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离京,一路向南,抵达平江,书月见此地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美食众多,她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当即安顿下来。 出宫时她不要太多银两,皇兄也没办法勉强她,只一再叮嘱若是有什么为难,即刻联系当地官府亮上身上的令牌。 那令牌是萧豫西赠她的,书月倒是收下了。 她想只要她不招惹旁人,小心谨慎一些,也不会遇上什么困难。 书月在平江住了不过十来日,便当即租赁了间铺子,开设了一间糖水屋子,卖些甜粥,汤圆之类的,她做的汤圆有各种馅儿的,什么红豆,芝麻,花生,甚至有鲜肉的,当地人觉得新鲜极了,吃上一口更是觉得味蕾都被打开了,爱得不行! 不大的糖水屋子生意极好,到十二月冬季时,平江还不算特别刺骨的冷,但走在街上还是忍不住缩着脖子,这个时候便十分需要一碗热腾腾的甜粥了。 书月忙不过来,便又请了一个妇人帮忙,二人配合得极好,糖水甜粥卖完,书月便会关上门,收拾好之后躲在铺子后面的屋子里读书,画画,写字。 日子缓慢又滋润,她常常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不必去爱谁担心谁,也不必等谁,每日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取悦自己。 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她有一点点想念皇兄。 甚或瞧见那偷偷约会的年轻男女,也会想起来曾经与晏杭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可再也不必遮遮掩掩。 她承认当初喜欢极了,也承认如今还没完全放下,但时间总会帮助她走出去的。 书月在平江也交了几个好友,在深冬最冷时节相约去看梅花,平江的雪很薄,梅花却更娇嫩明艳,香气扑鼻,书月便采了梅花回去做梅花酒,梅花饼,梅花粥,欢喜中带着自在。 人在彻底放松的状态下,身体也健康了,她这个冬日一次也不曾病过,甚至脸上的肉多了一些,无论做什么都觉得精神头十足,走路宛如带风似的。 京城,晏杭也做了梅花酒。 他亲自去看了那些梅花,原本种来为了讨书月欢心的梅花,一排一排,花瓣粉嫩淡白,影影绰绰,风一吹有花瓣纷纷扬扬,美得令人呼吸都要停止了。 站在梅花树下,他感觉到心里宛如被拉开一个口子,有风呼呼地往里吹。 瞧见主子如今能站起来了,还有精神去做梅花酒了,司马寒高兴的很。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晏杭会给他指派了一个大逆不道之事。 “本将养了十六名死士,从未亏待过他们,传下去,要他们务必在三日之内把事情办妥。” 司马寒震惊得瞪大眼:“将军!此乃大逆不道之事!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立即会将宣德侯府夷为平地!” 晏杭蓦的笑了起来,他笑声带了一丝诡异凄冷:“大逆不道?便是大逆不道又如何?若我早日大逆不道,又哪里会有今日!司马寒,你以为我日日往自己肚子里灌药是为了什么?此事你若是做不好,我第一个要灭的人便是你!” 司马寒手都在微微发颤,他觉得如今的晏杭跟从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可……他的心机完全斗不过晏杭,即便是想对外说一说,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直到后来司马寒被晏杭逼着没办法只能去安排那些死士去了皇家陵园打点好了一切。 因为公主尚未出嫁,又极为受宠,她的墓便是靠近父母跟前。 这一日,晏杭打点好一切,在马车内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寿衣,直接下车朝公主的坟墓走去。 司马寒等人瞧见他这般都吓得不敢抬头。 晏杭倒是一脸柔和,提着一壶梅花酒,走到目前轻轻蹲了下来。 他小心地抚摸着墓碑:“阿月,你莫要害怕,我来陪你了。” 司马寒再次跪地,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晏杭这样发疯! 可谁知道晏杭似乎有所察觉:“司马寒,你若是再敢说一句废话,本将绝不留情。” 他字字冷酷,司马寒顿时住嘴了。 而那些死士早就练就了无情的模样,加之守灵之人早被解决了,此时不费功夫便把公主的坟墓给挖开了。 瞧着被挖出来的棺材,晏杭眼神越发温柔。 死又算什么?大逆不道又算什么? 他如今才知道,无论生死,有她在才是真的活着。 天若不尽人意,何不生死相随! 男人声音冷沉坚定:“开棺!”
第49章 在棺木被掀开之前, 晏杭握紧拳头,他做好了躺进去的准备。 可下一刻,瞧见棺木里空荡荡的, 他立即冲过去跪在旁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里面! 他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觉,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痛感非常真实啊! 那么, 那么就是阿月根本没有死是不是?! 否则皇上怎么会埋一口空棺材在此处? 来负责开棺的那些死士们也有有些不解, 这怎么是口空的棺木? 而晏杭忽然爆发出豪放的大笑声,他跪在地上仰头笑了许久,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良久, 晏杭这才平静了下来,他沉声吩咐:“把这里收拾好, 变成原来的样子。” 他知道君臣有别,他没有去质问皇上的资格, 更明白皇上既然愿意让阿月离去,必定不会告诉他具体的行踪,那么一切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晏杭直接撕开身上的寿衣,他这一生都从未有过这样愉快的时候, 仿佛瞬间充满了生机, 与希望! 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 跪在地上对着苍天结结实实地磕头:“老天爷!你总算还是个人!” 而后晏杭在京城逗留的不过一日,他只告诉母亲自己身子弱,与京城八字不合, 想找个偏远安宁的小城休养, 往后若是有缘再回来京城看望亲人。 卢向晚伤心不已, 但儿子能有命活着已经是苍天可怜他们了,她忍不住含泪握住晏杭的手:“杭儿,你小时候便是身体不好,去阳城待了几年,谁也想不到后面你能成为大将军。去吧,兴许你去外头再待几年身体便又好了。娘等着你回来的那一日。” 等晏杭登上马车,卢向晚的眼泪却咕噜噜不住地往下掉。 在这个时候她不免又想起来阿月,若是当初她能想到去救救阿月,是不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兴许这就是她的报应,她知道,晏杭大抵此生都不会回来了。 永远都不会回到她这个当母亲的身边了。 晏杭一路往南,走得却极慢,他处处打听书月的消息,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寻人的告示贴了无数张,都是他熬夜亲自画出来的她的画像,一笔一画地写上去的告示。 夜里去写寻人启事,白日里挨家挨户地找,一面墙一面墙地去张贴。 司马寒始终跟着他,便是晏杭命令他滚回去,司马寒却只是沉默地跟着他,到后来晏杭便也随便他了。 只是见晏杭这般毫无目的地找,司马寒难免问了一句:“主子,若是公主不愿意见,便是有人遇着了她,只怕也不会把她行踪告诉咱们。” 再或者,公主隐居起来,若是嫁了旁人,他们这般历经千辛万苦找她是为了什么呢? 按照公主眼下的意图,不就是为了彻底地一刀两断与过去彻底告别吗? 这话让晏杭心里狠狠地一痛,毛笔在纸上晕开一大团墨:“你是说,她不想见我?” 司马寒顿时憋住了,而晏杭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说:“是,兴许她并不想见我,可我想见她,我还想再见她一面。” 哪怕只一面也就够了,他在心里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不需要她喜欢自己,也不需要她跟自己说话,他只想远远地见她一面就够了。 没几日,司马寒也被晏杭打发走了,其实也不算是打发走了,就是有一日司马寒睁眼之后,就发觉主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满城找了许久,也没有晏杭的踪迹,心里清楚,晏杭这是不要他跟着了。 不知道为何司马寒在那一刻,心里很难受,他找不到晏杭,只能去庙里一遍遍地拜,求着菩萨保佑主子能早日寻到公主,而公主……能原谅一回主子。 此后司马寒寻了三个月,都丝毫找不到晏杭的踪迹,他最终放弃回了京城。 晏杭独自一人仍旧在找,一边行路一边找,期间难免碰上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妄图抢劫或者想对他动用武力的,晏杭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好几次他只能任由那些人把他痛打了一场,身上藏的不算严实的钱被搜刮了去。 后来晏杭便有了经验,身上放了些暗器,若是有人想对他动粗,他倒是也能有逃跑的机会。 春夏秋冬,一眨眼功夫,一年竟然就这般过去了。 若是此时有人在路上遇见晏杭,定然已经认不出他了,因为此时的他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一脸的胡茬,说是乞丐也没什么差别。 但在这样的流浪里,晏杭好似也充满了希望,他仍旧在熬夜写告示,白日里到处张贴,询问。 而历练了一年之后,他也不再是单纯地找,每到一个地方,会逗留几日,若是遇到了困苦之人,便会上前帮扶一番,有一回被乞丐头子盯上了,晏杭干脆使了些计谋,最后竟然劝服了那些乞丐跟着自己一路边找人便做些为民除害之事。 既然是乞丐,那做这样的事情便成了丐帮,晏杭就是丐帮头子,他倒是无所谓这些称呼,只希望能早早地寻到书月。 乞丐是对城中消息最灵通的人,晏杭细细一问,便大致知道书月有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奇怪的是,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有几座城甚至寻了好几遍,也始终没有书月的消息。 心里的希望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他有时候会想,或许书月是真的不在了,是被皇上葬到了其他地方,有时候也会想,书月难不成是还藏身在宫中吗? 总之,她是真的不想见他了。 这几年下过很多雨雪,也有过许多风和日丽的时候,他走破了不知道多少双鞋,偶然有一日被身边的小乞丐提醒才知道,自己有了白发,还不止一根,在两鬓处丝丝缕缕的非常明显。 他本身就因为在路上不住地奔波,沧桑老态了许多,那白发更是显得他像是迟暮之人。 有一次客栈的老板说他:“你生得是极其好看的,虽有白发,浑身潦草了些,但若是打起精神来也算是个美男子,只是你这双眸暗淡,怎的瞧着全无生机?” 那一日,他在街头还遇着了一队迎亲的队伍,新郎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喜气洋洋,阳光灿烂中,晏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羡慕到落泪的滋味。 他远远地看着那新郎,眼泪忍不住地流。 他这双眼,岂止是暗淡无光,他早已看不到这个世上任何的东西,他只想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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