地不远,且地广富庶,要比他这个穷山疙瘩好太多了,他如今被困在这个地方,力量难以壮大,急需的就是土地和银子,他当下没有表示,但未必不会心动。” 姬玉落明白了,宁王虽有贤名,但是被困在封地那么多年,旁人眼里也只是个空有满腹诗书的花瓶罢了,何况通州的守备力量不在外,而在内,到底是囤积的私兵,怎能漏在外头任人侦查? 萧骋若低估了通州的兵力,届时定是有去无回。 那个时候,这里的兵力就会被削弱大半,外面的人想要攻进来,相对容易许多。 即便没有外应,霍显只身在此斗赵萧的可能性也会大大提高。 这是个好计策,但若萧骋就是耐住性子,不肯攻通州呢? 霍显无奈失笑,“哪有万无一失的可能?你从前只身闯皇宫,就能保证全身而退?” 姬玉落又皱了下眉,无言以对地抿住唇,他说得对,是她变得愈发谨慎胆小了…… 她思忖半响,道:“你能给我弄件士兵的盔甲吗?” 她紧接着说:“你不好走动,我把路线摸清楚,画出地图给你。” 但这太危险了。 霍显看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许久,却没有拒绝。 只是用掌心托着她的侧颈,拇指指腹在她靠近下颔的脸颊上蹭了两下。 姬玉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急迫,“你就说能不能——” 霍显倏地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下,“能。” 不讲人情的森严军营有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兵士之间互相不熟悉,他们一言一行都受到最严苛的规范,除了必要,甚至不搭一句话。 况且这阵子萧骋在疯狂招兵买马,一下涌入太多人,每日都有陌生的面孔,这让姬玉落混迹其中少了许多危险。 没几日,姬玉落就摸清了外营的巡防路线,一共只有三个出入军营的出口,但目前全被军士守死了。 这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只要进来了,不到卖命洒热血的时刻,是不可能有出去的机会,但一旦有敌袭,这里就是出兵的关卡。 现在就剩北边的内营了。 那里不是寻常士兵能去的地方。 士兵也分三六九等,内营巡防的士兵受过更严苛的训练,警备性也更强,多一人少一人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出入更是要查看腰牌,不是光靠一身盔甲就能混进去的。 以防打草惊蛇,姬玉落没有打算进去。 夜里,姬玉落结束巡查回到兵士的营帐,她不卸盔甲倒在榻上,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旁边的兄弟早见怪不怪,只当她是为了省晨间穿戴的那一刻钟用来补觉,只是路过她时笑“嘿”了声。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刚来两日,还是个陌生面孔,他比那些刚来的人姿态更加放松。 可见他不是被抓来的,而是自愿的。 “哐当”一声,今夜他也不脱盔甲,整个人重重砸在榻上,并排的床榻一震,只有姬玉落侧头看他。 其他人不敢,他们谨遵军规,不敢多说一言,趁熄灯的时辰到前,纷纷抱着衣物去抢占浴桶。 为了省时间,索性几人一起洗。 那壮汉也看她,“你怎么不去?” 姬玉落回过头,闭上眼说:“天儿冷。” 那人傻乎乎地笑,似是没看出她拒人千里的意思,反而往这儿挪了挪,说:“我也是,这大冷天的洗什么,明日还不是要捂出一身汗,兄弟,我看你与其他人不同,你哪里来的?” 一股臭汗味儿飘了过来,姬玉落忍住,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墙上,“哪里不同?” 那壮汉说:“你敢与我搭话啊,我与那些人说话,嘿,每一个人理我!且你眼睛里的东西不同,他们提心吊胆的,你好像不怕,够稳!” 他说着,甚至竖起了大拇指。 “……” 姬玉落扯了下唇角,“你不也是。” “那可不同,我在这儿有人。你知道内营吧,我大哥可是内营的,与普通军士不同,他能出入营地呢,专门替那些人打探消息的。”壮汉盘起腿,扬起下巴,说“那些人”时,他往头顶指了指,道:“就像锦衣卫,锦衣卫你知道吧,可威风了,这世上没有他们打探不出的消息。” 姬玉落怔了怔,忽然拿正眼看他了。 壮汉似是有人捧场了,越说越多,“你想不到吧,新帝身子奇差,每日药当饭吃,早就快不行了,就是强撑着,马上又要换皇帝咯。我大哥说了,国公要打宁王府,打下了宁王府,我们就不用缩在山里了,那到时候还不是喝酒吃肉随我们造?” 姬玉落摩挲着指腹,眯了眯眼。 通州对现在被打成落水狗一样的萧骋来说有致命的诱惑,他太需要一个能壮大自身的地盘了,但他仍然没有改掉谨慎的好习惯,并没有在霍显漏出消息后就冒然动手,他不相信霍显的消息,故而让自己人打探确认了一番。 在确定谢宿白的病情和通州的军事力量之后,他才敢打通州的主意。 姬玉落用怀疑的眼神看壮汉,说:“你莫是自己胡诹的吧?真有这事,那是几时出发?” 壮汉道:“我骗你作甚,我大哥说就近日了,以防消息走漏,自然不可广而告之,随时都有可能出发,说不准就明日呢?所以我才不脱盔甲,就怕来不及穿上。” 沐浴的人出来了,壮汉才急急闭嘴,躺了回去。 不多久,旁边的人呼声震天,伴着男人的臭味阵阵飘来,姬玉落望着头顶,一如前几日,没有轻易睡着,倘若这人的话当真,那她得在这几日抓紧通知沈青鲤,京都的援军是时候出发了。 那也意味着,她得走了。 须臾,姬玉落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将那壮汉一脚踹远。 夜半,那边的人睡不着,这边的人也毫无睡意。 霍显知道姬玉落适应能力很好,一连几日没有消息,说明一切顺利,但是那营地和演练场…… 嘶。 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他翻了个身,倏地听到一道很轻的脚步声。 霍显顿了下,赤脚下地,疾步走过去打开辕门,把还在外面窸窸窣窣扯门的姬玉落拉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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