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有些诧异,以前的袁思明向来是孤傲不爱理人的,何曾邀过他们一起喝酒赏月,却不知道近来袁思明一是得了爱人,二是得了褚昱这样救他性命的知己,心满意足之际,以前的种种心结早已放下,脾性也不再那般冷漠,比之从前亲和了许多。 褚昱为他斟了一杯酒,说道:“你的伤还没痊愈,就敢喝酒,” 袁思明将酒一饮而尽,有些惆怅地说道:“不过小伤,怕什么,若是现在不喝个痛快,将来被妻子管着,就不能这般尽兴地喝了。” 阿德坐在旁边,听了这话心里又是诧异,没想到袁思明在他面前倒如此幽默坦然,当下也不那么拘谨,时时地为褚昱和袁思明斟酒,也陪着喝了几杯。 褚昱微微一笑,说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我的劝,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做妻子,这样你便不会心甘情愿受她拿捏,现下已是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袁思明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你说得都对,可是‘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若是你有一日遇到了喜欢的人,便会知道,这世界上任何的道理到了她面前都无理可讲。” 褚昱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与张子鱼相处的点滴,沉默了一刻说道:“我从未遇到过,又怎会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说给袁思明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褚昱这片刻的沉默倒是引起了袁思明的兴趣,他继续说道:“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人的感情是一见钟情,见一面便念念不忘朝思暮想,有人的感情便是细水长流日久生情,他以为自己没有动心,其实早已情根深种,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等到发现自己动情的时候,已是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一番话,说得褚昱更是心慌,他忙饮了一杯酒稳定心绪,方才说道:“你这话说得倒像是在酿酒,封存得越久,开封之时酒便越是醇香,不过,有人的心便如白水一般,封存得再久也依旧是白水。” 袁思明见他这样的举止,已然猜到了几分,自己又有心要调侃一下他,便说道:“是美酒还是白水,试一下便知道了。若是动情了,自然待这人与他人也有所不同,比方说,有些事情他人做了自己便要动气,而这人做了自己只是无奈接受,再比方说,他人遇到危险时自己能冷静对待,而这人遇到危险时自己便心慌意乱。” 褚昱心跳了一下,想起那夜遇到河匪挟持张子鱼时自己的心境,依旧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自己与张子鱼最初是以兄妹为幌子的,也许一时错觉真的把她当成家人了吧,于是反驳道:“若是家人遇到危险,自然都是如此,怎么能说这样就是动情了。” 袁思明说道:“若说是家人,这案子就更好断了,就只看你把这人当成了什么人,或是姐姐或是妹妹,既是当成姐妹,自然希望她能择一良人,自己也会留意身边有什么男子才堪匹配她,可若是没有当成姐妹,却又视她如家人一般,只想着自己能爱护她便好,看不得其他男子与她亲近,那不是当成了未来的妻子又是当成了什么。” 袁思明一阵说,褚昱心里一阵乱跳,幸而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所以面上依然保持镇定从容,只在那儿沉默不语地喝酒,袁思明看了一眼阿德,阿德会意,接过话说道:“少爷这话说得有理,若是喜欢一个女子,自然见不得其他男子打听她的消息,心里恨不能将打听消息的男子痛打一顿,好让这人知难而退。”刚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对张子鱼颇有些好感,前几日还曾向褚昱打听过她的喜好,褚昱当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对自己的回答也极是敷衍,现在才回过味来,冷汗直往下冒,幸而当初自己没有死缠烂打,要不然早已被打得在床上起不来,哪还有机会在这儿喝酒赏月,此时褚昱正好瞟了一眼他,阿德赶紧低头为他们斟酒,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连为褚昱斟酒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褚昱心中烦闷,又是痛饮了几杯酒,眼见一壶酒见底,阿德起身去拿酒,袁思明见褚昱的神情,猜测他此刻内心应是极度痛苦纠结,正如当初自己对简月璃一般爱不能又离不了,却不知道褚昱心中害怕的又是什么,担心的又是什么,苦恼的又是什么,不过,这种事情说到底都是要靠自己才能想透彻,于是等阿德拿了酒来,又陪他饮了两杯,就带着阿德走了,自留下褚昱在那儿喝酒。 喝得多了,褚昱脑中反而逐渐清晰起来,过往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如今浮出水面,曾经一切难以解释的心绪和言行也找到了答案,原来,这便是自己不敢也不曾拥有过的感情,就好似毫无缺口的内心硬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却又被这莫名的情感给填补完整了,这种感情,这个人,不知何时已然和自己的心融为了一体,再也无法剥离开了。 可是,褚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誓言,自己的责任,那历历在目惨痛的过往,那依然关在冷宫中等待自己去拯救的亲人,还有这因为君王专宠无为而千疮百孔的天下,这些早已注定他不该拥有这样的情感,若是他也动了情,那和他的父亲,那个拿着爱情当借口胡作非为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想及此处,褚昱拿起身边的剑,一路来到张子鱼房间的窗下,抬头看去,窗户朝外开着,里面一片黑暗,想来她已经睡了,褚昱轻轻一点脚尖,便跃上窗户翻身进了张子鱼的房间,此刻月光正好照着房间,里面一切都清晰可见,她已酣然入睡,脸上染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嘴角微微弯着,好似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正在抿嘴偷笑。 褚昱站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他一直想靠近她却又一直在回避她,正如他对自己的感情一样,一直在探寻真相却又一直在逃避事实,现在,已是避无可避了,那就面对现实吧。褚昱缓缓抽出利剑,而后将剑锋指在张子鱼的咽喉处,只需轻轻一划,便可悄无声息地结束她的性命。 张子鱼犹在睡梦中,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褚昱的一念之间,褚昱看着她,拿剑的手却半天没有动,究竟是什么时候,褚昱问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把她放在了心里,是茅草屋中她做饭他烧火的时候,是遇到河匪时她为了保护自己被打下河的时候,还是在树林中自己将她一把抱到马上逃跑的时候?或者,是更早的时候,那时在慧光寺里萧安刚禀报完张子鱼坎坷的经历,而自己脑中浮现的却是她乐观活泼的样子。 褚昱苦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杀了张子鱼,他就不需要再做任何艰难的选择,从此余生都可以全力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只要杀了张子鱼,他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对其他女子动情,既然能亲手将第一个喜爱之人狠心杀死,那么,从此任何女子都不会再真正进入他的心里,杀了张子鱼,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考验,是他迈向合格的无情的帝王之路的第一步。 月光在房间里慢慢偏移,褚昱似乎下定了决心,可是拿剑的手却好似不听使唤,他知道张子鱼自始自终都是无辜的,她的错误不过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她,只要自己肯放开她,任由她嫁于他人过平淡幸福的生活即可,可是,他不愿意看到她嫁给其他任何一个男子,而偏偏他又拥有至高的权利,这权利可以将她从任何一个男子身边抢回来,他会这么做吗?也许现在不会,可是他不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只要张子鱼活着一日,自己就无法摆脱这种折磨和诱惑。 那么,张子鱼有没有对自己动心?褚昱很想知道答案,若是没有动心还好,自己也许真的可以放她去嫁给喜欢的男子,看着她幸福自己就不会再那么执着了,可若是她也喜欢自己,那么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放开她,他很想将张子鱼喊醒,问她一句:“你喜不喜欢我?”可是,不管是哪种答案,都好像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许是一个姿势睡得太久了,张子鱼翻了个身,左臂露在了外面,手腕上还戴着毛毛送她的三色编织手链,褚昱一愣,而后回忆起张子鱼执意要为毛毛和其他孩子讨公道的样子,如一阵清风吹进他混乱的大脑中,将所有的迷雾都吹散了,原来如此,褚昱收回了手中的剑对自己说道,原来如此,爱情没有错,错的只是人而已,他的父亲爱错了人,那个人自私自利罔顾人命,而他父亲在感情里太过卑微懦弱,所以才会毫无原则地宠爱那个人,任由那个人胡作非为,而自己爱的这个人,她心怀悲悯爱护百姓,他不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也不会让张子鱼成为他讨厌的那个人。 褚昱伸出手摸了一下张子鱼的脸颊,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缩回手,而后转身从窗户跃出,张子鱼睡梦之中只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月色已退出房间,里外都是漆黑一片,天还没亮不用起床,张子鱼满意地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安稳睡了过去。
第13章 沐水节 “沐水节”这日,正是晴朗的好天气。 船上的人却是忙了一整天,袁思明的伤已经无大碍了,预备第二日便继续行船,因而整个白天吴管家都忙着安排准备出发的各种事务,张子鱼也领了差事,上午拿着单子清点仓库里的各样货物,吃过午饭又给新雇的船工杂役发放相应物品,忙得连口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偶尔松口气抬头看去,袁思明和褚昱两人不是坐在前面甲板上喝茶,便是悠闲地看着他们这些人忙碌,偶尔对上褚昱的目光,他都是嘴角微微笑着,看着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可惜张子鱼无暇去探究到底是什么,她面前还围着好几个等着发放物品的杂役,旁边负责登记的杏儿已经又在催她了。 好不容易忙完已是日落时分,张子鱼吃完饭回房间换了一套衣衫,只想坐在房间里好好休息,等着明日开船,偏偏杏儿和香兰听说今日镇子上过节很是热闹,死活拉了张子鱼陪他们去逛街,镇子上果然游人如织,到处都挂着各种样式的灯笼,连桥上也挂了不少,照得一条河如仙境洞府一般,卖花笺的摊子前都挤着几个青年男女,满脸羞涩地偷偷在花笺上写着名字,写完就将花笺紧紧护着,一脸期盼地往镇子中央走去,显然是要去将花笺挂在大榕树上。 还未逛到镇子中央,张子鱼已经和杏儿香兰走散了,街上人太多,找她们根本找不到,索性自己也懒得再去逛了,便开始往回走,刚走到昨日的花笺摊子前,正巧老板认出了她,便喊道:“姑娘,今日我为你准备了上好的花笺,您过来看一眼?” 张子鱼有些尴尬,自己根本没打算买,可是老板特地招呼她,也不好一下子回绝,反正也值不了几文钱,干脆随便买一副也算照顾下老板的生意算了,于是走到摊子前,果然样式比昨日的更多更精致,便拿起一副画着树叶的花笺说道:“这副就不错,老板,给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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