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欲言又止道:“还有一件事,属下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晏听潮耐着性子道:“安侍卫直说便是。” “王爷才回来半月便出了这种事,属下实在担忧王爷的安危。属下以为,这事当禀明王太妃,让王太妃仔细彻查。属下只是个侍卫,在王府中又没有根系,有心无力,根本查不出来个名堂。若是晏公子见到王爷,能否劝劝王爷。” 晏听潮点头,“我自当尽力劝说。安侍卫先回去等我消息。” 安远一走,晏听潮立刻带了周小山和晏七重新前往福寿庄附近的那片林子。 马车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那具尸体还在原处。 当时李瓒一口咬定死者是王府车夫,晏听潮本来就不想多管闲事,也没细看。此刻仔细观察那具尸体,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人死去多时,全身僵硬如一根木棍,肌肤发乌,唯独面部颜色灰白,和脖子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颜色。 晏听潮第一直觉便是他带了面具,否则不应该脸色不变,弯腰看了看,果然从他耳后揭下来一张面具。 死者露出真正的容貌,大约三十多岁,眉间有个痦子,嘴角长了颗黑痣,除此之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周小山胆子贼大,也不怕死人,好奇的去摸那张面具,“这面具用的材质不错,和阁主做的那张面具挺像的。” 晏听潮瞟了她一眼。 “就是阁主在许家给我戴的那张丫鬟的面具。阁主的易容术是哪里学的?” 晏听潮没有回答,查看那人的右手,发现隐隐有个白色图形,仔细一看,是个“地”字。 周小山也看见了,惊讶道:“是苗神谷的人。” 晏听潮点点头,“地字派的,难怪他用的是苗神谷的毒。” “如果不是贤王命大碰见我们,必死无疑。这人到底和他有何仇怨,非要置贤王于死地?” “我哪里知道。”晏听潮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晏七拿铁锨过来,挖个坑把尸体埋了。 周小山偏头看着他,一副看穿他的表情,“阁主的易容术是从苗神谷学的吧?” 晏听潮倒也没否认,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为什么想到要去查看他的手心?自然是因为你的易容术学自苗神谷,所以猜测他也学自苗神谷。” 晏听潮笑笑,“你这么聪明,那你觉得谁会刺杀贤王?” “会不会是,”周小山不敢明说,手指朝天指了指,意思是天子。 晏听潮默然不语。这种传闻一直都有,自古以来,皇位之争都是血雨腥风,当今圣上堪称明君,可究竟也是凡人,当年先皇曾御赐免死金牌给老贤王,有了这块金牌,在位的贤王即便谋逆也可免除一死。圣上会不会忌惮这块免死金牌的存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回到城中,晏听潮亲自去了一趟王府交差。 安远把他迎进李瓒的居处。 李瓒一见面也顾不得虚礼,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王爷,死的那人的确不是车夫,他带了一张□□。”晏听潮把面具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人眉间有个痦子,嘴角长了颗黑痣,是苗神谷地字派的人,王爷不妨请神机营的沈统领去查问苗神谷的谷主段九尊,应该能查到这人的来历。” 李瓒连连点头,“晏表哥果然厉害,我这就修书一封给沈统领。” 晏听潮又道:“这面具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王爷出行是临时起意,显然这人早有预谋,提前备好这张面具,坐等一个王爷外出的机会动手。之前他应当就潜伏在王府中,或者在王府里有内应。王府这么多人,单凭安远几个人恐怕查不出个名堂,最好由王太妃出面彻查。” 李瓒面露难色,“父王和大哥先后过世,母亲这些年已经受了不少惊吓,实在不敢再让她提心吊胆为我操心。” “那王爷小心。” 晏听潮言尽于此,也不再啰嗦,正要告辞离开。 门外侍女高声禀告,说王太妃来了。 李瓒慌里慌张的赶紧把面具塞进袖子里,带着晏听潮去门口迎接。 晏听潮幼年时曾见过这位王太妃数面,李瓒正想开口介绍,王太妃已经认出他来,“这是晏家的二公子吧。” 晏听潮上前行礼请安。 单敏仪常年念佛,一脸慈祥,“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你大哥以前常来府中走动,你如今回了扬州,也要常来才是,不然这亲戚都生分了。” 晏听潮笑着糊弄了几句,心说生分了最好,贤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王太妃转脸问起李瓒,“方才你舅舅说替你送还晏家的马车,你今日出了门?怎么没用府里的马车?” 李瓒赔笑道:“儿子出门不小心把马车弄丢了,刚好碰见晏表哥,就借用晏家的马车。” “马车怎么会丢?车夫没有看着?” “儿子没带车夫,是安远驾的车。” 王太妃沉着脸道:“你出门为何不告知我。” 李瓒忙道:“母亲息怒,儿子想出去玩玩散散心,一旦告诉母亲,母亲势必要派几十个人跟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太妃冷嘲道:“开了春便要成亲的人,还惦记着玩,可真有出息。” 李瓒低声道:“儿子自打生下来,就没好好玩过,皇祖母生怕我磕着碰着,天天拘着我。开府之后,皇祖母交代儿子要谨言慎行,无事不要出门,让沈统领派人盯着儿子。好不容易回到扬州,儿子只想出去透透气。” 王太妃听见这番话,不禁消了气,“幸好你碰见了听潮,不然看你怎么回来。” “儿子长着两条腿,实在走不动了,叫安远背我。” 王太妃交代:“以后出门得我允准才行。” 晏听潮在旁边看着母子两人对话,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或许李瓒打小养在祖母膝下,和母亲并不太亲密,回话之际,微微低垂眼帘,避着王太妃的眼神。王太妃却一直盯着李瓒的脸,像是仔细观察什么。 回到天目阁,晏七派去的人回了消息过来。单雪洲带走的那两车香雪膏,被运到码头上了船。 卖往北戎的东西,怎么会走水路?晏听潮暗暗后悔没有交代继续跟踪下去,不然就可以知道这两车香雪膏到底运往何处。不过,还有剩下的一批香雪膏可以追踪。 香雪膏铺子依照周小山的意见,依旧还叫丹华铺,大张旗鼓的开张起来,为了传出消息让李美娘知晓。 周小山天天在店铺门口晃荡,可一连晃了七天,却没见干娘找上门。她心里倒是有点慌了。担心李美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晏听潮忍不住质疑,“你确定无疑她会来找你?” 周小山依旧笃定无疑,“除非是她不知道我来了。否则她肯定会来找我。” 李美娘没有消息,大蝠那边倒是打听出了眉目。名单上的二十六人,除了几位查不出来历,大部分都是慧庐书院收养的孤儿。 慧庐书院是太傅单报云所创,所以那些收养的孤儿也都姓单。 晏听潮问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大蝠道:“下落不明。二十年前从慧庐书院离开,据说是从了军。阁主要想接着打听,恐怕得去同州。” 晏听潮沉吟片刻,“林香云的下落你打听到了吗?” 大蝠笑了,“这个好打听,我前几天便打听的一清二楚。林香云原本是扬州瘦马,生的美艳无双,盐商陈卫为了讨好老贤王,重金买下送到贤王府,结果被老王妃转手送给了她兄弟单雪洲,成了单雪洲的小妾。后来这女人得罪了正头娘子,被赶出家门。单雪洲念她有孕在身,没有发卖,养在郊外一处私宅。” “她现在何处?” “早就死了,难产,一尸两命。”大蝠神色怪异,“诡异的是,我把这消息告知了那位公子哥,他竟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去掘坟,看坟墓里可有婴孩的尸骨。哎呦妈耶,我可是从未干过这种事。我怕遭报应没接这活儿,再说那林香云埋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啊。” 晏听潮暗暗奇怪,李瓒为何要私下派人去查单雪洲的小妾?看婴儿的尸骨是什么意思?想确定那孩子死没死? 那孩子和他什么关系? 林香云到底是谁?
第34章 大蝠交完差事,被晏七送出天目阁。 晏听潮坐在厅里,静默片刻,突然抬手一记指风弹向屏风后的珠帘,随着哗啦一声脆响,珠帘弹开半掌宽的间隙,露出一张灵气娇颜。 周小山偷听又被抓个正着,索性撩开珠帘走到他跟前,没等晏听潮开口,她先发制人,“这可不怪我,你若是大大方方叫我旁听,我也不用偷偷摸摸的。” 晏听潮微微仰头,看着她略带不满的明艳双眸,正色道:“这份名单我大哥藏得如此隐秘必定有隐情。知道真相可能危及性命,所以他直到死都瞒得滴水不漏,连对我都没透出半点讯息。你还是少露面的好。” 周小山再迟钝也听出了他话里带着关心她的意思,顿了顿道:“大蝠说名单上的人去了同州,当年我干娘和我娘也在同州,真是巧。” “你知道当年同州守将是谁么?” “知道啊,他叫沈千里。” “他就是懿德太后的亲弟弟,也就是我的舅公。不过我并未见过他。” 周小山惊到了。同州远离京城,苦寒闭塞,因地理位置特殊,是北戎南下中原的必争之地。先帝居然让皇后的亲弟弟领这种苦差事,真是想不到。 “先帝忌惮外戚,沈千里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靠着军功一步一步升迁,最终成为同州守将。战死之后,先帝感念他忠勇,让他儿子沈照青入了神机营。” 周小山:“沈照青现在也在京城?” “他从沈将军过世后,便一直留在京城。圣上仁孝,看在懿德太后的份上,对沈照青十分照拂,前几年升他任了神机营的统领,懿德太后将他女儿指配给了李瓒。” 原来李瓒要娶的是沈照青的女儿。难怪他还未成亲,想必是沈照青的女儿太小,他一直在等着沈家姑娘长大成人。 周小山忙问:“沈照青会不会知道我娘的下落?” 晏听潮道:“不一定。当年卓掌门托付的人是沈夫人。沈照青那时也不过是个少年郎,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后宅之事恐怕压根不会关注。” 周小山还是不死心,“那去京城找他问问便知。” “千万不可。”晏听潮郑重其事的告诫她,“你干娘拼命让你掩藏身份,自有她的道理,你贸贸然去问沈照青,沈照青肯定会问你的身份来历。你干娘对你的身世讳莫如深,极有可能是担心你暴露身份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是先找到你干娘问清楚再做打算。” 周小山这次倒是听话,没有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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