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停在她耳侧,亲了亲,很轻地说:“那梦里你也是那样,什么都给?” 姬玉落同是很轻地“嗯”了声。 霍显抬起头来看她,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像是某种信号。 姬玉落被推进了被褥里。 她不会明白离开前夕那场突如其来的云雨对霍显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就像一匹从未尝过珍馐的狼,一朝开-荤,哪里是能轻易喂饱的?偏偏那盘肉还自己跑了,那味道就这么吊着霍显,把他从京都吊到太原,又从太原吊到顺德,日日夜夜都像是钝刀慢剐。 霍显简直要被折磨死了。 他钢铁一样的耐力在姬玉落这里尽数崩盘,化作无穷无尽攻城略地的力量。 姬玉落也要死了。 她悬在城门外的那颗心被抛到云端,沉进水里,她忘了萧骋,忘了周白虎,全忘了,全不记得了。她被捅穿了,也被捅烂了,变成了一堆零珠碎玉,支离破碎的,再掀不出丁点波浪。 只奄奄一息地半眯着眼。 风浪停了,雨也停了。 屋内静了下来,只余慢慢平稳的气息。 霍显没有说话,仍埋在她身上,过了好久才说:“刚刚说,晚点要起,起来干什么?” 姬玉落嗓子不行了,她“嗯”了声,道:“看看有没有城外的消息。” 霍显摸着她,说:“我刚从那里绕回来,别等了,今夜不会有消息。”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眼皮上下打架。 霍显严丝合缝地抱着她,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伸手盖住她的眼,说:“睡吧,我替你盯着。” 这一夜好梦。 次日午时,大雨过后,艳阳高照。 灼眼的日光穿透窗纸,跳跃在姬玉落眼皮上,她睁眼时拿手压了压,只稍一动,便觉浑身酸疼。 她愣了愣,去看已经被收拾整齐、叠放在床头的衣物,而身侧已经没有人了。 若非身上的红痕还在,她简直要以为这又是自己做的一场荒唐梦。 嘶。 姬玉落把脚探下床,撕裂的痛感让她不由闷哼出声,昨夜凶狠的画面涌入脑海,她顿了顿,低头拨开衣襟,果然…… 全是咬痕。 她终于明白,原来那夜他顾着自己翌日要骑马上路,还算很克制了。 胡思乱想中,姬玉落隐约听到窗外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这临时下榻的院子隔音奇差,隔壁屋子的动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住联想到昨夜,幸而昨夜雨大。 姬玉落闭眼,很轻地叹出声气。 换好衣裳,她便推了房门。 门外有人看守,那守在门口的侍女屏溪脸色怪异,喊了声“小姐”后便匆匆垂首。 姬玉落没理,径直往饭厅去。 说话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朝露捧着碗,又气又委屈地说:“我为什么不能去?” 她说话时死死瞪着霍显。 后者不为所动,握起木著道:“你们小姐睡着,你吵她做什么?” “胡说。”朝露斜他,“我们小姐从不睡到午时,她向来天不亮就起了!” “那是没到累坏的时候。”霍显边说边从朝露碗里夹走一只大虾,惹得朝露伸手护了护碗,他紧接着道:“吃得还挺好,怎么她还瘦了。” 掂量起来没两块肉,还不如在霍府的时候面色红润。 朝露闻言,却恨恨道:“为什么会累坏?你又欺负她,你老欺负她。” 霍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对啊,我就欺负她。你吃不吃,再吵吵就甭吃了,都给我。” 朝露好生气,可她打不过霍显,只能把脸埋进碗里,心想有朝一日武艺精进,定要掰下他的头,给小姐当球踢。 朝露低头腹诽,再抬头时,却见姬玉落缓缓走来。 她匆忙搁下碗筷,惊喜道:“小姐!” 姬玉落朝她点了下头,动作慢条斯理,跨过门槛时甚至搭了下门框。 她略过霍显看过来的视线,说:“城外有消息吗?” 问的是朝露。 果真还真有,朝露从胸口摸出一封信,闷声说:“是京都来的信,一早就送到了,有人不让我进屋。” 这暗戳戳告状的手法一点也不高明,霍显冷嗤。 姬玉落却当作全没听见,拆了信大致浏览一番,大致是萧元景所说的那些事,她看完,便给了霍显。 霍显阅过,看向她道:“我听说你抓了他的小厮,他真的是……” 姬玉落朝他点了点头。 霍显挑了下眉,露出点豁然开朗的神情,怪不得他如此不近女色,甚至看到男女厮混时,还会露出十分厌恶的情绪。 他还真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霍显撇开信,给她盛汤,说:“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别的晚些时候再说。” 他对朝露道:“愣着作甚,拿碗筷。” 朝露憋着闷气去了。 霍显早在她走来时便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动作,这会儿看着她耳后的红痕,说:“疼吗?” 姬玉落不说话,转头看看霍显,又回过头不声不响地喝着汤,那模样,就差朝他翻白眼了。 霍显低笑,伸手去顺她背后的发,“谁让你撩拨我,还不肯讨饶。” 他倒打一耙道:“我真要被你弄死了姬玉落。”
第106章 霍显的到来让姬玉落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所有前方传来的战报,都会先从霍显手里筛一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就直接给处理了,不会再让人呈到姬玉落面前,便是呈到了,他也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信中内容,无需姬玉落再费眼去看。 顺便,他还能给出解决的法子。 不是一个,而是二三四五六个,他总是将事情想得很周全。 起初,姬玉落身边近身伺候的侍女武婢们尚且拘束,可见他二人同吃同住,又从朝露那里辗转打听,心里便大抵有了数,用起霍显来也丝毫不客气。 可这些下属知晓霍显的身份,旁人却只当他是姬玉落身边顶顶有分量的心腹。 于是短短数日,他竟与催雪楼那些个难应对的头领打得火热,就差拜把子结义了。 霍显身处北镇抚司多年,又和世家纨绔在一起混久了,他身上有一种痞性,这种痞性能让他迅速混入其中,与这些狂妄自大的江湖中人打成一片。 更遑论他还尤擅拿捏人心,拿着鸡毛当令箭,竟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立住了,如今进进出出,旁人都恭敬称他一声霍公子。 姬玉落只觉得周遭都清静了,除了时常还能听到方恪尽的叫嚣。 宣平侯的兵马到来之前,周白虎在山上打得很是费劲,他们寡不敌众,只能组织数场奇袭,可这么下去到底不是办法,边打边往后退,每退一次阵地,方恪尽便会被吓晕过去一次。 醒来后便要再问:“朝廷的援军何时才到?” 直到数日后,宣平侯的兵马终于越过太原府直往顺德府奔来,方恪尽的吵嚷声才停歇片刻。 然而,战况始终没有预想的好。 这是两大兵权世家的对垒,萧骋虽不似宣平侯那般熟悉战场,但他身边却有个十分擅兵的军事穆勒,此人打法极猛,全然不顾后果,起初确实被周白虎那几场突袭打得手足无措,可待调整过来后,就犹如猛虎发威,换成了周白虎被压着打,他的土匪战术被识破,只能配合朝廷援军,往两边包抄叛军。 谁料穆勒弃车保帅,竟以上万兵马做诱饵,吸引大量火力,领着余下数万人从山岭侧面撕出一道口子,分成几股小队,不要脸地偷学周白虎的战术,反守为攻,甚至劫了朝廷几车粮草和辎重。 历时三天五夜,双方堪堪打了个平手,各往后退百里,安营扎寨,争先休整。 周白虎就是在这个档口被抬回来的。 他腿上手上各中了几刀,眼下被包成了个粽子,声音却依旧嘹亮,“他奶奶的,偷学老子的打法,真不要脸!兵呢?兵呢?朝廷就带这么点人马,我还以为南下的兵马有个十万八万,能一气灭了这孙子!怎么只有三五万?” 方恪尽被他吼得揉了揉耳朵,问他,他问谁? 他虽是官,可眼下朝廷都没有皇帝,他这个吃皇粮的又顶个什么用?方恪尽只能去看姬玉落,她是催雪楼的人,催雪楼又是长孙殿下的人,如今虽未行登基仪式,但各地都不约而同将长孙与皇帝划上了等号。 然还不及姬玉落说话,身旁的人就先开口:“朝廷哪有那么多空闲兵力可以调,若非宣平侯自告奋勇,只怕连个领头人都没有。你回来前,侯爷如何了?” 周白虎这才将视线移到这个身量高大、容貌昳丽的男子身上,眯了眯眼说:“你又是谁?” 霍显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心烦,不朝他说话,反而搭着眼皮,懒懒地看向姬玉落,“他问我是谁。” 姬玉落道:“是我的人,有什么你尽管同他说,朝廷的事,他比我清楚。” 周白虎狐疑地在他二人身上瞟了两圈,视线随之定在霍显身上,道:“我离开时宣平侯还在帐子里,只受了些皮肉伤,不碍事,但眼下问题是,这战还要打多久?朝廷不再派兵支援了?” 霍显只淡淡说:“再等几日吧。” 姬玉落知道,他等的是楼盼春的援军。 从一开始,霍显就知道朝廷兵马有限,催雪楼的杂兵在路上阻挠叛军前行,是为了等宣平侯大军到来,但宣平侯想要以一己之力退敌也实属不易,这其间,恐怕也得费个十天半月。 双方都耽搁在山里,就看谁耗得过谁了。 可霍显在暗地里为宣平侯加了码,他让宁王将兵符给了楼盼春。 这也是谢宿白愿意与霍显合谋的原因。 说到底,这场战役在他们所有人的预料之内,前路和退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但霍显这几日明显变得焦躁。 白日里没了与人搭话的耐心,夜里在窗前一站就半宿,他的心系在城外的战地上。 或者说,系在宣平侯身上。 姬玉落起初并没有想到这一茬,众人皆知,霍家这对父子的关系可谓如履薄冰,甚至可以说是水火不容,根本没有谁惦记谁这种说法,但直到他方才对周白虎这么一问,才让姬玉落豁然开朗。 霍显这个人,明面上能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她以为他夜里朝城楼看,是在担心前方战事,原来另有缘故。 但这一刻,姬玉落看着霍显平静的侧脸,心里沉甸甸的,无端生出些痛感。 霍显既然心里有宣平侯,在那些剑拔弩张的时刻,究竟是如何下得了狠手的? 他还把自己弄得被逐出家门、剔除家谱…… 好生狼狈。 游神之际,姬玉落抬手在霍显脸上摸了摸,只见霍显轻轻一顿,挑眉看她。 她停了停,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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