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璧还是很虚弱,他冲小童笑了笑:“吉冲真能干,不知是向哪位大人求的药。”成璧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只是浑身没有力气,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倚靠在床头,不过好歹能直视小童......和他手中的药。 那小瓷瓶瓶口有磨损,看来是常携带在身,若非借药那位大人比他还体虚,那便是常常身处于危险之中了。 小童挠了挠头,他出自山野,因为主人不愿被家中父亲的人所束缚,才将他从市集上赎买回来带在身边,所以小童对这些大人物分辨不清。 “好像是个不低的官哩,那大人眉毛可浓可粗,说话时也很有气势......我听见他的手下称呼他为桓大人......看着好威风!” 这艘船是官船,不止有他和桓槊出行,但成璧怎么想也想不到,竟会是桓槊愿意给药。 毕竟他们二人之间还有过节。 虽然上次桓槊不显,但不代表他这人不记仇。 于是他疑惑地问小童:“他怎么会轻易给药?可是为难你了?”说着便要检查小童的身上有没有挨过打的痕迹。 小童连忙辩白道:“桓大人没有打我!他起先是不愿意给的,还把主人您给狠狠的刺了一顿,但他说家中夫人有喜在身,他要为自己孩子积福添寿......” 仅此一句,便叫成璧失了所有心神。 他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两眼不错地死命盯着小童的眼睛,以防他说谎,一面又拼命地晃着小童的身体,几乎将小童给摇得散架,牙齿根本是咬合在一起的,低沉着嗓音问道:“你说谁有喜了......” 若是桓槊......那么岂非静影...... 大约是情绪太过激动,成璧竟直直栽了下去,倒将小童吓得不轻,连忙上手探了探鼻息,以免自己这个新主人还没赴任便死在船上。 好在成璧还有气息,只是太过激动而晕了过去。 小童舒了一口气,想起小药瓶,便立即倒了两颗在手中,捏着成璧的鼻子将其喂了进去。 天色渐晚,到了晚膳时分,成璧才悠悠转醒,小童将分得的河鱼煨成汤,瓦罐子吊在炭盆上,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看着火,只是太过困倦,头一顿一顿的。 成璧看到小童腰间系着的药瓶,直觉怒意冲到了天灵盖,不由分说便跳下床将小瓷瓶从小童腰间扯下,猛力扔了出去。 “主人你醒啦!”小童第一句话便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主人你怎么哭了?”小童不明就里,但看见主人脸上一条长长的泪痕,不免好奇,说完之后又觉自己笨嘴拙舌说错了话,便道:“主人我先出去了,汤好了,您喝一点补身。” 小童麻利地盛了一碗放在成璧手上便闪了出去,留下成璧一个人在船舱之中。 外头有月亮有星星,光亮一片,唯有这儿,黑漆漆的,就算有些许微弱的烛光也是黑暗的、腐烂的。 成璧端着鱼汤,蜷缩于船舱角落,于无人之处,清泪横流。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 鱼是河鱼,用来煨汤最是鲜美不过,可心痛如绞,唯有舌尖的烫意能驱散一点,于是成璧将那碗滚烫的鱼汤猛灌下而下,嗓子几被烫坏说不出话来,他将碗丢在地上,靠坐在窗边,虽说并非海上看明月那般近,但湖面的月亮也很美丽。 成璧看着这月色,喃喃自语道:“真美啊,月色。” 桓槊不耐烦坐着赶路,所以站在甲板上赏月,空中忽然飞来一只白色鸽子,乐游指着鸽子便喊道:“大人,是家信!”这样的白得没有杂色的鸽子,又如此膘肥体壮,且冲着行船而来,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鸽子,这样的鸽子除了桓家再无旁人能训练得出。 乐游注意到鸽子绑腿上信笺的颜色,不是大小姐的来信。乐游不免有些失望。 “简直是胡闹!”桓槊将信笺扔在甲板上,乐游匆忙将其拾起,胡乱一瞥中看见“离家”二字,再结合桓大人的表情和语气,乐游便猜测到桓大小姐又离家出走了。 但很显然,桓大小姐的离家出走乃是常事。 所以桓槊只是揉了揉眉心:“这一次不知又要我去收拾什么烂摊子,但愿咱们回到魏都时,思飞没有出什么事。乐游,去信给府上暗卫,增派人手寻找大小姐,给各州府路也去消息,暗中寻找,切勿大张旗鼓。” 乐游抱拳答是,却在转身之时想起来什么事,回头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属下在甲板上发现了这个,见是大人您一向随身携带之物,便收了起来。” 湖面风大浪也不小,所以成璧扔东西的声音没什么人能听见,不过桓槊想想便知,定是李相家那位矫情清高的公子,不肯受“嗟来之药”,所以将其丢掉。 “丢了吧。”他轻描淡写道,转身看向清朗明月。微风徐来,凉意赶走暑热,颇为舒适。 而远在魏都之中的静影也在月夜中行走着。 “抓刺客!抓刺客!”禁宫守卫森严,可是陆影为了给她送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甘愿冒险前来,今夜便是不小心惊动了守卫,好在静影初到宫中便暗暗记下了路径,所以此刻正带着陆影躲避追来的禁卫。 好不容易逃到隐蔽之处,静影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抓着陆影的手,她连忙甩开,拧着眉,话音里还有些喘意:“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啦。” 她是个心软之人,旁人稍对她好些,她便思量着日后该如此涌泉相报。 可是现如今她身处宫墙之中,身份未定,大局未定,前景堪忧,很可能随时死于非命,并不值得陆影这么帮她。 陆影却满不在乎,他身着夜行衣,此刻月色被乌云挡住清辉,静影看不清他的脸,但因他身材高大,即便是两人蹲着,他都能在静影面前再投出一片阴影来。 他笑着捏了捏静影的脸:“我都说了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况且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完呢,你现在处于危境,我又怎能弃你不管呢。” 静影嫌弃地躲开,蹙眉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虽对我有恩,可......” 陆影不听她讲完,仍旧自顾自地上手,笑嘻嘻道:“我有一旧友,他有一个妹妹......” 静影却打断道:“谁要听你讲这些旧事,你还是先想想该如何逃出去吧......”她躲在草丛后,探出半个脑袋,想要看看那些穷追不舍的官兵走了没有,没想到刚一漏头便被矛对了个正着,面前五六个身着金甲的禁军,正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为首一人恶声恶气地质问道:“喂,你有没有瞧见有人影闪过!” 她穿着简陋,头上只簪了柄银簪,怎么瞧都不像是有身份的人,显然禁卫是将她当成宫女盘问了。 静影小心翼翼,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若是让禁卫发觉她身后的草丛里便藏着他们今晚要抓捕的刺客,只怕她会被当场刺死。 静影摇了摇头,强自镇定:“未曾见过。我是景华殿伺候的宫女,正要下值,什么也不晓得。” 景华殿是先帝宠妃丽太妃所居的宫殿,丽太妃不喜喧闹所以景华殿离静影的蒲苇居很近,如此说来倒不惹人怀疑。 只是不凑巧,今夜恰好有个侍卫的姐姐是在景华殿中为宫人,所以那侍卫对景华殿里的侍女名字都颇为熟悉,于是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静影小心翼翼道:“奴婢......奴婢......”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倒霉事全让她给碰见了,侍卫似乎是嫌她回答得慢了,于是拿矛戳了戳她,以表催促。 “奴婢......”话音还没落,禁卫们忽然喊道:“侍卫在那儿!快追!” 果然空中一个黑影,唰得一下便闪了过去。静影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那群侍卫匆忙去追黑影去了,再转头一望,身后的草丛早就空了。 “早该想到他不是一般人的,倒让我白担心一场。”静影失笑着摇了摇头。 好在蒲苇居离这儿不远,再走一刻钟多便能回去,静影摸了摸肚子,小腹的疼痛消除了不少,也不知陆影寻的什么药,竟这般灵验。 只是大约晚膳用得少,刚刚又那样心惊肉跳一回,冷静下来竟觉得有些饿了。 宇文温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又揉了揉肚子,不禁展开扇子捂住了嘴角,王内官正要上前拦下静影,却被宇文温阻住:“她还不知道朕的身份。” “这背影和沈贵妃简直是如出一辙啊,陛下。”王内官不由感慨,宇文温听见沈贵妃三字稍稍愣了愣,眼里的笑意转换成温柔,却道:“她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念念不忘,所以修楼建寺;因为苦求来生成双,所以广觅高僧;因为至今不相信她真的离去,所以命所有人仍唤她‘沈贵妃’。 王内官立马点头称是:“沈贵妃是这世上最特别的,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与她比肩。” —— 静影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看盖在月亮上的乌云是否被风吹散开。 “好巧,咱们又见面了。”是宇文韶。静影有些愣怔,已经这样晚了,宇文温怎么还能逗留在宫中,且肆意于□□中行走? 似乎是看出静影心中所想,宇文韶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扇子遮掩住,然后解释道:“皇叔留本王对弈,不觉天色已晚便留宿宫中,这条路是去延提馆的必经之路。” 静影思索了一番,不知是在何时听人说过,宫中的确有一处所叫作延提馆,是为成年皇子在宫中的下榻之所。 如此倒也说得通。 算起来宇文韶竟是与她同路。 静影温和笑道:“王爷身份贵重,奴婢还要赶回去伺候我家小姐,便不与您同路了。”她刚要加快步子离开,却不慎被宇文温捉住了手腕。 他的力气不大,但静影却也不敢堂然挣脱,那样未免太过扎眼。 ‘宇文韶’微笑道:“本王是什么洪水猛兽么?竟让你避之如蛇蝎。” 静影摇摇头:“奴婢怎敢如此想,王爷清风朗月,是奴婢不配与王爷同行。” 他听见这话,哂笑一下,而后转过来,将扇子挑起她的下巴,以一种危险至极的目光看向她。静影忘了,这虽是个病弱的男人,可到底是个男人。 血气方刚且又年轻气盛。 不知从何听说,下邳王宇文温爱好美色,就连陛下后宫也敢染指。 恰好乌云越过头顶,将月亮全然遮住,刹那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若是宇文韶此刻想做点什么......谁也发现不了。 哪怕是就地杀人埋尸。
第42章 不要命 静影强迫自己不去想太多,她将眼睛垂下,不敢去看宇文温的眼睛。 “噗嗤。”听见的却是宇文温的笑声,和方才那幅咄咄逼人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他此刻就像是个孩子,脸上挂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兴奋。 “胆子这么小,好像是个小兔子。倒是想摸摸你的耳朵在哪里。”说罢他还当真似的,往她头顶探去,不过并没有什么兔子耳朵,只有高耸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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