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拿起帕子去擦他嘴角的油渍,嘀咕道:“慢点吃,不着急。” 有淡淡的女儿香气萦绕在鼻尖,第五辞闻着甜,心里也同样泛着甜,不知怎得,下意识便把错误交代了出来。 “我打人了。” 温娴停下来看他,没说什么,替他拨正散在鬓角的碎发,祠堂内香烛不断,第五辞的侧脸隐没在昏暗中,半是模糊半是清明,他的一双眸子,极为漂亮。 “……我打了段循礼。”他喉结上下一滚,斟酌了许久才开口。 她回:“我知道。” 温娴又重复了一遍:“我都知道的。” 第五辞攥紧了拳头,呼吸隐隐变得困难,他猛地把住温娴的双肩,急切问道:“你不怪我吗?” 全京城都在看他的笑话,人人都在骂他,而他却只想听听她的意见。 不知为何,他竟有一丝丝的期待。 温娴兀自忍受着肩胛传来的剧烈疼痛,而后对上第五辞渴求的双眼,她却突然起了想要逗弄他的兴趣,四目相对之时,她使了一个埋怨的语气:“怎会不怪。” 话刚说出口,第五辞便觉浑身一僵,竟没由来得生出一丝悲凉之感,他旋即颓废地收回手,肩膀也耷拉下去。 整个人看起来丧气又无助。 可下一瞬,温娴又眨着眼睛,调皮道:“我怪你没有把他好好打一顿,段循礼坏事做尽,是个十足的泼皮,京里谁人没受过他的气,这世道太乱,就缺夫君这样的正义之士教训他。” 她说得抑扬顿挫,大有一股嫉恶如仇的气概,与平时正经的模样判若两人。 第五辞瞧着忽然觉得有些可爱,他歪倒在墙边,低低笑了起来。 “泼皮?我劝你还是慎言为好,这话若传了出去,岂不有失你的身份?” 温娴胆子小,听他这么一说,果然面子挂不住了,她赶忙捂上嘴,拼命地摇头,似乎以此表明刚才之话并非出自她的口。 可第五辞还是在笑,斜睨着她,眼里尽是玩味与戏弄。 “我口误的。”温娴耳根子太软,受不得他如此挑逗,匆忙之下站起来,想要转身逃离。 可她远不及第五辞反应快,刚走了没几步,便被一只大手拦腰抱住,接着往后一带,她被迫对上第五辞那张笑脸。 他按着她坐回原位。 “你说得有理,往后他若是再敢欺负你,我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温娴当然不满第五辞如此暴力,好说歹说把他脾气捋顺完,才偶然想起方才的话,不禁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欺负过我?” “我……我猜的。”第五辞浑身冷汗直冒,“你都说了京里没人不受他的气,我便猜想你肯定吃过他的亏。” 温娴想了想也是,离她少时曾被段循礼爬过墙头至今过去这么多年,温府的下人都不一定会记得,更不要说第五辞了。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蒲团,随意问了一句:“那夫君为何要打他?” 第五辞捧起鸡汤嘬了一口,乍一听见这话,尴尬到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论起段循礼的疯言疯语,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更不要说再告诉温娴,她脸皮这么薄,知道后还不得羞愤而死。 第五辞支支吾吾没有道明缘由,反而打起了马虎眼。 “没什么,都是以前结下的怨,今日彻底闹翻脸了。” 幸好温娴没再继续深挖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只是一下一下顺着第五辞的后背,想着今日府中的动静,神游天外去了。 第五辞趁机赶紧吃了两口蒸饺,经过刚刚的冷却,现在温度刚好,一口一个还不用担心烫嘴,别提有多美哉。 然而美妙时光过了没多久,温娴哪壶不开提哪壶,竟又扯到今日的打架事件,还扬言要去给段循礼送温暖。 “过两天等夫君解了禁闭出来,我们还是抽空去看看段公子,他毕竟因你受的伤,我们不好坐视不管,理应过府去探望探望。” 第五辞半只饺子挂在嘴边:“什么!?”
第三十二章 散朝后陛下点了几名要臣留在御书房商讨正事, 一番讨论刚过完,段丞相便窝不住火气,手持笏板上奏来了。 永康帝无心朝政, 打算先行一步,屁·股才刚离了位置,就听底下一顿痛斥之声。 段丞相声嘶力竭, 暗骂武安侯教子无方, 德不配位, 又道武安侯之子荒唐无度, 为非作歹,罔顾天家律法,肆意残害忠臣之后,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不把举国百姓放在眼里。 武安侯听后老脸臊得通红, 心里恨不得一掌把第五辞拍死, 但面上还得维护着他的尊严,出面辩解一二。 “丞相大人言重了, 小儿年幼, 虽是顽劣, 但并非目无法纪, 此事多有误会,还望大人明察, 切勿给犬子安上这等恶臭之名。” “侯爷的意思, 莫非是我诬陷令郎不成。”段丞相吹胡子瞪眼。 “自然不是。”武安侯侧身颔首:“丞相与我, 皆是护子心切, 遇事难免冲动,只被眼前证据蒙蔽住了双眼, 吾儿伤人,的确是他的不对,但事发突然,焉知就不是贵府公子出言不逊在先?” 段丞相一听当场就不乐意了,“我瞧侯爷这意思,摆明了是不想认账,京里谁人不知,侯府公子蛮横霸道,一身武力,打遍天下无敌手,我儿一介读书人,就算言行多有偏颇,可也不至于会招来令郎如此对待,他如今重伤未愈,侯爷难道就想推卸责任不成?” “不过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丞相莫要太过介怀了。” “我看是侯爷想包庇自家幼子,故意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吧。” “丞相说话好没道理……” “难道侯爷的话就有道理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退让,在场朝臣虽多,却无一人敢出言帮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唯恐战火殃及自身。 武安侯竭力忍住喷火的冲动,转身面向高位,行之一礼,好言道:“既然丞相大人想讨一个说法,不妨把此事交由陛下,由陛下定夺,你我静观其变,也不至会失了公正。” 把陛下搬出来确实算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办法,唬得段丞相立马闭了嘴,对着永康帝拱手一拜,再次道了句“不敢”。 永康帝冷眼瞧着底下二人的你争我斗,没有理会,转而去问身后的宦侍:“可有此事?” 中御府令韩照提步上前,躬身道:“陛下,确有其事。” 他详尽叙述了两人斗嘴事件的原委,言简意赅,未曾有丝毫偏袒。 永康帝宠幸宦官,朝野上下皆知,对于韩照所言,几乎深信不疑。 面色冷峻的帝王,不怒自威,光是指尖敲击着桌案的微妙举动,便已令群臣栗栗危惧。 须臾,他才启唇:“你们都怎么看。” 把问题抛给群臣,意味着他无心审问此案,而兹事体大,事关两大权贵,当中恩怨,不便闹得太难看。 可往日再怎么巧舌如簧,今儿这场面,大家还是不敢轻易言语,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是武将之首,两方势力皆不容小觑,谁也没那个胆子出面指责。 众位臣子畏畏缩缩,愣是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永康帝拧眉,面上已有不悦之状。 最后还是十七皇子赵珩出声扭转了局面。 “父皇,依儿臣来看,此事并非没有回转之地。” 闻言,永康帝难得抬眼正视了底下,这位异族皇妃所出的幼子,为人宽厚,心怀天下,自来便素有贤名之称,在群臣中颇有威望,一般只参与家国政事,几乎从不较真于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永康帝陡然也起了几分兴致,想听听他有何见地。 赵珩坦言:“儿臣与武安侯公子接触不多,但也听说过他耿直刚毅的美名,任性玩闹却不搜刮民膏,嫉恶如仇却不轻易动武,此番出手误伤他人,想来也是因段公子出言挑衅的缘故。” “少年郎年轻气盛,难免会有些小小摩擦,这本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也用不着父皇为之操心,只需要交由大理寺排查定夺即可,大齐律法在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百姓,自然,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位官吏。” “至于两家的怨念……”赵珩躬身作答,语气随意:“只需要多加走动,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把话明面上说开,此事也算是翻篇了。” 皇子开了头,众臣自然跟着顺势道好,并劝段丞相消消怒气,以便早日回府照养幼子。 话既摊开了来说,永康帝也懒得再管这些小孩子家家的闹事,摆摆手算是同意了赵珩的话。 “那便以皇儿所言。” 武安侯乐见其成,当即应声:“但听陛下吩咐。” 反观段丞相这边,气得胡子都要倒立,抖擞着身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 官家的命令早在武安侯还没回门之时便传达下来,第五辞被带离出府,暂时关押进大理寺狱,直至水落石出方才能出来。 侯府众人唏嘘不已,唯有侯夫人面上无碍,还扬言要第五辞多吃点苦,以便他能长点教训。 但只有温娴清楚,她是如何得揪心与不安,甚至多方走动联络关系,只为让第五辞少吃两顿苦头。 其实不用侯夫人拉拢娘家的关系,光是第五辞这出身与名声,大理寺也苛待不了他半分。 段循礼受的不过一点皮外伤,连条口子都没开,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光在府里嚎得凶,大理寺查不出第五辞什么过错,随意关押了五日,等风头一过,便把人放了出来。 温娴一大早就赶着去领人,见到第五辞露面,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夫君没事吧。” 第五辞当然没事,不仅吃得好睡得好,还额外结交了三五兄弟,在狱中混得风生水起,除了几天没洗澡,浑身有些不适之外,他几乎是半点怨言都没有。 可就是外头太阳太刺眼了,第五辞一路出来又是捂脸又是狂奔,温娴以为他爱面子见不得别人说他狼狈,直到上了马车才把他手拨下来。 一个豆大的疱疹映入眼帘,温娴吃了一惊,忙问:“他们虐待你了?” 她俯身想要碰碰,第五辞侧身赶忙躲开,用舌尖顶了顶左上颚,疼得他嘶了一声,含糊不清道:“嗑了五天的瓜子,一上火,便成这样了。” 哦,那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第五辞捂着脸,竭力避免温娴的视线,扭捏道:“丑吗?会不会影响容貌,镜子呢?我看看。” 温娴又只得给他找镜子,原是女儿家随身携带用来补妆的菱花镜,小小一个,还没有第五辞的巴掌大。 “好看的,能排上京城四美之首。”温娴单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第五辞揽镜自照过后,却是一点都不满意自己这张脸,当即便把镜子摔了出去,瘫坐在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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