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说她面容憔悴,却又强颜欢笑,想来是把所有委屈都自己一口吞咽下去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秋穗同她呆一起的时间,不比同自己父母兄弟呆一起的时间少。虽说没有血缘之亲,但秋穗的确待她如同亲姊。 因心中担心春禾,所以第二日一早,秋穗同梁夫人说了情况后,便立刻出发往古阳巷庄家去了。 去之前她有让武丽娘先去通会了一声,所以秋穗乘坐马车到庄家三房门前时,春禾已经抱着儿子等在门口了。瞧见她来,春禾立即迎了过来。 一别大半年,嘉哥儿都大了一圈。之前最后一次见他小人家时,他还在床上打滚呢,如今再见,已是个硬朗的小郎君,会走路了。 见嘉哥儿褪去了婴儿肥后,越发的俊秀出色,秋穗忙不上先同春禾打交道,直接就过去逗了嘉哥儿。 “让姨抱抱。”秋穗很喜欢小孩子。 春禾笑着说:“别看他比小时候瘦了,但现在长了骨头,可也不轻。”一边说一边把儿子递过去,还温柔耐心的叮嘱他道,“乖一点,别乱动哦。” 嘉哥儿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他能听懂母亲的话,果然乖乖依偎在秋穗肩头,不哭不闹。 秋穗抱着这么个奶香的娃子,心都要化了,她稀罕道:“有些日子没见,真的都长大了一大圈儿。真好,咱们哥儿越来越结实了。” 姐妹重逢再聚,春禾心里也十分高兴。想着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春禾便道:“咱们进屋里去说吧?我备了茶饮,咱们一块儿品茶聊天。” 秋穗自然同意,然后将嘉哥儿递给了一旁的小婢抱,她则跟着春禾进了屋去。她有话要同春禾好好说,所以交代了武丽娘和喜鹊都不必跟前伺候自己,叫她们都去陪嘉哥儿玩了。 春禾的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和之前秋穗过来时见到的差不多。春禾邀秋穗坐,然后她去关了门,屋里只姐妹二人呆着的时候,春禾便忙说:“我真是没想到,如今你竟要成了主家夫人?秋穗,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虽然也已经从老太太口中得到过答案,但春禾始终觉得像是在做梦,不真实。 她当然为秋穗高兴,可她又怕这不是真的。 又或者,秋穗心中有着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隐情在,而这场婚姻也是一场交易,她怕秋穗心里也会有什么委屈。 所以,她必须亲眼见她高兴,亲耳听到她说她是愿意的。 秋穗拍了拍自己身旁,要春禾挨着她一块儿坐。春禾犹豫了一下,有些未敢。但秋穗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就拉了她手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是真的。”秋穗丝毫不隐瞒她,“如今这样的事儿,是我之前自己都没想到的。”她眼中有光,提起此事时满脸洋溢着笑意,明显一副身在幸福中的小女人模样。 春禾见此,本微微提着的那口气,也彻底松了下来。 “那就好,你是高兴的就好。”春禾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 秋穗说:“你不会因此,就不肯做我姐姐了吧?” 春禾有些犹豫,她没能立刻答秋穗的话。论感情,她自然想继续和秋穗做姐妹,并且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论身份,日后是再不能够了。 秋穗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了后,秋穗便主动说:“我八岁起便认识你,和你呆一起的时间,要比和我爹娘呆一起的时间都长,我心中早认了你做我亲姐姐了,如今咱们之间还要看身份吗?不管你是谁,也不管我是谁,我只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 春禾心中实在感动,没忍住就落了泪。她见状,忙抬手拭去脸上的泪,努力忍住不哭。 秋穗便问她:“你这大半年过得可好?我怎么瞧你瘦了些,也不比之前有精神了。你有什么事儿可别都藏在心里,定要同我说。” 春禾已经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她笑着道:“嘉哥儿越大越调皮,卷儿如今一个人都带不动她了,所以我便去请示了老太太,如今渐渐把手中很多活儿都交给了云间她们。我呢,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带儿子。” 秋穗道:“多点时间陪伴在孩子身边,这也没什么不好。老太太最是慈心之人了,她会懂的。而且如今云间绿俏她们也都渐大了,也都沉稳机灵,有她们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你也不必担心。” 春禾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老太太那儿有云间她们侍奉,她自是不担心的。只是…… 春禾不想在好姐妹面前诉苦,也怕会把自己的霉运带去给她。所以,才露出点忧伤神思的苗头来,就立刻又被她自己掐断了。 春禾忙整了整神色,又笑了起来。 “不说我了,你呢?”她问,“快和我说说,你和五郎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不过,秋穗却愿意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给春禾听,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春禾听后,明显眼里有了亮意,她不自觉就跟着高兴起来。 “原来你回家后,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春禾感叹说,“亏得有五郎主在,否则可真是叫那些小人给得逞了。”春禾义愤填膺,心中有担忧,也有后怕。她实在不敢想,若真叫那些小人给得逞了,如今秋穗得要过怎样的日子。 “姐姐别气,所幸是没有叫他们得成的。不但如此,傅郎还因此破获了几桩案子。那高家,如今也是没得到什么好下场的。” 春禾关心道:“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秋穗回头细细想了想,当时的确害怕,但也只是怕了那一会儿功夫,她心中更多的应该还是气愤。而且,很快常拓就来了,其实她也没受到什么委屈。虽受了那高六郎言语上的侮辱,但她还拿鞭子打回去了不是吗? 当时回家的路上,又一直有他陪在身边,她心中就更只有踏实了。 所以如今再回头看,这桩在别人看来得是要吓破胆儿的事儿,因她有傅郎伴在身边,倒并没受到什么伤害。这事过了之后,也就很快撂下了,她都没怎么过心。 如今想来,不只是她幸运,也是因为有人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的缘故吧。 曾经相处的点滴,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再回味,就觉得心境与当时截然不同。 秋穗稍稍走了会儿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她笑着答春禾的话:“没有很害怕,就是气愤,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不过这事儿很快就撂下了,事后我也没有多想。” 春禾听后点了点头:“你看得开就好。这种事,对咱们女人来说,是能毁了一生的一场灾难。” 秋穗还记得自己此来的目的,她也不愿多谈自己,她更关心的还是春禾当下的生活。她总觉得这次再见,春禾远不如从前乐观豁达了,她虽也笑,可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亮光。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她没有从前那样有朝气了。像是认了宿命般,只苟且着过日子,有种得过且过的认命心态。 秋穗不想她一辈子就这样黯淡无光的过下去,她希望她可以彻底摆脱掉身上所有的枷锁,只先为自己而活。 所以,秋穗心下略盘算了番后,就直接问她:“姐夫呢?如今这样的天,应该正是他不忙的时候,这会儿又一大早的,怎么没见他在家?” 秋穗直接问了,春禾猝不及防。 她目光有些闪躲,没敢看秋穗,明显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似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般,很快的,她便又端出了温和的笑来,答秋穗话道:“他啊,有点事,先出去了。”又说,“知道了你的事后,他也很为你高兴。昨儿晚上还特意交代了我,说今日定要好好招待你才是。” 秋穗知道她在撒谎,但想着她背后撒谎的原因,她也心疼。春禾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是真正关心过她的。家里族叔族伯嫌多她这一张嘴吃饭,便把她卖了。到了年纪,好不易觅得一门不错的亲事,竟又碰上个假老实的丈夫。 春禾没有娘家人依靠,那庄少康自然不会顾虑太多。加上春禾为人自卑敏感,性子也软,她也不敢闹。 所以,受了什么委屈,也就只能自己默默吞咽。可她要是真想得开,真不介意这事儿,那也还好,不在意那摊子烂事儿,她占着正房太太的名头,手里紧抓着家中财物,也能图个余生安稳。待到把嘉哥儿养大,她也就后半辈子不愁了。可如今关键是,她心中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的,她还是介意的。如此一来,她心里便会很憋屈。 委屈闷在心中久了,迟早得久积成病的。真到那时,可怜的是她和嘉哥儿,高兴的怕是庄少康和他外面的那位吧。熬死了春禾,庄少康就可以大张旗鼓的忙着再娶了,届时,连老夫人都不能说什么。 可真那样的话,春禾何其无辜?嘉哥儿日后在继母手中讨生活,又何其可怜? 若她还是从前的身份,她自身都难保,更是帮不了春禾什么,所以她可能除了陪着她一起难过外,也没旁的什么法子。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如今她是傅侯府未来的儿媳妇,他们余家同梁家也是姻亲关系,她就是春禾的靠山和底气。 若此时还不能为春禾做主撑腰,那她们岂不是枉做了十多年的姐妹了? 思及此,秋穗脸上的表情便严肃起来。 “姐姐真的有拿我当好姐妹吗?”秋穗问她,“好姐妹之间,难道不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姐姐若是真过得好也就罢了,可我瞧着却未必。春禾姐,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也不想给我找麻烦事儿,可比起叫我轻松得闲,我更愿意的是为你讨公道。咱们占着理呢,难道还怕闹开吗?理亏的是他庄少康!” 春禾没再遮掩,而是沉默了。 她似是也在考虑,也在犹豫。 而这时,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些响动声。紧接着,便听到卷儿唤道:“老太太来了。”卷儿口中的“老太太”,便就是侯府里老夫人身边的庄嬷嬷。 春禾见状,忙站起了身子来。很快,庄嬷嬷便推门而入。 瞧见秋穗,庄嬷嬷十分热情,忙唤她“余娘子”,然后好客道:“余娘子什么时候来的京中?老夫人可知道?想来是还不知道,否则今儿她就该提起了。”又说,“娘子怎么也站着,娘子快坐。”又交代春禾说,“你去酒楼里订一桌席,中午留娘子在这儿吃饭。” 春禾应着,立刻就要走,却被秋穗拦住了。 秋穗笑着道:“庄嬷嬷,您别忙了,我不留这儿吃的。” 庄嬷嬷极力热情留客:“既来了,总得让我们招待娘子一顿才是。只如此略坐便又匆匆走了,回头叫老夫人知道,怕是得谴责我招待不周呢。娘子如今身份不一般了,老夫人她可怜惜着娘子呢。”又感慨,“说来也真是巧啊,想当初她老人家就一直舍不得娘子走,如今兜兜转转的,竟又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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