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老太太是没意见的,既她兄长在京中,二人时常能见上一面,也挺好。何况,这样一来,她五郎午食那一顿也能吃得好了。衙门的伙食,她虽没吃过,但也知道是不怎么好吃的。 既来了闲安堂,秋穗自然要找春禾说说话。如今她在修竹园当差也很忙,已经有几天没往闲安堂这边来了。 哪知见到春禾,却见她正愣在一处发呆,精神不怎么好的样子。秋穗走近了去,拍了她肩一下,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春禾忙回了神,见是秋穗,她勉强打起精神来道:“没怎么。”又问秋穗,“你如今可也很忙?” 秋穗就把如今午间她需要再做一顿饭送出去的事告诉春禾,并也同春禾分享了能日日见到兄长的喜悦。 哪里想,却招得春禾哭了起来。 秋穗不知是怎么了,忙问:“姐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第二十七章 有一样事儿春禾憋在心里好几天了, 她不知道该向谁说。且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也怕说出来丢人。 而且这也只是她的猜测,是女人的直觉。目前也还没有证据能证明三郎外面有人了, 若是她猜错了呢?她也怕最终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疑神疑鬼, 最后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没什么的。”春禾仍是摇头, “就是、就是见你有兄长,我心里好生羡慕。如今你兄长就在京中做事, 郎主又开恩, 你想见他一面随时都能见着。我想到了我自己, 父母早不在了, 家中又无兄弟姊妹。虽有叔伯, 但并不亲厚,万一遇到什么事,他们也是指望不上的。” 秋穗猜到她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只是不想说而已。不想说定是有难言之处, 秋穗也不逼问, 只是揽着她肩一并坐下道:“我不算是你妹妹吗?” “算!当然算!”春禾很珍视同秋穗的姐妹情,想都没想, 就连连点头, “说句可能你觉得虚假的话, 在我心中, 最亲的人便就是你了。”春禾是真诚的。 不过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成了亲的人, 最亲的不是丈夫,反而是一个异姓的姐妹。 秋穗听她这样说, 就大概知道她心里的结是什么了。但秋穗没立即问, 只是应和了她方才的话道:“姐姐说的自然不是假话, 我信你是肺腑之言。其实想想看,你我朝夕相处有十二年了,我八岁入的侯府,我和你呆一起的时间,要比家中父母兄弟的还要长。” 春禾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思的人,尤其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秋穗几句煽情的话一说,她便忍不了了,眼眶一阵湿热,然后就流了泪来。 “我该怎么办。”春禾喃喃。 秋穗这才问她:“可是和姐夫拌嘴了?”又安慰她说,“夫妻间吵架是常有的事,我爹娘那么恩爱的人,也常常闹脾气呢。没事的,吵归吵,感情还是在的。” 春禾却说:“不是,没有吵架。” 秋穗忽然有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或许春禾心中藏着的事儿,远非她想的那样简单。 “姐姐有委屈还是得说出来,万不能憋在心里。说出来能解决的咱们解决,若解决不了,咱们去寻老太太做主去。” 春禾突然一把抓住秋穗手,泪眼婆娑道:“怎么办?三郎他好像外面有人了。” “什么?”秋穗错愕,水目圆瞪,惊得一时忘了言语。她猜到了事情可能不简单,但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春禾口中的三郎便是她自己丈夫庄少康,他在兄弟三个中行三,家中人都唤他三郎。 庄少康这个人秋穗自然认识,他是庄嬷嬷儿子,也是家生子,自然从小是在侯府长大的。这个人话不多,看着老实敦厚,人也长得高高大大的,踏实肯干,十分的不错。当初春禾被老太太指给他时,秋穗还打心眼儿里为春禾高兴过,她觉得庄少康能给春禾一辈子幸福。 可这才成亲多久呢?嘉哥儿也才几个月大而已。 “姐姐是……撞上了吗?他承认了吗?那外头的女郎是谁?”秋穗实在不敢相信,所以问题一个接一个。 春禾却摇头:“没有,我不知道是谁,甚至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胡思乱想。可我相信我的直觉,他这次办差回来,整个人和从前不一样了,常常心不在焉,同他说话他好久才应一句。而且,而且他身上有淡淡的女人香,那香味不是我的。我自从怀了孕后,再不会往身上抹香了,如今还得奶儿子,更不会抹那些。”所以,他身上的女人香肯定不会是她的。 春禾其实还想说,从前他们新婚夫妇如胶似漆,如今他却不怎么热衷碰她了。哪怕勉为其难碰一回,也是极其敷衍了事。这些种种,她都是能感觉出来的。 只是秋穗还是闺中女,有些夫妻间的事儿,她不好同她一个未出阁的女郎讲。 可除了秋穗,她又还能同谁说呢?也只能将这些事儿憋在心中罢了。 今日也是憋得久了,恰好秋穗过来,她才说出来与她听的。 秋穗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仍很严肃,她对春禾说:“姐姐先别急,或许是多想了也不一定。你如今又得顾着府上,又得顾着家中,万不能急坏了身子。”又说,“而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有一便有二,你之后多留个心。你不论是在府上当家奴,还是在庄家当儿媳妇,都是谁都挑不出一句错的,姐夫若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理也是在你这边。到时候,怕都用不着你发作,庄嬷嬷都得第一个训她儿子。你才出月子不久,身子为重。” 这事能说出口来,其实春禾心中也已经好多了。此番又再见秋穗也是信她的话的,春禾更是觉得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能说出来我心里就好多了。”春禾泪干了后,还笑了一下,“你不知道,这事儿我憋在心里有多难受。虽说我同婆母关系好,可毕竟三郎是她亲儿子。真有那一天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会是怎样。” 秋穗能理解,并让她以后再有心事无处诉说时,就来寻自己。 “你可以找我说,反正不管怎样,我肯定是完全站在你一边的。” 春禾笑着应了声,感激道:“有你真好。” 秋穗从闲安堂出来,可巧就在路上遇到了庄少康。庄家因一家都是老太太陪房的缘故,庄少康在府上也颇有些体面。至少家奴们见到他,会尊称一声“管事”。 秋穗在春禾面前称其为姐夫,但不在春禾面前时,秋穗也避嫌,只随大伙儿一起唤他一声“庄三管事”。 庄少康不知在想什么,走在路上有些出神。秋穗喊了他有三四声,才将他喊回过神来。 “原来是秋姑娘。”回过神后的庄少康,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秋穗,他便笑了起来。 秋穗心下已然觉得他有些奇怪了,但却按捺了住,并未表现出来,只如寻常般同他寒暄说:“是才从外面回来吗?这会儿是去老太太跟前复命?” 老太太陪嫁的那些庄子铺子和良田,都是庄家一家在打理。如今正是秋收之季,想来也是收租忙碌的时候。 庄少康点头说:“正要过去。”又问秋穗,“你这是从哪儿来?” 秋穗只字未提春禾,只说是去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叫她来说话的。 庄少康听了后,“哦”了一声。 秋穗眉梢微动了动,仍笑意盈盈问:“有些日子没见到嘉哥儿了,不知长胖了没有。”嘉哥儿就是春禾和庄少康的儿子。 提起儿子来,庄少康眉眼更是染了温和的笑意,他嗯了声说:“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一天一个样的时候。上回你见他的时候还是他百日宴的那次吧?如今可大多了。” 秋穗便顺势道:“我同春禾姐姐情同姐妹,嘉哥儿便算是我外甥。这些日子实在忙,没能抽出空来去看看他,待过两日我去瞧瞧他去。” 庄少康仍是笑意不减,点头道:“小家伙正是黏人的时候,你去他定缠着你。” 该说的都说了,秋穗便没再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她道别说:“想老太太那边还在等着你的回话,我便不打搅你了。”说罢,秋穗冲他微微颔首,然后错身而去。 秋穗是心思细腻且敏感的,通过这次的交谈,她多少能觉出点庄少康的异样来。比如说,从前半道上遇到他时,从没有喊他好几次他才应的情况。且二人一处交谈时,便是她不主动提春禾,他也会一直和她聊春禾。 而这一次呢,他却是只字未提到春禾。 但毕竟是没有证据的事,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猜测而已。万一猜错了呢? 秋穗不敢不谨慎。 知道春禾心情不好,且无处排解,秋穗便利用自己如今可在午间出一回府之便,带春禾一起逛起了盛京城来。 盛京繁华富庶,街边商铺鳞次栉比。路边支个铺子摆个小摊谋个营生的人家,也多得数不胜数。如今这世道,待商人倒是尤为宽容。只要有本事,能学门手艺傍身,不论男女,都可支个摊铺自食其力。 坐在马车内,秋穗指着外面街市的热闹对春禾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随老太太出门时,就被这盛京的繁华迷乱了眼睛。当时我就想,若哪日我赎身出府了,定不能浑浑噩噩的把这辈子就给过了,我得学门手艺,最好是厨艺,然后就支个摊子在夜市卖小食。我从小摊贩做起,一点点打下基业,等赚足了钱,我就开个酒楼,最好能做成班楼、潘楼那样,我要这京中最顶尖的那拨人,都抢着来我的酒楼吃饭喝酒。等钱够多了,就在京中买个宅子,再把家里亲人们都接来。到那时,我们一家人的日子肯定能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春禾听得都傻眼了,秋穗说的这些,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便是做梦,也不敢梦到这些的。 春禾本来就觉得秋穗胆子大,聪敏,如今就更觉得她厉害了。 春禾也痴痴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艳羡道:“秋穗,你知道吗?其实我好生羡慕你。我觉得你从小就同我们不一样,你念过书,你懂很多我们不懂的。”又说,“你如今说的这些,我虽觉得离我们好远,甚至是遥不可及的,但也不知怎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 秋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但她却是想要这么做的。 赎身回家只是第一步,她也从未想过一辈子就只呆在叶台县不出来了。就像那日郎主对她说的,叶台怕是留不下她的。 她也不想随便找个郎君,然后就守着夫君孩子过一辈子。 她今日同春禾说这些,也是想告诉她,男人虽重要,但却不是顶顶重要的。若男人待她们好,自可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但若是被背叛了,未尝不可自己闯出一条出路来。 若一辈子就深陷在了婚姻的泥潭中,陷了一脚就再爬不出来,那才叫可怕呢。 “我能有这样的畅想?姐姐又何尝不能呢?”秋穗劝解,“我有我的好,你自也有你的好。咱们这样出身的人,原也不敢求什么大富大贵的。但脚踏实地的谋个前程,还是不那么难的。姐姐,我是想说,外面的天地很宽广,咱们又还年轻,实在不能不为将来考虑。就算走错了哪一步,也完全有可回头的机会。年轻时候遇到再难的事儿,都不算事儿,因为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是有未来可期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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