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伸出手指头,十个指头全都染了鲜红的寇丹,瞧着很是煞人。 静影努力将视线从宸妃的手指头上移开,乖顺地站在下首,等待宸妃发问。 现如今她名义上还是桓槊的妹妹,桓家的大小姐,单凭这一点,宸妃便不敢怎么样她。 果然,宸妃笑着道:“桓家妹妹不必拘礼,就拿这关雎宫当自己的地方,秋梨,去将本宫的那个珊瑚——不,整个珊瑚头面拿来给桓家小姐。”宸妃笑起来时倒是颇为可爱,两个浅浅的梨涡,将那身老气感褪去一二。 宸妃身边大宫女恭恭敬敬地将珊瑚头面捧到静影面前,又恭恭敬敬道:“桓小姐,这是我们家娘娘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据闻这海公乃是清贵人家,宸妃既不受宠,家中也无什么银钱,怎么一出手便是这样昂贵的头面?静影百思不得其解。 “回宸妃娘娘,臣女无功不受禄,不敢枉受娘娘的好意。”静影推辞道。 宸妃似乎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是桓家妹妹见惯了好物件,瞧不上本宫这区区红珊瑚,这可是本宫进宫那年陛下赏的,本宫看见妹妹啊,便觉得亲近,叫我想起来当年入宫时的情形......”宸妃似乎想到当年,面上一幅神往的表情,只是这神往背后竟隐藏了一丝悲伤,叫静影给捕捉到了。 宸妃很快便又恢复到原样,从主座上走下来,拉着静影的手道:“陛下吩咐了,让我告诉妹妹只把魏宫当作是自己的家,把我呢就当成自个儿的亲姐姐,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跟我说就是,我倒是还能做一点主。” 她笑得亲切,倒真像是自家姐妹般,对着静影满是和颜悦色,仿佛句句真心。 若非静影从小周旋于宫内各种权谋间,恐怕真要信了。宸妃若真如她面上这般毫无心机,只怕早就死在这魏宫中了,连渣滓都不剩。 “娘娘客气了。”静影不做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宸妃手中抽回,宸妃似乎有些尴尬,但也只是笑了两声,又拉着静影的手:“妹妹太过见外了。陛下这两日去临泉行宫,可管不上妹妹,沈姐姐的冥诞又快到了,陛下担心你年轻,所以特地吩咐我来襄助一二。” 果然,沈贵妃冥诞这么大的事,陛下怎会轻易交给桓思飞去做。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抛出的饵罢了,只是宇文温又怎能想到,桓思飞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拿鱼目混珠,来个釜底抽薪。 “桓妹妹,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对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宸妃伸出手在她面前晃荡一二,静影才回过神来。 阿香连忙告罪:“娘娘莫怪,小姐身子虚弱,又路途颠簸劳累,所以......” 谁料宸妃立马摆出一脸懊悔的表情,拉着静影往主座上走:“是姐姐疏忽了,妹妹舟车劳顿,姐姐只想着陛下的吩咐,却忘了妹妹的身子,都是姐姐的不好。”她的手落在静影的脸颊上,似乎极爱惜那张脸,轻轻的用手指划过,最后停在下巴处。 那染着鲜红寇丹的指尖抬起静影的下巴:“虽不能瞧清容颜,但只看面纱之外的轮廓,便已能想见妹妹的天姿国色了,当真是......我见犹怜。” 静影有些不适这样的触碰,连忙低下头,冷静道:“娘娘抬爱,娘娘才是天姿国色,臣女蒲柳之姿,娘娘说笑了。” “你这脸......”提到静影的脸时,宸妃似乎有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急促。 静影连忙道:“只是吃错了东西,已找了大夫看过,说是修养一阵便好了。” “哦,原来是这样,”宸妃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那本宫便放心了。女孩子家的,破相可不好。” “今日妹妹便在本宫这里用膳吧,本宫也好告诉告诉妹妹宫里的一些事,比如说,哪些地方是不能去的。”宸妃颇为亲热。 静影本想拒绝,但听到宸妃后半句话,突然改变了主意,于是笑道:“好啊。” 宸妃素来爱美食,她宫内也设了私厨,据闻宇文温便颇爱宸妃小厨房的手艺,常常因此而来宸妃这用膳。 今日这晚膳更是丰盛,黄焖鱼翅,爆炒凤舌,樱桃肉等等一应俱全,只不过观之菜色大多是符合宸妃口味的重口味,静影却没什么胃口,只一道樱桃肉还算是合乎口味。 腹中的疼痛还未消去,今日颠簸之下更是虚弱,好在她叫阿香替自己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否则这般应酬下去,迟早得穿帮。 阿香担心她的身子,不住地提醒静影早些回去休息,可是静影最想知道的事还未探到,她如何愿意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沈贵妃冥诞转眼即过,她一定要抓住这期间的机会,得见魏帝一面。 只需一面,静影便能保证魏帝会将她留在宫中。 “妹妹不晓得,我心中苦哇,陛下心中一直念着沈姐姐,”宸妃用了两盏玉露,大约是醉了,竟当着静影的面开始说起了胡话:“哪里看得到我们这些人,我进宫这么些年,陛下来我宫中不过寥寥数次,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说到动情之处,宸妃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以泪覆面。 静影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只好道:“娘娘言重了。”实则她一个无根无据的孤女哪里敢议论魏帝和宸妃之间的事,现在宸妃以为她是桓家大小姐所以以礼相待,等到宸妃知晓真相......不知会如何对待她。 “娘娘您喝醉了。”好在宸妃的侍女秋梨还算清醒,见自家娘娘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立马叫一旁的侍女将宸妃搀扶回内室。 宸妃似乎还意犹未尽,一边被侍女架着回去,一边埋怨道:“本宫没醉,你们这些狗奴婢!”全然没了初见时的雍容华贵。 静影趁机告辞:“今日便不叨扰了,替臣女向宸妃娘娘问安。” 秋梨点头答应,半蹲着送静影背影离去,等到静影离开,她的目光忽然一变,径直走入内帷,向坐在梳妆台前的宸妃行了一礼:“娘娘,她走了。” 宸妃卸下耳环,眼中全然不见方才的迷离,反而一片清明,她淡淡道:“下去吧,将宫门锁死,不许任何人来。” 看来娘娘又要行那事!秋梨偷偷看了一眼打得很开的雕花窗,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口却又忍了回去,只道了一声:“是。” 夜半三更,连更夫都显出惫懒之态,关雎宫却冒出一个人影,快如闪电,“嗖”得一声从雕花窗钻进宸妃寝殿。 不一会,寝殿中传来男女孟浪之声,秋梨将耳朵捂上,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大殿,不禁苦笑道:“娘娘您真的觉得桓大人会帮您吗?” 只是......身处于漩涡之中,能得一时平静,便是一时平静吧。左右也无处可逃了,倒不如豪赌一把。 —— 静影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想着宸妃所言。 她说整个宫中只有一处禁地,便是摘星楼,那么这摘星楼,静影反而是非去不可的了。 晚间阿香给静影更衣时,发现她下身微有出血,十分焦急:“姑娘,这......可要叫御医来看看,若是伤了根本可怎么办,那大夫给的药未必好,若是......若是有什么其他作用,岂不是害了姑娘......” 静影却不当回事,仍自顾自地将早晨的脂粉卸下,铜镜中面色红润的女郎立时脸色苍白下来,她缓缓开口:“傻孩子,我这事怎么能请御医,若是被诊出来我怀孕流产,咱们还怎么留在宫中。不过好在今日宸妃之后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劳心劳力之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咱们便......便一定能......”她话还没说完,便晕在了梳妆台前。 阿香惊得险些大叫出来,裙子上的血迹越来越厚,渐渐晕开来,阿香念着静影昏迷前的话“不能请御医”若请来御医,她们便是欺君的死罪,只怕会被立刻拉出去斩首。 她死死捂着嘴,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窗外闪过一道人影,阿香并未看见,只是抬头间,一个挺拔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在她身旁。 静影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便足以想见昏迷之人此刻正受着怎样的磋磨,见她身下血迹弥漫而出,陆影立刻拉过她的手,细细把起来脉搏,然后又取出腰间的一个小葫芦,并从中倒出一个红色的小药丸,塞到静影口中。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套后,他嗓音低沉,喝醒呆滞的阿香:“去打一盆温水来,一会将她的衣裳换了。” 因为害怕,阿香并未敢看来人的面容,但不知怎的,竟有一种熟悉之感,她急急忙忙照着他说到去做了,等到回过神来,才惊觉:刚才那人是谁!对静影姑娘可有恶意?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听了他的差遣了? 阿香端着满满一铜盆温水回来的时候,静影已被那人抱上了榻,他以背影对着阿香,显得有些落寞,他的手指划过静影的脸颊,同时口中轻轻道:“世上怎会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你这不要命的劲和他也是一模一样。有时,我竟觉得你就是他,可明明他是男子,你是女子。也许是因为我从来不曾看到他的尸身,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死了......可他若是不死,会躲到哪儿去呢?” “照顾好她,这里面的药一日一粒,等她醒来你告诉她,就说救命之恩,我先偿还一半。”说罢便翻窗离去。 阿香整个人还是呆滞的,但很快回过神来,将铜盆端到静影床边,把帕子打湿开始一点点的擦拭静影的身体。 服用了那颗小红丸之后,静影身下的血竟真的止住了,阿香不由得开始谢天谢地。 “多谢老天垂怜,姑娘你这回可真是死里逃生。” 染血的衣裙不能再要了,也洗不干净,阿香取来炭火盆,在屋内将那衣裙悄悄焚了,然后趴在静影床边,等待着她醒过来。 五更鸡鸣,阿香自觉睡了有一会,忽听见耳畔有人唤道:“水......”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惊喜道:“姑娘你醒了!” 那张小脸因熬了一宿,显得有些憔悴,眼中的疲惫更是显而易见,静影摸了摸阿香的发:“好阿香,我还活着。”看着阿香突然展现出少年气,静影透过她又看见了从前的侍女,不由觉得,也许带着阿香进宫,会是个再正确不过的抉择。 阿香抹了抹脸:“不是的,姑娘,是有个怪人漏夜翻窗进来,给您喂了一颗药,您才......您才没有被阎王爷勾走性命。”她那后怕的表情,倒是可爱得紧,静影不禁笑出声来,纠正道:“勾魂明明是黑白无常的活计,怎关阎王爷的事。” 见她还有心情说笑,便知道是恢复了不少,阿香也稍稍放下心,若是静影昨夜有个一二,只怕自己也活不成了。 如今她们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香抹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听见静影的肚子叫了一声,连忙道:“姑娘许久不曾进食了,昨晚上宸妃那桌子菜食太过油腻,我瞧着姑娘也是没用多少,奴婢这便去准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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