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乃是一桩棘手的大事,自来便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若治理得当,兴许还能趁机给陛下冲个喜,获得一份封赏,加官晋爵,但若是办砸了差事,惹得陛下不高兴,因此伤了身子,那就不单单只是掉乌纱帽这么简单了。 文武百官争执了整整两日,都没有商讨出可行的法子来。 最后还是韩照悄声入到勤政殿,向永康帝秘密禀明此事,随后陪侍在旁,待至深夜才出,最终拿到一封陛下亲信。 由赵珩南下督促赈灾事宜,另再带百名御前兵卒,为避灾民侵扰,特许让京中带兵经验的将领同行陪护,于是这个担子,自然便落到了武安侯的身上。 此消息既出,满朝哗然,且不说这个节骨眼上,京城本就是多事之秋,一旦离去,少说也是两个月的时间,回来再是何光景,没人说得清楚,再有主事的人都已不在,朝中以后谁说了算,人人无不心知肚明。 可密令所定的日期位于三日后,任凭旁人有何异议,也来不及再做更改。 武安侯当即回府收拾行装,第五辞跟在其后打望了许久,见自己实在没什么存在感,才舔着脸上前问道:“爹要走啊?” “有事说事。”武安侯斜睨他一眼,没搭理,继续擦拭着手中的佩剑。 第五辞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爹你既是要去出公差,那便是为陛下办事,这等殊荣别人求都求不来,我也想跟着过去长点见识,你能捎带上我一起不?” “你?”武安侯都没忍得住嘴角上扬,笑话道:“别我给我添乱就不错了,还想让我带上你,青天白日的少做梦。” 第五辞一噎,不服气道:“我肩能扛手能提,文韬武略样样都行,怎么就去不得了。” 末了他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胸脯,大意便是:瞧我这身板,还能给你丢脸不成。 这事搁在平时武安侯估计都不会与第五辞多说两句,更遑论现在,他懒得与第五辞瞎掰扯,总之还是那句话:“不行。” 此行前往豫州,沿途不知有多少匪徒流寇,个个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亡命人,他自己都难以保证不出意外,要再带上第五辞,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祸事来。 武安侯收剑入鞘,目光一转,不忘再次警告道:“别以为我不在就没人管得了你,若我回来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消息,休要怪我出手不留情面。” “知道了。”第五辞深知占不上便宜,没所谓的应了两声,然后再道:“您老就多保重吧。”说完咻地跑出房门,半点诚意也无。 第五辞郁闷地一脚踹开面前的碎石渣,暗骂自己一句瞎操心的命,合着跟他有多稀罕要去掺和似的,若非是想暗中助赵珩一臂之力,也不至于要来他爹这儿刷一波存在感,吃力不讨好,还又挨了一记冷眼。 可这也并没有让第五辞放下心里的戒备,他投靠武安侯不成,打算乔装尾随其后,一同去往豫州,谁知行李都收拾好了,赵珩这边却出了岔子。 他差人入侯府给第五辞递了一封密信,让他安心留在京中,务必紧盯朝中动向,别的没再多谈,言下之意便是少出门,尽量避免暴露身份。 第五辞看完把信往废纸篓里一丢,仰面躺进圈椅中,深吸两口气,再睁开眼,瞬间抛却了方才的打算,把行李往肩上一扛,转头甩进房里,继续做他的快活大少爷。 罢了,有温香软玉在怀,谁还愿意出门跑江湖啊。 ——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又到了十月中,经过两个多月的奋力抗洪,豫州一带的灾情总算得到初步的缓解。 赵珩行事雷厉风行,活捉总督大人来个杀鸡儆猴,再将一应涉事官员通通撤职查办,收缴贪银百万两,尽数充公用作开仓赈灾,流民的生存问题得到有效的解决,官府在积极安抚过后,还不忘减免赋税,补贴每户灾民一定的费用用于生活安置,短短半月不到,沿河的流浪百姓皆免遭了水患的危难。 消息传回京中,满朝无不群情激昂,对于赵珩的拥戴之声愈发高涨,甚至有人借此机会呈书陛下,请求尽早立储。 但永康帝隐而不发,随手处置一位挑起事端的文臣,此后朝中再无人敢提立储之事。 十月底,待赈灾事毕,赵珩一行便要即刻返京,临出发的前一晚,豫州官吏全体出动,为表地主之谊,于州府设宴,意图款待众人。 如今灾情当头,赵珩自是拒绝了此番好意,只是略微饮下一杯薄酒,再代百姓谢过在场诸位同僚,态度得体,分寸拿捏得极为恰当。 官吏们便不再强留,一阵奉承寒暄后,纷纷借口告退。 当夜又下了一场暴雨,没完没了,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天明,直到午后都没有停歇,本已规整齐全的赵珩众人,又被迫再次耽搁了行程。 而后又过了两个时辰,按照衙门派去前路打探情况的小卒传来消息,说是雨势太大,冲垮了山道,泥石滚落下来堵了路,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不得通行,现在正由兵士们全力疏通,若想出发,只能等到次日。 既是天要挽留,众人再如何抱怨也只得咽下这口气,放下行装,延期回京的时间。 很快,堵在官道旁的泥土都被清理了干净,但就在兵卒们往外搬运着石块时,在山石底下发现了一块被冲垮的石碑,上头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亡齐者,子也。” 兵卒们先是不信,小心拨开上头的尘土,又再仔细瞧了数遍,不偏不倚,正是那五个大字。 人群中骤然爆发了阵阵叫喊声,见此物如同见到邪祟,不敢搬动,只好禀报了尚留在豫州的赵珩。 风雨过后的山路依旧泥泞难行,赵珩带着侍卫匆匆赶至事发地,甫一抬眼,便看到这块残破石碑。 上头一行大字,雕刻得十分清晰,标准的齐朝楷书,仅从字迹来看,暂时无法分辨是否出自人手,但光是这五字背后的寓意,便足以有谋逆之嫌。 在场之人又大多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见状皆低下头,抖索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毕竟谁都没那个胆子能站出来说上一句话,否则便是把造反的帽子往自己扣,把老祖宗从棺材里挖出来都不够砍头凑数的。 这块带着不详之兆的石碑,成了一块彻底的烫手山芋,豫州的官吏个个甩锅不愿接手,最后赵珩与下属秘密商议,还是将此事瞒了下来,待到回京奏明陛下,由朝廷着人彻查此事。 如今灾情刚过,正是民众归心之时,若让此等消息传了出去,无异于会扰乱民心,引发新一拨的骚乱。 赵珩即刻下令封死消息,凡当日在场之人,谁敢造谣生事,无论官阶大小,一应革职查办。 官吏们皆是提着脑袋办事,即便有心也没那个熊胆,听到赵珩的吩咐,立马缩起了脑袋装鹌鹑,对此半点异议也无。 可天底下远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豫州上下瞒得再紧,谣言仍是如势竹般破土而出,不消两日的时间,便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赵珩一行人马刚抵拢城门,便被等侯在此的大内侍卫当场拦截,随后他单独出列,被“规矩”请到永康帝面前。 ---- 作者有话要说: 辞:爱情我来谈,我要美人 珩:剧情我来走,我要天下 作者:哈哈哈哈,美人和天下我都要 …… 今天这章有点短哦,但还挺硬实的(bushi~)
第五十二章 帝王寝宫, 金漆雕龙。 殿内楠木马蹄足香几上摆放着一尊鎏金竹纹熏香炉,缕缕青烟自炉中攀升,雾气袅袅, 淡淡充斥着整座宫殿,偶尔微风拂过,氤氲着涩涩的苦气, 窜入鼻息, 难闻至极。 一缕艳阳被雕花窗牖剪切成碎光, 落在卧榻之侧, 一点点沿着明黄帷帐攀附而上,宛如游走蟠螭,意欲乘风北去。 正大殿四周的烛火早已熄灭,里侧昏暗一片,隐约只见罗帐背后那具卧姿身影。 赵珩由宫娥缓慢带至内殿, 居于正中, 距离龙榻数丈之下,躬身揖礼, 唤道:“陛下。” 良久, 未有人言。 赵珩只得再次行礼道:“应陛下之诏, 儿臣于月前南下赈灾, 得上天眷顾,托陛下鸿福, 终平定灾祸, 事成而归, 现特地回宫奏禀, 望陛下指示。” 话音甫落,重重帷帐背后人影晃动, 一阵闷声咳响刚过,沙哑又威严的质问声又起: “朕近来听说了一则流言,起于豫州,事关大齐。” 赵珩仓皇抬头,瞳仁猛地一缩,旋即撩袍下跪,咬牙回应:“正是……” 永康帝轻嗤:“看来你都知道了?” “儿臣确有耳闻。”赵珩俯身叩拜,语气凛然却不露怯:“但此事疑点颇多,儿臣不敢妄下定义,只待回京后向父皇奏禀,以免动摇民心,伤我大齐根本。” “是不愿动摇民心,还是怕被扣上谋反之心。”一双粗砺手掌掀开明黄床幔,锐利目光直直射向殿中所跪之人。 “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对你不利的言论,居功自傲,意图夺权。” 赵珩大骇,俯趴在地,瑟瑟说道:“儿臣不敢。” “你当然不敢。”永康帝独自撑着床沿坐起来,手捂胸口,呼呼喘着粗气:“你是怕引起无边的猜忌,急着撇清自己的关系,所以才会秘而不宣,妄图隐瞒一时,好抵消朕对你的顾虑。” 赵珩惶恐不安:“儿臣……儿臣……” 永康帝漠然视之,凝神片刻,随后反问:“白起,你可曾听说过?” 赵珩乖顺回答:“秦国名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号称‘战神’,只因被人诬陷造反,遭君王猜疑,最终自刎而死。”说到此处,他脑中咯噔一响,莫名生起丝丝不安的预感。 “当然,忠心如白起,绝无谋逆造反之心,之所以被无故赐死,只因其有造反的能力,而你……”永康帝抬手指向内殿正中央,沉声道:“作为皇子,即便没有谋反之心,却同样有谋反的能力,这也是罪!” 此话犹如一颗炮仗投入深水,赵珩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挣扎抬头,扬声解释:“儿臣绝无二心……” 永康帝竖掌止住:“孰是孰非,朕自有论断。”他重重咳嗽两声,而后朝外唤道:“来人。” 宦侍小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永康帝喘得厉害,竭力稳住心神,一字一句道:“将十七皇子幽闭于寝宫,非朕传召,不得随意放行。” “是。” 赵珩大惊失色,尚未反应之时,便被从后而来的几位侍卫反扣住双手,拖离出殿。 —— 石碑一事,举国震惊,京城百姓无一不在讨论着这件天外来物,热闹之时,连街头巷尾穿开裆裤的三岁稚童都能唱上两句类似的童谣。 永康帝下令处死凡与此事有关的所有豫州官员,如此还不解气,又令自己最为宠信的真人开坛做法,以求向上天寻得求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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