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吸一口气,轻声对顾小小道:“别难过,我们有办法的。” 石头还在不断飞来,她转身,挡在顾小小身前。 啪啪几块石头砸在了她的袍角和肩侧,她平静地将脸上的泥水揩掉。 百姓们愣了愣,停了手。 他们不熟悉顾小小,却人人认识铁慈,这些日子这位盛都贵公子和他们同吃同住,风里水里,满身是泥的劳作在一起,他们内心里都曾赞许感叹,将他当作自己人,哪怕方才萧四老爷指控铁慈,但那些事百姓听得模糊而遥远,心里留下的更多还是对铁慈的好感。 见她挡在顾小小面前,众人都有些茫然,面面相觑。 萧四老爷和河泊所大使对望一眼,方才那女子大袖飞扬十分夸张,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竟没有注意到铁慈到底是飞过来还是忽然闪现。 证实皇太女的天赋之能这件事很重要,萧四老爷没急着发难,对河泊所大使使了个眼色。 河泊所大使轻声细语地道:“顾公子亲自潜伏河泊所,是想要这个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蓝底的册子,哗哗地在手中翻着,“渔税的真正账册,这样重要的东西,在这样的多事之秋,老夫怎么能留在衙门里给人偷呢?那自然要随身带着了。” 他将那账册举起,当着铁慈的面,慢慢地撕成几片,撒手一扔。 那些碎片落在铁慈脚前。 此时有人奔来向萧四老爷汇报事务,萧四老爷转头,河泊所大使也和副使交头接耳,又退后几步,一时竟然无人注意这边。 铁慈慢慢地蹲下身。 那几人余光罩着她的身影,都心中一喜。 她是要复原那账本吗? 连拿剑架住顾小小那几人,也禁不住探头看。 铁慈蹲到一半,忽然双手抓住了顾小小小腿,身子一矮,双臂前抡往前一送,生生把他给平平送飞出去。 人影一闪,飞羽掠来接住顾小小。 那边三人猝不及防,长剑下意识插下去,这回对着铁慈的背。 铁慈矮身前扑的同时,腿已经向后弹起,如鳄摆尾,咻一声,两柄剑被她弹飞,打着旋儿,险些削掉了其中一人的鼻子。 另一柄剑被飞羽弹出的石子打飞。 铁慈另一条腿也炮弹般弹出去,咚地一声将其中一人踹得远远飞出去,一边飞一边吐血。 不过瞬息之间,那些原本在她脚下裹成一团的账册碎片,已经被雨打湿被风吹开,飘飘洒洒飞远了。 渔税账册本是最具有诱惑力的一环,毕竟侵吞国家财税是重罪,账册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然而现实令萧四老爷他们失望了。从头到尾,铁慈看都没看账册一眼,她平静,从容,笑容不带烟火气。 那些人忽然觉得自己的伎俩如此无稽。 河泊所大使退后一步,悄声问萧四老爷:“现在怎么办……” 不仅没试探出来皇太女虚实,还被她把人质给抢回来了。 萧四老爷使个眼色,河泊所副使喝道:“你是要包庇这中饱私囊,欺瞒百姓的恶人吗!”又对百姓道,“若是给这人跑了,今日之事便死无对证,届时别怪老爷们没法给你们声张赔偿!” 顿时便有百姓喝道:“恶贼哪里走!”胆子小的缩在人群后头砸石头,胆子大的已经挥舞着铁锹铲子冲了上来。 铁慈不想和百姓互殴,这堤上下不平滑溜,跑起来失个足跌进江水里又是孽,只得护着顾小小后退。 不时有钉耙铲子之类的东西砸过去,却又很快被抛出来,砸进水位越来越高的江水之中。 人潮汹涌,萧四老爷却露出点焦躁之色,看着细雨蒙蒙的夜色深处。 那只老怪,怎么还没引过来?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黑袍人踩着毒狂尸首走上来,又剥掉毒狂身上锦袍套在身上,斗篷的阴影密密遮着他的脸,让人看不清颜容。 他站了一会,忽然狂笑起来,一边狂笑一边道:“……没想到还有这般际遇……叶十八……皇太女……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欺辱我!” 他向屋外走去,像是一时还无法控制自己身上流动的毒气,肉眼可见身侧晕开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气,每走一步,那光晕便向前蔓延一尺。 赤雪和朝三伏在草丛中,并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心中已经焦灼起来。 因为无论发布发现,他行走的路线正对着两人,就冲他身上的毒气,人还没到,就能把两人毒倒了。 朝三和赤雪打了个眼色,询问要不要抢先动手。 以前他都习惯性问慕四,如今慕四不在,他又找上赤雪。 赤雪轻轻点头。 两人蒙住口鼻,赤雪手按在臂上十字弩上。朝三肩头微微耸动。 却在此时,他们听见林子外头有人道:“请问屠老前辈是否客居此处?” 两人停住,黑衣人也站住了。 林子外那人继续说话,语气恭谦,“屠老先生,在下乃是萧家副总管,受我家主人之命,前来拜会老先生。我家主人近日听闻先生曾现仙踪,一直多方寻找,想要延请老先生前往祖宅作客。今日因送京婴儿失踪事,我等这才寻到此处。贸然拜访,还请先生莫怪。” 朝三赤雪对望一眼,都想原来萧家一直在找这老怪,看来萧家送这婴儿上京也不止一拨人,后续发现婴儿失踪,很快就联想到了毒狂身上,毕竟能知道他们送婴儿的时辰和所经之路的,也就是毒狂了。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哑声道:“如此,你们可是要老夫赔偿这药婴?” 林外人忙道:“不敢。老先生尽管取用。家主人只想请先生过府一叙。若先生不愿移驾,则家主人送上补药若干,另外,家主人说,伤及您老的那两位,现在正在三白河堤上。” 他说完,令人将手中东西放下,又等了一会,听里头不回答,便躬身离去。 显然是知道毒狂一身毒,根本就不想接近他。 黑袍人向那林子外走去,因为方才那人留下东西的地方在另一个方向,他便也改了行走的路线,朝三和赤雪都无声松了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 赤雪知道这人又怂又怕事,此刻危机已除,对方似乎对敌经验不足,已经走远,他大可以逃走。 但赤雪不打算走。 这家伙一定会去河堤,要拦住他! 她看朝三,是想提醒他,等会自己冲上去动手,他可以趁机逃走,不要太急着逃,打草惊蛇影响她出手。 谁知朝三没动,不仅没动,他还点了点头,一手握住了腰间的剑。 赤雪:“?” 不等她明白过来,朝三忽然抓起赤雪,往上一抛。 赤雪跃在空中,正冲到那黑袍人上方,她反应极快,手臂下垂,对着他脖颈,手中十字弩咻咻连射! 与此同时朝三也冲出,滑步当中一手接住落下的赤雪,另一只手已经拔刀,寒光冷风,卷向黑袍人腰间! 黑袍人听见风声,下意识回头,衣袖甩出。 他似乎空有了一身功力,却不熟悉招式,这时候本不该回头,他回了头,那箭便冲向他眉心。 但他的衣袖宽大坚硬,劲风荡出,卷走了一支比较轻的弩箭,另一支箭钉入他额角。 他啊地一声大叫,身子翻转,朝三的刀在他腰间带出一道血光,他踉跄一下,另一只衣袖也拍了出去。 一道黑雾凝成黑线飚射而出,那黑雾边缘忽散忽聚,隐约可见其间一些细小的毒虫,露出的更细小恶心的口器。 朝三和赤雪急退,但终究抵不过这铺天盖地的毒,两人先后软倒,倒下之前,赤雪咬牙,放出旗花。 这是召唤九卫的旗花,只希望他们能在一路上拦下这毒人。 朝三原本有些习惯性的犹豫,见她放了旗花,顿时也放出信号。 一黄一紫两道旗花在夜空飚射而开。 黑袍人额角鲜血淋漓,咬牙嘶吼着拔了箭,又捂住腰间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似乎伤了视力或者大脑,在原地胡乱转了几圈,竟然没有去找朝三赤雪算账,反而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赤雪中毒轻些,勉强支起胳膊,看见那家伙竟然往三白堤方向去了,顿时大急。 显然得了力量便要报复皇太女竟成了他的执念,受了伤也不放弃。 然而赤雪终究没有力量追上去,她摸摸怀中,还剩下一颗解毒丸子,她当年曾有际遇学过毒术,对方据说曾经伺奉过毒狂医狂兄弟,因此她所学的毒术和毒狂有几分渊源,解毒丸勉强能有点用,只是此刻只剩下一颗了。 身边朝三枯木般躺着,犹自向她招手,道:“我试试……我试试能不能帮你驱毒……驱了毒你就赶紧走吧,咱们放出了旗花,萧家的人还没走远,万一回头,咱们就要被死狗一样拖走了……” 赤雪道:“那你呢?” 朝三怅然地道:“你能走就行……我找个坑把自己埋了,反正主子和阿四都嫌弃我,说我吃干饭光涨唠叨不长个头,浪费粮食……” 赤雪噗嗤一笑,慢慢挪到他身边,把那颗解毒丸塞到了他嘴里。 朝三下意识咽了,喜道:“你还有丸子,真好,你怎么不吃?你快吃啊。” 赤雪躺下来,双手搁在腹部,大家闺秀似的文文静静地躺在湿地上,躺在朝三身边,唏嘘道:“只剩一颗了,要是以往,说什么都得留着,万一主子要用呢?如今却给了你,这可好,我算是为你这个臭男人,背弃主子了么?” 朝三惊得猛地坐起来,“什么?只有一颗?那我吐出来!”说着抠自己喉咙。 赤雪给他恶心得不行,大家闺秀都翻了个白眼,道:“你吐出来谁吃?自己再咽下去!” 朝三颓然停住,又重重倒下来,丧里丧气地道:“我怎么还头晕眼花的。” 赤雪道:“不对症,只能保你不瘫不死。” 朝三又在她身侧躺下来,也直挺挺双手搁腹,“行吧,那就在这等着吧,看是咱们的人先来,还是萧家的人先来。” 赤雪平静地道:“按距离推算,应该是萧家的人先折返。另外,我发的旗号是,大敌临近,保护主子。” 朝三道:“好巧,我和你一样。” 两人互相偏头看了看,赤雪眼眸弯弯,笑了笑,柔声道:“我但以为你是个胆小的,却没想到你没逃。” 朝三叹息道:“我是胆小,我是想逃。实不相瞒,每次打架之前我都想逃,但是我逃了容易,以后就不能再见慕四和主子了,我舍不得。就只好咬牙上,咬啊咬啊的也就习惯了。” 赤雪安静听着,没说话,闭上眼睛。 朝三躺了一会,又絮絮叨叨开始说起各种担心,比如躺在草地上会不会长虱子,比如那些毒虫会不会还会爬过来咬他,比如慕四怎么样了,说了好半天没听见回答,转头看赤雪,却见她雪白的脸色微微发青,他慌了,一骨碌爬起来,“姑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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