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这是要反了! 士兵们面如土色,双腿抖得不能自已。 完了,事儿闹大了。
第94章 重华殿外仍旧重兵把手,霍显却没停步,途径重华殿,径直往凤栖宫去。 如今的皇宫陷入无主之境,霍显行至凤栖宫,一路上小太监皆是惶恐低头,没人敢斥他擅闯后宫,凤栖宫的守夜宫女胆子大,声音都吓得劈叉了,依旧拦在跟前,“霍、霍大人,这是皇后娘娘的住所,您这个时辰来,不合时宜吧。” 霍显道:“我不见娘娘,带我去看小太子。” 宫女更加惊恐,“太子、太子昏迷不醒,大人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霍显淡淡地说:“我难道还能给太子下药吗,还是说,你们有人给太子下了药?” 宫女拦在跟前的手开始发颤,月色下的脸血色全无,就在这时,身后才传来稳重的脚步声,“紫芬,退下吧。” 皇后衣装齐整,没有歇下,且看她来的方向,正是小太子住的侧殿。 雍容华贵的女子此刻面色憔悴,看着霍显道:“霍大人随本宫来吧。” 宫女这才不情愿地让开,霍显阔步上前。 小太子才五岁大,胖乎乎的身子就躺在床榻上,因为昏迷数日,只能以药汤进补,本该精细养着的孩子面颊开始凹陷。 他一动不动,只有呼吸还平稳着。 霍显就站在榻边,伸手过去摸了摸太子的颈脉。 皇后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指尖狠狠掐着手心,如若仔细看,便能察觉皇后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见霍显伸手,她防备地上前两步。 直到瞧见霍显只是摸了摸脉象,才松了口气。 她以为,他……要掐死小太子。 她曾经见过,见过霍显提着四皇子的腿,将其倒吊着要投进湖里。 四皇子是婉嫔诞下的孩子,是顺安帝第二个儿子。 那也是一个夜里,皇后途径御花园,就见偏远角落里,身量高大的男人握着刚出生的婴孩的小腿,他垂目时的神情那样冷漠,那样可怖。 皇后心惊肉跳地藏在假山后,只见霍显就那个姿势维持了许久,直到四皇子喘不上气,蹬腿挣扎起来,才犹地把尚还全须全尾的孩子交给身边的小太监。 他说:“皇上不该再诞下皇子……算了,别再给我出岔子了。” 翌日,婉嫔仍旧抱着四皇子逗趣,根本不知夜里险些发生什么祸事。 而后,宫中能怀上孩子的妃嫔愈发少,顺利诞下的更少,这两年,也就一个蘭妃在婉嫔之后又诞下一皇子。 自那以后,皇后便对霍显起了防备之心,为了避着霍显,她甚至连带着冷落皇上,以减少在霍显面前出现的次数,对太子更是如此要求。 霍显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他有意带坏顺安帝,把顺安帝变成了一个只知贪恋美色的废物,却并不想让顺安帝后继有人。 他和赵庸,甚至不是一路的。 皇后太害怕了,这偌大京都,是豺狼虎豹的聚集地,顺安帝不属于这里,她和小太子亦如此。 于是她开始在宫外培养暗卫,搜集消息,不让自己太过被动,许是平日里总是不声不响,这反而让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成功浑水摸鱼。 直到,她隐约意识到东宫的复苏,她甚至比赵庸更早察觉此事。 皇后便明白,离开的时候到了。 霍显替小太子掖了掖被角,淡淡说:“这么小的孩子,娘娘真忍心,太子服用的药,不伤底子么?” “咯噔”一声,皇后那颗悬着的心仿佛重重砸到泥里,她攥着帕子的手按在心口,道:“霍大人是什么意思,本宫听糊涂了。” 霍显侧目看她,倏地一笑,而后又放平嘴角。他神色那样平静,平静得仿佛是在与她唠家常,说:“娘娘给皇上服的药,期限为多久?” 这是儒雅的问法,他在问皇帝的死期是何时。 皇后的指甲深陷进掌心,“本宫听不懂——” “谋害天子是死罪。”霍显撕下那层伪善,低沉的声音透露着不耐,“娘娘还听不懂么?” 皇后呼吸急促地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眼眶渐渐泛红,她倏地跪下,不顾宫女阻拦,道:“本宫一届女流,无意朝堂之事,太子更没有慧根,难挑来日大任,还请霍大人,请霍大人给我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她说罢,摘下凤冠,双手抵着额心,磕在地上, 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她的年纪还没有霍显大,繁琐的宫装让她显得老成持重,此时卸下那层绷紧的皮囊,终于露出了胆怯的模样。 良久,久到烛芯燃尽,烛火啪啪作响。 霍显看着她,道:“还有多久?” “我、我不知道。”皇后颤声说:“太医只说,服下那味药,皇上的身子会渐渐衰竭,不会让人发现异常,寻常人撑不过三个月,皇上,恐怕更快。” 绣着兽纹的黑靴在皇后面前消失,又在门前停下,霍显回过头,道:“娘娘是个聪明人。太子如今重病,通州有神医,娘娘带着小太子去求医吧,明日就启程。” 他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就这么离开了。 皇后身子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她眼里还包着泪,似乎有些迷惘,明日就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么? 通州,通州不是宁王的封地? 长夜漫漫,这个寻常的夜里,刑部如愿带走了赵庸。 赵庸斥退了顽固守在宫外的东厂,态度相当平和,是以没让今夜之事大肆发酵,只是这么大一桩事,仍旧惊动了数百朝臣。 无人不惊讶于赵庸如此配合,乍一听闻消息,都跟睡糊涂了似的,甚至有官员穿着睡袍就赶到宫门外,拉着禁军一再确认。 但霍显心里明白,赵庸如今的配合不过是早已留好了退路,他在等萧骋的军队攻入京都。 那时刑部和大理寺又算得上什么? 霍显在重华殿坐了许久,走出宫门时已是后半夜。 他刚从南月手里牵过马,就见长街对面一辆马车缓缓而至,紧接着,萧元景蓬头垢面地从车厢下来,看样子也是刚得到消息,赶来确认的。 两人打了个照面,萧元景虚浮的步伐才堪堪停住,他那双漆黑的瞳仁望向霍显,往日里的客气疏离都不见了,是深深的憎恶。 霍显倒想维持礼节,谁料不等他点头,萧元景就疾步往角门处去。 萧元景素来是个看重表面功夫的人,怎么至于为了个赵庸就疯疯癫癫的? 霍显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道:“他怎么回事?” 南月道:“自打那日从九真庙回来后,萧元景就不太对劲,听说皇上遭难那夜他在行宫大肆搜寻,好像是丢了个什么人。” 霍显撇开视线,翻身上马,道:“派人盯好他。” 南月追着跑了两步,“回府么?” “不回。”他说:“回镇抚司,断尾求生知不知道,这些年,谁都比锦衣卫干净,你以为刑部这次大清查,咱们没把自己的罪证递上去就没事了?” 最后几个字消失在风里,马蹄蹬起的瞬间,南月被扑了一脸沙,忙骑上马追上去。 翌日,权阉赵庸被捉拿下狱的事犹如春日柳絮,风一吹就传开了。 平头百姓不知宫里内幕,要说奸恶,他们恐怕只知道北镇抚司门前那两尊凶神恶煞的石狮子,一经作业,东厂和司礼监的恶事忽然广为人知,一时间,锦衣卫竟有些排不上号了。 但为赵庸申诉之人也不在少数。 若说为何赵庸能只手遮天这么些年,便是因为朝中蛀虫良多,且其位甚高。 单是那刑部尚书王郢就位列其中。 作为刑部尚书,捉拿赵庸此等大事他竟蒙在鼓里,那蔺笙一个侍郎,却越过了他去,一早得知消息,王郢怒火中烧,以罪证不成立的消息,命人将赵庸放了。 谁知赵庸还没有走出刑部大牢,那王郢就因多起徇私枉法的案子被大理寺给拿了。 不止是王郢,证据确凿的犯事官员里还有礼部侍郎周茂、通政使司左参议李立恒、翰林院侍讲学士凌佑生、鸿鸬寺少卿曹津、太子詹事程有为等等,其所犯之事大多以贪赃枉法、徇私舞弊、陷害同僚为主,更有甚者身上背负了数条人命,其中以太子詹事程有为最让人痛恨,当初正是他有意教小太子说出那等悖逆狂妄之言,却害太傅背了罪名,枉死诏狱。 这还只是一些位高权重的京官,还不算上那些个芝麻小官和地方官员,刑部此次办案速度极快,短短三日,就让朝廷变得风声鹤唳。 那些企图为赵庸行事的官员皆歇了声,刑部和大理寺没有将所有犯事者皆拿下狱的意思,毕竟如若将人全撤了,朝廷短时间内补不上这个空缺,恐怕难以运作,于是大有酌情考虑,网开一面的意思。 没查到他们头上,那是给他们机会,他们自然不好蹦得太高。 这场狂风骤雨中,锦衣卫却独善其身。 北镇抚司大刀阔斧地将尾巴给断了,刑部拿的都是些小鱼小虾,霍显倒是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但失去靠山赵庸,北镇抚司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门口的石狮子被人泼上泔水,台阶上全是果皮,穿着缇衣出门办案,处处不顺,还要谨防有人套着麻袋将他们打一顿此类惨况。 刘五今日就鼻青脸肿的回了院里,眼都气红了,“这差事还怎么办!没一个配合的,老子要一份卷宗,刑部的阴阳怪气,还让老子自己找!完了不知谁往门口丢了个香蕉皮,看给我摔的!真以为咱们的绣春刀是吃素的,看我不——” “咚”地一声,一个皮子做的圆形足鞠被一脚踹在刘五脑门上,霍显从院子里走来,道:“不什么?让你们夹着尾巴做人,学不会老实,刑部大牢就是下场。” 刘五捂着脑门不敢说话,捡起足鞠嘟囔道:“我错了大人,我就嘴上说说,没想怎样……” 众人愁苦,真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料到一向风头无两的锦衣卫还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有人问:“大人,咱们还有出路么?” 霍显没说话,像是没听到似的,就在院子里的吊床上躺下了,闭目养神。 天色渐渐黯淡,流云涌动,最后那一抹霞光也被暗沉的雾霭卷入腹中。 刑部大牢森严壁垒,却在这时“哐当”一声落了锁,狱卒道:“萧大人,您动作快些,过会儿轮守的人就来了。” 萧元景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但起码衣着是齐整了,他无精打采地撩起眼皮,抛出去一枚金锭,道:“知道了。”
第95章 赵庸盘腿坐在草垛上打座,手边的破旧矮几上搁着吃剩的半碗粥。 说是粥,实则是米汤罢了。 短短三日,他面颊削瘦,但却依旧端着个气定神闲高深莫测的模样,闭着眼,脸上的皱纹都不带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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