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若不是霍玦战败,朝廷也不会派人过去,一个边陲之地,说不准这事就这么瞒过去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但也有至关重要的一点,私兵养在云阳,那是云阳知府的罪,替军队运送物资的是钟敏儿,她与萧家从不明面往来,真要定罪,萧家也会用这些疏漏替自己开罪。 若不能连根拔起,那么也不过伤其皮毛而已。 这不是霍显想要的。 如此要紧的事,篱阳说得口干舌燥,姬玉落却盯着杯茶走神,霍显看了她一眼,才说:“你如何想?” 姬玉落掀了下眼皮,说:“霍大人机敏,心中早有定夺,问我作甚?” 好呛的火药味儿,篱阳低头碰了碰鼻子。 霍显挑了下眉,对篱阳道:“先暗中盯着,待萧府有动静,再来个人赃并获,一网打尽。” 篱阳想也得是这样,闻见屋里气氛不祥,他匆匆领命便拱手退下,行至门外,听到屋里的人问:“谁惹你,南月啊?” 此时南月就在台阶下,篱阳走过去,就听他意难平地说:“篱阳,你说主子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没见这样的!” 篱阳摇头,拍着他的肩说:“我劝你……闲着没事可以多巴结巴结夫人。” 以后的路也不至于往窄了走。 南月惊,再问,篱阳只一脸高深莫测。 屋里,霍显没碰着好,这两日姬玉落都是这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还要再问时,她丢过来一封信。 霍显拆开一看,手腕微顿。 信上字迹工整,内容简短: 三月三,一品居。
第65章 如若不是楼盼春,霍显兴许都不会与皇长孙有太多交集,像他这样的庶子,还是个不讨人喜欢、性子乖张的庶子,根本没有机会触及那位养在东宫、神仙一般的少年。 说他是神仙,一点不为过。 今时或许没人记得,但在当时,长孙连钰这个名字,并不比他父亲怀瑾太子的名讳少人关注,起初是因为他是显祯帝第一个皇孙,显祯帝对他爱不释手,常带在御前走动,是以御书房常出现这样的景象——长孙小殿下坐在显祯帝腿上陪他批阅奏折,又或是内阁商议机要,长孙在旁玩着九连环。 显祯帝太疼爱小皇孙了,无人敢说一句不妥。 但后来,兴许是御前听政耳濡目染,长孙小小年纪便颇有见识,八岁便可舌战群儒,他巧舌如簧,出口成章,说出的话让翰林院那些学士都一时反驳无暇,更是在十岁时写出了《论民》一文,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阐述的淋漓尽致,提出的几条利民的律法,至今百姓还因此受惠。 那字字珠玑里,不仅是智谋,更多是仁爱。 人人都说,长孙完全继承了太子的才华与宽厚,而他年纪还这般小,来日兴许比他父亲还要有更多建树,有此后裔,大雍必长盛不衰。 霍显是随楼盼春进宫时偶遇了长孙,他就像霍玦一样,优秀得令人生厌,又少年老成,小小年纪酷爱说教,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霍显则是他眼中误入歧途的可怜人,别人避之不及,他偏要救他。 长孙眼里的救赎,便是读圣贤书。 他坚信多读书,魔鬼也能被拉回正途。 霍显就这样成了他的伴读,被迫的。 他常是一袭锦衣,手握经书,说:“多读书,于你有益,刀剑只会加重你的戾气。” “你太争强好胜,总会吃亏的,何况胜负有那么重要么?我皇爷爷说了,刀剑是用来保护百姓的,你得用在正途上。” “闭眼深呼吸,霍显,你太浮躁了。” 纵少年锋利,可也心性单纯,在这日复一日的说教拌嘴里,总能生出一些铮然的情谊,只可惜东宫那场火来得太快,快得令人应接不暇。 霍显后来想,长孙若能平安长大,该是与太子殿下一样,飘若游云,矫若惊龙,长身玉立,如松如竹。 总之不是现在这样—— 霍显手挑着帘子,便停在那里,看他转动轮椅回过身,看他病容苍白,不复当年。 而谢宿白只唇角噙着一丝柔和又没有温度的笑,风将衣袂吹动,他语气平常道:“来了,坐吧。” 室内酒香飘浮,侍女奉上酒樽后便悉数退下,让出空间给两位少时老友叙旧。 叙旧…… 霍显落座,四目相对,静默少顷,却没有什么旧事可说,他道:“疫病、库银,是为激发民怨,挑起争端,各地起义也是你在背后教唆,不止是为报复朝廷,你想趁机发兵。” 谢宿白笑笑:“是。” 谈笑间,风轻云淡。 皇城战乱,必将流血千里,这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件最微不足道的事,霍显不言,贴着酒杯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才说:“战事一起,伤筋动骨,殿下想要归位,这是最坏的方式。” 谢宿白点头:“但这也是最快的方式,不然呢,难道我要等着熬死阉党,熬死皇帝,再熬死那帮固执己见的大臣吗?你该明白,不到绝境,他们宁愿拥立宗亲,也不会是我。” “太多年,我不想等了。” 霍显目光凌厉地看向他:“你是非打不可吗?” 谢宿白反问他:“我有什么理由不打?” 他目视霍显:“我曾经自以为是地要你当个好人,可我后来才发现,少时天真,竟以为心怀善念能便能立足天下,后来方知,连命都不一定保得,死后还得声名狼藉,不得善终,恶名之下,根本没有人在意你做过什么。我父亲一生为民,可你看,有谁记得他曾昼夜不眠修善律法,减轻赋税,又有谁记得他雨夜长跪为民请命?”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不打?” 霍显:“楼盼春也同意?” 谢宿白抿了口茶说:“他,心里该是不同意吧。” “好。”霍显搁下酒杯:“我再问你一次,非打不可吗?” 这次没等谢宿白回应,他单是与谢宿白对视一眼,便掀袍起身,手刚扶上门,谢宿白倏地叫住他:“你为什么不问,不问我既没死为何不联系你,不问我……为何要杀你。” 霍显没吭声,也没回头,径直推门出去。 谢宿白久久凝视对面那杯冷酒,脸色变得奇差无比,傲枝走进来,忧心道:“主上,可还好?” 谢宿白却是尝了口霍显没喝过的酒,被呛得眼都湿了,他咳嗽半响,在傲枝惊忧的目光下,说:“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怕霍显是个恶人,恶人倒好,能为我所用。” “但我怕他,是个好人。” 霍显走极快,生怕多问几句便要心软了,门外发呆的银妆都险些被他撞倒。 马车就停在一品居门前,霍显撩开帘子,问:“她人呢?” 他的脸色实在很难看,南月陡然站直,“主子您进去后玉落小姐也跟着进去了,没见出……” 出来。 不待南月说完,霍显掉头又回去。 他来势汹汹,这时银妆反应快了,她上前拦住道:“霍大人要做什么?” 不久前,隔壁雅间。 沈青鲤敲着折扇来回走,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不会打起来吧……你也是,你没事让他俩见面做什么?不嫌乱啊?” 姬玉落被他晃得头晕,“废什么话,坐下。” 沈青鲤坐下叹气,又叹气。 静下来他又无聊,上下打量姬玉落,“我有件事好奇许久了……霍显少时没见有亲近女色的倾向,可能是后来越学越坏,他府里那么多妾室,你怎么受得了?听说有个甚是得宠,姓——姓——” 姬玉落说:“盛。” 沈青鲤点头:“对对!盛姨娘,宫里的舞姬,还是皇帝赏的呢,你究竟怎么想的?难不成你打算把人全毒死,一个人独占?也……是个好主意。” 姬玉落:“……” 沈青鲤“欸”了声,还要再问,就听门外传来银妆的声音:“你不能这样!我们小姐不在这儿,就、就算她在这儿,你也不能擅闯,否则我们就要动手了!” 话音落地,那门便被人强行推开,沈青鲤说时迟那时快,噌地一下从窗外窜了出去,只留一抹残影。 霍显往那儿瞟了眼,看向姬玉落:“回去了。” 姬玉落无事发生般起了身,银妆很担忧地看着她,这真的没有被挟持吗? 好像没有。 银妆看了又看,跺跺脚,算了。 姬玉落走出雅间,正见傲枝从对面撩帘出来,帘子合拢的瞬间,她不经意与谢宿白对视一眼,她不由顿步,对傲枝道:“请岳大夫来看看。” 傲枝低声说:“主上不肯……” 姬玉落道:“去请,就说我请来的,有过记我的。” 傲枝面露喜色,赶忙就去了。 吩咐完,姬玉落便随霍显上了马车。 前面的人不声不响,姬玉落紧随其后,刚蹬上马车,弯着腰还没站稳,就被人拽了下手臂,她几乎是往前跌进霍显怀里,被人死死箍住腰。 姬玉落下意识要挣开,忽然左肩一沉,霍显把下巴搁在了她肩上,高挺的鼻梁嵌进她颈侧。 他的呼吸均匀,长长叹了声气,保持着这个姿势,没说话,亦没动。 车行一路,姬玉落的肩颈泛酸,甚她至都怀疑霍显是不是睡着了,才刚动了一下,就听他问:“你前几日生什么闷气?” 姬玉落顿了一下,“没什么。” 姬玉落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恼怒这种情绪,在平日里也甚是少见,但每一次导火索都很清楚明白,可盛兰心那几番话,却好像句句踩在她雷点上,到了最后,她甚至分不清哪件事让她更生气。 思及此,姬玉落又呛了句:“少管闲事。” 霍显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忽然往姬玉落脖颈咬了一下,不太重,但酥酥麻麻的,他唇往上移,含住她耳下的耳珰,心不在焉地轻轻拉扯着,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姬玉落看破不说破,任那耳珰湿哒哒地回到自己耳下。 霍显靠在软座上,姬玉落与他面面相对。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嵌了口深潭,平日严丝合缝,不让人窥见半点端倪,眼下却好像裂开一条缝隙,泄出本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情绪,万语千言,可这时的姬玉落看不懂,只能从他那沉重的眼神里看出一种深深的疲倦和烦厌。 他像是一盏被人摔裂的容器。 姬玉落抚摸上他俊挺的鼻梁,真奇怪,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
第66章 马车在角门停住,姬玉落下马时仪容齐整,和霍显在游廊分别,见他往书房去,姬玉落在原地停了一下,又折回角门外,小厮正在收拾使用过的马车。 有两辆,另一辆停放在更里头一些,显然也是才回来不久的,姬玉落指着那辆问:“谁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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