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楼见穆童不动,他也找了棵去底下站着,假装看树上结没结果子。 楚江离则是背手而立,气势陡然架起,渊渟岳峙,沉声发话时,仿佛有龙吟嗡鸣:“周锦,还不出来接驾。” 书房里一阵乒里乓啷,一个清瘦的人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噗通跪在楚江离面前:“微臣周锦接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穆童悠然摇着折扇扇风:“周公怎么如此狼狈?哎哟,这还抖呐?你害怕成这样,又是为何啊?” 礼部尚书周锦瑟瑟发抖,面对穆童的调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会使劲磕头。 从高鑫一开始接触李映楼,黑风卫就得着消息了。 高鑫看中李映楼的颜色,让李映楼接近穆童。穆童自然就将计就计,索性当真做出被李映楼吸引的样子。 紧跟着,凭借被大长公主看中这一点,李映楼就可以打着大长公主的旗号向外卖题。科举泄题舞弊,这罪名一旦在科举之后掀出来,不但这一届举子都要废了,大长公主自然也废了。 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不过这一切的关键,其实还在于科举题目。要泄出来的必要是真题,若是假的,便什么谋划都是白搭。 这第一届科举,题目是楚江离出的。泄题自然不可能是楚江离自己泄。倒是礼部尚书与文渊阁大学士作为主考,手里自然是有题的。 之前穆童和楚江离就是在猜,到底这两位里是哪一位做了那杆被贺家利用的枪。 如今真相大白,被楚江离亲自堵上门,周锦就是想脱罪也不可能了。 这里唯一的变数,大约就是李映楼。 穆童只当李映楼是被高鑫抓来利用的,并没有把李映楼放在心上,没想到李映楼却反手送了穆童这份大礼。若不是李映楼从中插了一手,穆童和楚江离即便能抓到周锦,也不会这么容易。中间总得有点波折,放出条大鱼,才能真正让周锦上钩。 穆童其实都做好要舍点名声的准备了。这也是为何楚江离说什么都不让穆童自己来的缘故,就怕她为了钓鱼,再把自己折腾进去。 泄题舞弊事了。 倒霉的只有礼部尚书与高鑫。但这事暂时是被压下的,就连那些想走捷径买题的举子们都不知道。 等到科举当天,举子们进了考场,那些买题的举子们才发现不但题与他们买的截然不同,就连试卷也出乎意料。 原本的科举,是主考当场读题,举子们一边听写,一边琢磨。若是听岔了,那自然也答不对。若是听写跟不上,那就更别想答明白题了。 这一次却无需听写。 考官们发下来的不是白纸,而是印好题目的试卷。 印好的。 楚江离听了穆童的想法,便命将作监如同雕刻印章一般雕了个板子出来,试印的时候发现确实轻松又方便,便索性用在了科举试题上。 如今看效果也着实不错。虽然雕板子费事了些,但板子用得久,印书也省力,将来书印得多了,传播起来也更容易,寒门之家也有机会接触更多书籍学识,无需担心与世家子之间的差距难以缩短。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楚江离心里可记着,得给出了主意的穆童记一大功。 待科举出了成绩,肖叶白果然得了状元,张敏岳则是探花。榜眼年纪比肖叶白与张敏岳大不少,人瞧着倒是很沉稳的样子。 琼林宴后,肖叶白作为状元,被太后招到兴庆宫去了。 虽然是状元郎,肖叶白看着却有几分憔悴,并没有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样子。 穆童偎在太后身边,正给太后剥枇杷。一瞧见肖叶白就笑了:“肖状元来啦。果然你这才学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消泯不了呢。” 太后示意夏妈妈给肖叶白个座位,也是一脸慈和的笑意:“我听童童提起过你,今儿一见果然一表人才。难怪二郎要点你做状元。” 肖叶白谦恭有礼:“太后谬赞。微臣多承大长公主与圣人厚爱。” 太后点点头,被穆童喂了口枇杷,觉得吃到嘴里的更甜了:“我有意为童童择婿,如今倒是有两个人选,我便都招来瞧瞧。” 正说着,洒脱俊朗的郎君被夏妈妈带进兴庆殿。 “草民李映楼,拜见太后娘娘。”没有跪拜,只有躬身行礼,瞧着颇为不羁,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无礼,“不知草民有没有资格,争一争大长公主的驸马之位?” “不行。” 合在一起的是两个声音。一个来自殿外,一个来自太后身旁。
第42章 好处来了 太后听见外头那人的否定, 连眼皮都没抬,反而转身握住穆童的手,亲切慈和:“童童, 嫂嫂还觉得这李映楼长得不错, 性格又洒脱,大约会是你能瞧得上的,怎么你倒说不行呢?” 穆童睨了大喇喇走进来,随意坐在自己身旁的楚江离一眼,转向太后笑:“嫂嫂也说了呀,李映楼性格洒脱,他连科举都不愿意参加, 又怎么会入朝?嫂嫂, 我的驸马,不入朝, 能行吗?” 太后一怔。心里跟着坠得发慌。大长公主的驸马可以是任何人, 但穆童的夫婿必须入朝。只有入朝,才能一如当初先帝的设想, 才能让她完成先帝的嘱托。 肖叶白始终垂着眼睛不语。 李映楼显然更大胆:“我以为大长公主不会在意这些俗事。” 穆童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我这么大个俗人, 怎么会不在意这些俗事?身为我的驸马, 连朝都不入,那岂不是要落了我的面子?” 李映楼挑眉:“我以为科举泄题一案,我的功劳也不算太小?纵不入朝, 当也能堵住凡俗之口了。” 穆童装模作样的叹气:“你功劳不小, 难不成我与圣人功劳就小了?想我在举子里周旋了那么久,可费了不少心力呢。” 楚江离说得比穆童还不客气:“没有你在, 朕与大长公主一样能破了此案。” 李映楼倒是勇得很:“圣人与大长公主确实能破, 然而时间上就不太凑手了。届时若在科举之后, 伤了的可不仅仅是咱们的状元郎。就连下一届科举,也要不知推到什么时候了。” “可若是拖到科举之后,能抓的就不只一个礼部尚书,就连……”穆童展颜一笑,一脸嗔怨的瞅着楚江离,“二郎真是的,每次都说一半留一半。害得我连装个莫测高深都装不来。” 楚江离瞥了穆童一眼,没言语。黑风卫首领连这点事都瞧不明白,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穆童不以为意,转身又摇太后的胳膊撒娇:“嫂嫂,我不管的,二郎拿着我公主府的名头叫我帮他,那我也要讨得便宜才行。” “童童说吧,童童想要什么,嫂嫂为你做主。”太后笑呵呵拉着穆童的手,姑嫂两个和乐融融,“童童放心,有嫂嫂在,二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穆童心满意足:“那就让二郎给我的驸马一个好官职。”说完,笑眯眯挨个扫过李映楼与肖叶白,“你们两个,谁愿意做我的驸马,来得这个官职呢?” 太后心里一紧,面上淡然微笑,余光却注意着坐在穆童另外一边的楚江离。 然而这一次她没见到楚江离的愤怒暴躁,没见这人当场拔刀,反而看着轻松裕如,虽然不喜,但也还是忍了,甚而有些隐秘的期待。 这反应不对。 太后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担心了。她只怕楚江离心里憋着什么,紧跟着要来的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 穆童显然没有太后那些顾虑,她站起来,笑嘻嘻的来到李映楼面前,仰起头盯着人的眼睛看:“你之前就说要钓本宫,如今呢?可还这么想的?那你是想做本宫的驸马,还是面首?亦或者,索性放弃本宫,远离庙堂之高,逍遥于江湖之远?” 她问完,没有要李映楼立刻回答,又慢悠悠踱到肖叶白身边:“肖郎君今儿可真是沉默得很,是之前把话都说完了,到如今反而与我无话可说了?本宫初见肖郎君的时候就说过,只要你能得状元之位,本宫就许你一个天大的好处。现在这好处放在你面前,你接还是不接?” 穆童的话问完了,李映楼与肖叶白,两个却都没当即答对。 殿中一时竟然沉寂下来,静得人心慌。 穆童幽幽叹息:“哎,罢了,看来我也是个不受欢迎的。明明挑了两个过来,好处都许在眼前了,谁知两个竟然都不想与我成亲。可见呐,我已经是柄秋扇,没人乐意要啦。” “哼,不识抬举。”太后拉过穆童的手,“咱们童童想要什么人,还需这么费力?这天下郎君哪个不是随童童你来挑拣的?既然他们两个都是瞎子,那便让他们……” “太后。”肖叶白忽然出声,跪在太后面前,“微臣愿娶大长公主。” 穆童歪头好奇:“既然愿意,那之前怎么什么都不说?”她笑得玩味,“之前你说得问过令慈才能回答。本宫想着,日子过了这么久你都没个消息,想来是令慈不允了。今儿嫂嫂把你叫来,本宫还琢磨可能得替你说两句好话,才能不让你被嫂嫂责备。不想口口声声心悦本宫的还在犹豫,你这个一直不声不响的竟然先应了。” “微臣自知卑微,不敢妄自肖想大长公主。”肖叶白一经开口,便条理分明,话音朗朗,“李郎君有功在身,只凭功劳便可得个一官半职。微臣却只是刚刚考过科举的进士,只能候补等缺。身份上便弱了些。何况微臣当初明明与那件事更近,却依旧什么都没做。微臣也一直担心,大长公主会因此厌了微臣。” 穆童点点头,做出一副骄矜傲慢的小模样:“还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肖叶白听见穆童的话,不但没有惶恐,反而安定下来,谦和微笑:“微臣心中一直忐忑,不曾想大长公主还愿意眷顾微臣,微臣实在感激不尽。以后,也愿与大长公主和睦长久,相敬如宾。” 穆童坐回太后身边,望向李映楼:“你呢?为何不愿?” 李映楼苦笑:“我,草民,不愿入朝。”他脸上颇有几分失落,“草民散漫惯了,本来也是个闲汉,不然当初高鑫也不会找到草民头上,让草民得了这个机会。” 对比肖叶白,穆童倒更注意李映楼这番话:“草民?”这是李映楼从未用过的自称。 穆童的喃声才出,就被人从后头拽了下她的发尾。穆童赶紧把自己的头发从某个手欠的那里抢回来。 “若大长公主愿意眷顾草民,草民想带着大长公主做闲云野鹤,远离庙堂。”李映楼深深望着穆童,少见的郑重诚恳,“草民能让大长公主日日欢乐,日日长观天下风景如画。” 穆童捧着脸颊,端详李映楼。 她才发现,李映楼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背着光的时候,那颜色就浓成了蜜,能把人黏住,陷在里头。 李映楼看得出年纪不大,估摸着与楚江离差不多。然而眼角眉梢在洒落之外还带着一层倦意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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