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给这混不吝的家伙拽得咳嗽起来,简奚和赤雪都赶紧扑过去。 铁慈摆摆手,平息了气息才道:“丹野,你再这样乱闯,我就下令烤吃了墨野。” 殿外踱来踱去的海东青,“嘎”地一声炸了毛。 丹野这才悻悻放手,看见自己把铁慈深衣拽歪了,还好心地想要帮她掸平,手刚伸到铁慈胸前,就被冲过来的简奚啪地一下打了下去。 堂堂西戎王被吓了一跳。 赤雪急忙上前将应激小炮弹拉下去,对丹野行礼道:“大王,陛下现在还不能起身,更不要说……” 铁慈忽然道:“更衣。” 赤雪怔住。 容溥皱眉。 起床都艰难,怎么还能坐那个四面透风的车子兜风? 他有点诧异。丹野是个想一出就一出的,但铁慈何等稳重,她也不是个自暴自弃的人,这段时间吃药休养,从无怠慢,她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怎么会忽然同意出去兜风? 他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挑。 云不慈倒是无所谓模样,道:“出去逛逛也好,总闷着一样不成。” 赤雪无法,只得给铁慈更衣,披上厚厚大氅,大氅巨大的毛领几乎将铁慈整个的脸都埋了进去,赤雪给她束上衣领系带时,看着她越发尖削的下颌,和比雪白的毛领还白上三分的脸,心中一恸。 已经伤愈,只是最近很少在殿内伺候的丹霜走过来,要将铁慈背出去,丹野一把推开她,弯身就将铁慈抱了出去,“我来吧!” 他将铁慈抱出去,安置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脱下自己的披风,给铁慈裹成了一只胖熊。赤雪追出来,又用长长的围巾裹住铁慈的脸。 铁慈很有先见之明地伸手抓住横杠。 果然丹野跳上前座,一蹬,车子就箭一般地蹿了出去。 铁慈猛地向后一仰。 宫人们发出惊叫——不是铁慈抓的快,就得滚地上了。 丹野这才反应过来,蹬慢了点,一路顺着宫道往前殿方向走。 一路迎接着瞠目结舌的目光,不断有东西落地声响。 铁慈拢在袖口,坐在自行车后座,仰头看头顶不断掠过的天。 天是那个天,云是那个云,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天和云之下。 似乎很近,实则很远。 风都被眼前宽厚的背脊给挡住,头顶上海东青的鹰唳尖锐凌厉。 丹野在风中大喊:“你就不能抱一抱我的腰?想掉下去吗!” 铁慈笑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丹野蹬得更来劲了,从承乾殿前招摇而过。 一群大臣刚刚议事完毕准备出宫,看见这一幕掉了一地眼镜。 贺梓对着后座那头熊看了半晌,问朱彝:“这是……陛下?” 朱彝眯着眼睛,道:“看起来像两个陛下。” “陛下这也太胡闹了!”段延徳匆匆赶过来,“她大病未愈,怎么能这样吹风!不行,我得去拦着!” “风要能吹到她我算风赢。”贺梓摇头,“算了。让陛下散散心也好……朱彝,你发什么怔呢。” 朱彝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没说什么。 方才看那男女骑车招摇而过,禁不住地恍惚。 没来由地就觉得,这一幕,骑车的本该是另一个人才对。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看见了俊美的少年在前方蹬车,衣袂飞扬的皇太女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坐在他身后,不远处承乾殿前,陛下和静妃立在栏杆旁,含笑遥望。 他忽然就,湿了眼眶。 …… 自行车一路滴零零地响,丹野一抬头看见宫门。 宫门前方还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丹野飞快地骑过去,在快要抵达马车之前时伸长腿猛刹,昨日下了小雪,地上薄薄一层,他得大长腿在地上刨出一片雪皮,堪堪在马车边停下。 丹野放声大笑,十分快活,转头要把铁慈抱下来,铁慈却已经自己下来了,裹着大氅,将披风还给他,道:“不想大笑就不要这样笑,怪难看的。” 丹野笑声猛停,摸摸脸皮子,没说话。 铁慈垂下眼眸,心想,他大概也忘记了,自从家变,被逐沙漠,他也再没像以前那样大笑过。 当初跃鲤书院的彼此,都已恍若隔世。 心里明白他们都是变着法子宽慰自己,她微微一笑,拍拍丹野的肩,由等候着的简奚扶上马车,“走,陪我出去逛逛。” 她开口,丹野自然没有不依的,上了马车就挤在她身侧,和她说些西戎的事,说翰里罕引水工程进展不错,戚元思瘦成了人干,还有很多西戎姑娘趋之若鹜,果然还是你当年说的对,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车子停下,丹野探头,愕然,回头慢慢瞪大了眼,连声音都变得古怪,“你带我来青楼?” 铁慈道:“喜欢吗?喜欢就下去玩吧。” 丹野屁股稳稳扎根,嗤笑道:“别闹,我从来不沾庸脂俗粉。” 铁慈道:“也该立个王后了。” “难道你是要我从青楼选一个王后?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想什么呢。”铁慈道,“只是想起一件事,顺便过来瞧瞧执行得怎样而已。” 丹野便不说话了,铁慈看奏章,他也摸出自己的奏章来看,墨野每隔三日飞回去一趟,带些政事回来,他前些日子日夜守着铁慈,荒废了不少国事。 两人膝抵着膝各自看奏章,直到此刻,都恢复了本来平静,丹野脸上飞扬浮躁神色敛去,聚起的眉峰拢着问政日久的王者之风。简奚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对还很年轻的男女,想着他们的遭逢,想着这世上尊贵如他们,依旧不如意、不快乐、不自由,神色不禁微黯。 她转头去看院内,青楼的大门开着,里面的人来来往往,也没人管这艘马车挡在大门口。 忽然爆发出一阵吵扰之声,简奚轻声道:“陛下。” 铁慈抬头,掀开帘子。 丹野也凑过去,正看见一群女子被驱赶到阶梯之下,一个老鸨模样的妇人叉腰站在前方,尖声道:“管你之前是什么夫人命妇!到了我这里,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尝的主儿!不听话,就打到你听话为止!拿鞭子来!” 廊下站着的嫖客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事本也正常,总有一些良家沦落风尘,抵死不从,青楼少不得软硬兼施,要她们吃些苦头。只是这种活计一般不会放在大庭广众下进行,今儿算是有眼福了。 还有人眼尖地注意到那鞭子是带倒钩的,一鞭子下去就会皮开肉绽,都不禁兴奋起来。 也有人诧道:“不是,翠喜馆这什么眼光,怎么这批女人当真还有三十四岁年纪的?这也太老了!” 那些女子都被绑住了嘴,一个个细皮嫩肉,一看就出身好人家,只是有几个年纪也太大了些,做这青楼女子的娘都够了。 小厮鞭子漂亮地抖了一个鞭花,啪地一声甩了下来。 便有人呜呜惨叫,跌落翻滚,哭喊声撕心裂肺。 老鸨撇撇嘴,心想真是身娇肉贵,还没怎么用力呢,往日里调教姑娘,比这狠多了。 几鞭下去,地上滚成一片,已经有人哭着喊别打了她做什么都愿意。 忽然里屋的门被撞开,几个更老的妇人冲了出来。 立即引发了一阵哭骂和吵嚷。 随即一头雾水的嫖客们被清场,小厮们赔笑着把人送出来,却并没有关门。 丹野虽然看得满头雾水,也隐约明白今日来就是要看这一出的,道:“这是……?” 铁慈赞赏地看他一眼,心想西戎王主政几年,果然有长进了。 她道:“你不认识也不奇怪……这是萧家家眷。”
第511章 请你一定好好活着 丹野震惊,“萧家家眷,不是因为大逆之罪株连九族,被秘密诛杀了吗?” 最起码整个盛都都是这么认为的。 铁慈平淡地道:“有人不想她们死,我欠着情,便得成全。”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有时候,死比活着容易多了。” 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院内萧老太君哭骂哀求,看着一群士兵忽然冲进门,说发现了她们是逃走的大逆罪人,陛下大怒,着令立即流放琼南,现在就得走。 然后那群衣衫凌乱的妇人小姐们惊恐地被从地上拉起,被胡乱披上麻衣,带上镣铐,蚂蚱一样锁成一串,从后门带出去,这就“踏上茫茫流放之途”。 铁慈缓缓道:“她们会在艰苦无比的行路之中,找到机会逃走,但依旧因为缺乏生活经验,再次落入风尘,然后再次被当地官府发现,又被抓住流放,再次逃走,再被发现……周而复始。” 丹野慢慢转头看着她。 即使自认为早已心如铁石,此刻他心间也不禁泛起浓浓寒意。 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再给希望,再绝望,将一个人的一生,都牢牢控制在手中,让她不能死,也不能像个人一样活,苦难循环,永无解脱。 这是何等悲惨的人生。 这是何等可怕的报复! 盛都事变中一些细节,以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个大概,因此他道:“因为萧问柳?” 铁慈泛起一丝森然的笑意,“问柳用死来替她的这些好亲人们掩饰,她的心愿,我不能不顾。但是她和我的仇,也不能不报。” 反正,萧家女眷,不会被杀,不会被流放,不会打入教坊司,她们会活着,会正常寿终。 但这寿长寿短,生活质量如何,是不是想这样活,她一个受害者,还要替仇人考虑这个吗? 别说什么女眷无辜,父皇何尝不无辜? 既然享受了萧家带来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那么自然该一起承担罪孽和惩罚。 镣铐之声和呜咽之声都远去,铁慈道:“走吧。” 帘子垂落,马车转身,一直恭谨地站在门边的老鸨和小厮躬身相送。 她们只知道有贵人指令她们这么做,却不知道缘由,也不敢问。 贵人今日亲自来查看,那就打开门让她看。 也不知道是哪位敢这么顶风作案,皇帝陛下做太女的时候就下过旨意,不允许逼良为娼,违者重罚呢。 …… 马车向西而行,这回在一座楼前停下,楼体残败,处处焦痕,楼前冷落,已无人踪。 丹野看牌匾,“凝芳阁”。 马车旁有人走过,一人道:“又是一个慕名而来扑空的。” 另一人道:“当初最热闹的凝芳阁,也不知道遭了什么,一夜之间就败落了。听说有一天晚上走了水,死了好多人。” 当先那人道:“晦气地方,快走快走。” 丹野依旧不知道这破楼有什么好看的,铁慈却已经命令马车向前。 辘辘车声里,她道:“我刚回京时,听说过凝芳阁,是从我母妃口中听说的。她说那里胭脂最好,后来我知道这里是盛都这几年最红火的销金窟……可惜我当时没能多想想,母妃一个深宫妃子,是怎么知道凝芳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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