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怎么,原来你也知道怕?” “……” 姬玉落不玩了,她想从他身上爬起来,霍显轻轻扯了一下她撑着床褥的手,就轻而易举让她跌了回去。 她的手脚是真的麻了。 霍显摁着她的发顶,亲了一下她的唇,安抚似的,一下一下亲着,毕竟也真不能让她对这事留下阴影,须臾后,大手摸到她的臀骨,说:“疼吗?” 姬玉落幽怨地“嗯”了声,埋首在他颈间,想张嘴咬,又怕碰着他的伤,憋了半响也没动静。 两个人就这么抱了会儿,姬玉落才说:“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如若你执意要助宁王登基,他就一定会死,你退一步,尚有活路,而且,未必不是一条明路。” 霍显搭在她背脊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惺忪放空的神情渐敛,他起身时顺带把姬玉落也抱了起来,说:“沐浴用饭,吃完你再细说。”
第87章 丫鬟应声入内,备好了热水。 姬玉落走到门帘边上,回头看着霍显,她没说话,但那眼尾勾起的询问像是试探,霍显看向她,道:“你先我后,别勾我。” “……” 姬玉落没想勾他,只是湢室里分明有两个浴桶,隔着道屏风,不必一先一后浪费时间。 闻言也没吭声,径直挑帘进去。 霍显听着动静,低头捏了捏鼻梁,待完全清醒过来,就想起了梦里被烧成废墟的宁王府。 他缓缓吐息,起身推开门窗,让风灌了进来。 盛夏夜的风是凉的,听着轻盈的水声,心也能渐渐静下来。 霍显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那夜皇上遭难,事发突然,他确实着急。拼命救皇帝是下意识的举动,因为他尚未做好京都乱掉的准备,而且,他也没想好宁王的去处。 连钰……谢宿白,会给宁王府留活路吗,他明知宁王的声望那样大。 但这些时日过去,大抵是事已至此,他反而平静下来,心里有了盘算。 姬玉落换了件干爽的衣裳出来了,霍显没让人再备水,又就着她的水迅速洗了个身。 坐到桌前时,都已经心平气和,没有愤怒,也没有旖旎。 她把目光从檐下半开的白菊上收回来,说:“刘嬷嬷真会打理院子。” 霍显“嗯”了声,“她从来闲不住。” 姬玉落谈回正经事,道:“其实你知道,谢——长孙登基并没有那么糟糕,他恨所有人,也包括赵庸,他不会再重用阉党,阉党在他手里没有活路,这已经比顺安帝时期好太多了。他纵然没有那么好,可也没有那么糟,你担心的只一件事,就是宁王。” 宁王走向帝位的路有一百步,霍显已然将他往前退了五十步,如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是难办。 进,则是一场血肉模糊的厮杀,一个不慎,宁王也要被冠上反贼的罪名,这是霍显不乐意瞧见的;退,便是旁人的刀下魂,无论是谁都留不得他,连顺安帝那个草包都知道派锦衣卫盯着宁王。 但尽管没有霍显,当年宗亲择帝,险败的宁王就已经注定要悬在刀口上了。 留给他的路似乎只有两条,要么称帝,要么死。 而谢宿白挑起战乱,暗害霍显,种种行迹都让霍显感到不安。 他不能寄希望于谢宿白有可能对宁王高抬贵手。 霍显赌不起,所以他不肯让步。 但,谢宿白的动作提前了。 提前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在叛军攻入京都前入主皇宫,那么皇城危急,他便不会置之不理。 而在那之前,他要做三件事。一是令顺安帝合理让位;二则是逼反萧骋;三,自然是说服朝臣。 第一件事谢宿白已然着手,顺安帝命大,但也撑不久,朝廷需要一个新皇帝,至于逼反萧骋更是容易,萧骋本就有异心,兴许都不用人逼,回京的路上就已经反了,这对大雍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内阁要稳住朝廷,将会更迫切地立新皇。 可这每一步对谢宿白来说都不是万无一失。 若是照他之前的计划,瓮中捉鳖,那么他可以坐山观虎斗,待朝廷、霍显和反贼杀个你死我活再出手,可他提前行事,倘若顺利的话,剿灭反贼就是新皇要做的事。 他需要兵,霍显手里有锦衣卫,还有宁王府的兵。 这是一场讲和,也是一场交易。 霍显看向姬玉落,无需她多言,道:“你能保证,他能容得下宁王?” “我能保证,只要宁王不轻举妄动。”姬玉落在霍显的目光下垂了眼,说:“而且,这只是暂时的,对宁王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未必没有机会。” 霍显压了下眉梢:“这是什么意思?” 夜里风大,裹着细沙往屋里吹。 朝露吃坏了肚子,正抱腹蹲在树下,南月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她仰头龇牙,就要掏剑砍他。 两人在院子里追着跑,又被刘嬷嬷给喝住了。 姬玉落走到跟前关了窗,喧闹声一下就远了。 她盘腿坐在席子上,侧身去拿那只碧玉色的茶壶,斟茶时的动作雅致,与她提刀拿剑时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人,他在她身上又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霍显起身坐过去。 茶壶里是白水,没滋味,姬玉落抿了一口就不肯喝了,她垂着脑袋,像是走神似的,许久都没有说话,霍显没催她,兀自饮水果腹。 方才说沐浴用饭后再说,可他们谁都没有闲心再用饭。 第三杯水下肚,姬玉落才说:“我遇见谢宿白是七八年前,那时他的身子就已经很不好了。” 霍显手里的杯盏轻轻一颤,水泼了三两滴出来,仿佛是预见了她要说什么。 姬玉落道:“在我印象里,他整日都要喝药,一日不止一碗,药比饭用得还多,他不能动怒,甚至不能一气儿说太多话,那会让他咳嗽不止,但自从前两年来了个姓岳的大夫,我以为他的身子已经逐渐好转了,可强弩之末,不过是强撑着而已。” 霍显静下来,捏紧茶盏,说:“我去给他找太医。” “太医没有用了。”姬玉落看着他,道:“他这些年殚精竭虑,身体亏空得太厉害,是他自己不想要命的,我原来不知他为何匆忙入局,现在我明白了,霍显,他没有时间了。” 他,没有时间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霍显脑仁上,所以,上次会面时,他说他等不及了,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他行事这般急迫。 他的呼吸都急了几分,姬玉落甚至能听出他吐息的频率,霍显握住了拳头,道:“什么叫他不想要命的,皇位比命还重要?” “是,比命还重要。”姬玉落道:“所以若是有人挡了他的路,即便是玉石俱焚,他也绝不会让。可他没有子嗣,所以……师父说了,如若这时候宁王与主上正面对上,只能两败俱伤,可这不值当,不如按兵不动,再等等。” 楼盼春说,每个人心里都有心魔,乔家是姬玉落迈不过去的坎,东宫、怀瑾太子,则是谢宿白的梦魇,那是恨和不甘铸就的执念,没有人能消解,也没有人可以劝他放下。 楼盼春不敢劝,因为他亲眼目睹了东宫的惨况,他亲眼见过谢宿白身上的陈年旧伤,那是催人命的东西。 霍显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摆弄矮几上的茶具,哑声道:“我想见他。” 夜已经很深了,白日里睡足了觉,霍显浑无困意。待用过饭,他抱着姬玉落在榻上躺了会儿,看她睡下,才踱步去了书房。 书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这画原是挂在内室,可当初他以为娶了姬家女后,大抵不会再出入内室,是以才让人将画挪到书房。 他曾夜夜对着这幅画,一遍遍去回忆当年那些人,一次次坚定自己的信念。 可当真正的长孙连钰出现在他面前时,那些屹立不倒的支撑在无形间仿佛摇摇欲坠,让他曾有一瞬间茫然失措。 可这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东西,他甚至不能说,这是谢宿白的错。 霍显坐在椅上,弯腰撑着脸,大力地揉搓了两下,南月推门进来,见状一愣,“主、主子?那个,篱阳来了。” 霍显强打起精神,“让他进来。” 篱阳抱着一叠卷宗疾步走来,“都在这里了,云阳府与镇国公秘密往来的所有证据都在这儿了,其中牵扯到的官员不在少数,大人,咱们要亲自拿吗?” 这是大案子,锦衣卫多少年没有这样大动干戈过了。 霍显道:“不,你把这些东西,给宣平侯府送去。” 小半个月过去,南边的战争已渐渐消歇,兴南王余孽几近被剿灭,军报上传来了镇国公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朝廷又喜又愁。 因这几日下来,顺安帝的病情又开始反复了。 原先虽也靠药吊着命,可尚有气力骂人,如今连话都说不利索,整日昏昏沉沉,印堂都发着黑。 有朝臣借公务之名隔着帘子与他说了几句话,听气息便知,他恐怕撑不过今夏了。 于是内阁躁动不安,皇帝是病是残他们都不在意,甚至残废的顺安帝比健朗时更让人省心,可前提是,他不能死啊! 于是一时间,都把小太子登基提上了日程。 可谁也没料到,小太子会在这时发起高热,反复了三日,而后陷入昏迷,眼看也要不行了。 朝臣们两眼一瞪,又匆忙齐聚商议,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宁王头上。 这时才有人说:“你们可曾听说,当年的长孙殿下尚在人间,那个催雪楼……是不是从前一直与锦衣卫作对的催雪楼?” “这,民间流言,不好当真吧,何况东宫当年……” “且不说东宫出事时长孙尚还年少,当年皇上也并未下过满门获罪的旨意,怀瑾太子的事,与长孙不可混为一谈吧。” 有人轻“嗬”了声,“谁都知道,怀瑾太子当年历练时与三法司共事,蔺大人乃刑部的人,自然也与东宫有交情,为长孙说话情有可原。” 蔺侍郎眉毛一横,“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二位大人别吵了,也不是非要从外头选,宫里不是还有几个皇子么。” “哪有几个,除了太子,一共也就两个,还都是去年才出生的奶娃娃,顶个什么用?” “要不宁王……” “是啊,当年若不是厂卫合手,如今在位的本就该是宁王。” 几人七嘴八舌争相发表意见,姬崇望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向来是个谨慎人儿,没看清风向之前,断不会随便出口,待到这场商谈不欢而散后,他才蹬上马车,回到府里。 今日姬府的氛围与往常不同,姬崇望在小院外撞上了满脸雀跃的姬娴与,她道:“父亲,阿姐回来了!她回来看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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