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倒美!” “嗯,嘴硬。” 难道她心中的恨意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被戳穿了的虞怀玉心虚地将视线又移向别处,倒是觉得这宅子有些怪。 她从中堂间的门口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在院中种着几棵桂花,花期未至,就连打理的人都犯了懒,抽出的新芽已经被日光晒黄了。 不过,蔫了倒好,也不知怎的,她对桂花粉过敏,在长安,到了桂花的花期,赏花赋诗这档子事一向缺席。 中堂间内不忘点着熏香,但只让她直皱眉头,不是香料用的差,而是料子应是见了底的,没人再加了。 像是……要搬走了? 之前看的告示,难道就是这个文宅? 薛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家要搬走了吧。” 他也看出来了。 不过怀玉现在正烦他,向另一边挪了挪屁股。 她的一双手被缠上厚厚的细布,又透出一股子草药的味道。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在她鼻尖前乱窜。 这草药味确是比之前那家医馆的闻着香的多,但毕竟是只是一介布商,不比在长安的公子王孙。 郎中瞧见怀玉柳眉拧着,鼻尖动了动,便说:“姑娘放心吧,用的都是上好的伤药,在荣州也只有我们家能买到,好的快得很,定不会留疤的。” “啊,好。”既然郎中都这么说了,怀玉也不好再摆出什么动作,上了药之后郎中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只剩下她和薛谌,还有喜果带来的几盘点心,中堂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她是极想吃糕点的,但她的手掌两道勒痕像是用利刃划开的一般,稍稍弯曲,就火辣辣地疼到心里。 突然,一阵甜腻的香气窜进她的鼻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在她面前,指尖夹着的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八宝油糕,他的手掌很大,显得油糕小小的,一口能被她吞掉。 “想吃?” 她下意识就张开嘴,她实在不想跟吃的过不去,可还没等到她咬到,薛谌手腕一转,油糕就掉进了他的嘴里。 吃完不忘用手抹掉嘴上的酥渣,又拍拍手,好像这样就能把油抖掉一般。 “你……真没德行!” “人都快饿死了,还讲究德行?” 怀玉嫌弃地瞟了他一眼,鼻下轻轻呼出哼声。 又是一枚油糕被横在她面前,操控着美味可口小油糕的薛某人还扬了扬手,从嗓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故意引诱她一般。 “真不吃了?” “笑话,你以为第二次还对我有用吗?” 怀玉扭过头不理他,脑子里突然迸发出一个想法,如果薛谌再能说点什么人话,她就先给他一个台阶,不予他置气了,毕竟她现在还需要他。 没想到,她也等不到薛谌的人话,小腹空空又实在不舒服,便短暂舍弃了与薛谌的隔阂,扭了回去,却看到薛谌已经把那几盘糕点清空了,现在正在倒茶水漱口呢。 她无语凝噎,眼眸含恨,失望地摇了摇头,“简直不是人。” 难道当初选驸马的时候只规定了家世吗? 她知道自己目前为止都要倚靠薛谌,断不能和他闹掰了,但她现在也拉不下脸来再去跟薛谌说些什么。 自以为的僵持持续的很漫长,直到文柳儿带着她的父母,才打破了这份沉寂。 文家人热情好客,本就是救了女儿的大恩,摆上一桌当地的珍馐美味宴请了二人,平常人桌上没什么讲究,围在一起倒是热闹。 “小女被这位公子所救,文某是千恩万谢也不为过啊!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文老爷身量不高,体态略微臃肿,笑起来时一脸慈祥,应是在这乱世中算过得不错的。 薛谌手里拿着双筷子,下巴冲怀玉扬了扬,“是她要救的,不是我。她应该有想要的,听她说。” 起初,怀玉要救那位小姐的原因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不成想误打误撞救到了要去扬州的文柳儿,大抵是好人有好报,怀玉也不扭捏,该要什么便说什么:“文老爷,我之前在告示板中看到说文宅正在招募镖师?你也知道如今乱世,我兄妹俩无依无靠,恰好也要去扬州投奔远亲,不知可否捎我们一程?” 说罢,她不禁感叹自己的谎话现在越来越信手拈来了。 “应当的应当的,这点小事好说。” 怀玉心中雀跃,脸上也藏不住,莞尔一笑,露出可爱的尖尖虎牙。 薛谌这人与她不同,走马游街的那些日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套过,他是妥妥的套话能手,也不知道耍了什么嘴皮子,就把文老爷哄出一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模样,当即跟他聊起天下实事。 “哎,如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虽然不管我们这群平民百姓什么事,但去扬州一路,不免担心那群水匪仗着这皇帝的指令,横行霸道呢!” 怀玉手不利索,只能慢吞吞地用茶水一遍一遍地洗筷子,顺便听着文老爷侃侃而谈。 “不过新皇帝也真是狠,前朝不听话的全砍了,咱们也不管什么前朝今朝,只要能过好日子就行,其实也巧了,我也是去投奔亲戚的。” “全砍了?”怀玉浑身一抖,她不敢想象自己血亲们暴尸街头,说话打着颤音。 “可不吗?谁当皇帝都会这么做吧?”文老爷似乎是喝高了,像橘子一般的脸说话有些不利索,“不过,我就是听说啊,皇宫里还是有人逃了出来,少了几个人,新皇正查着呢。” “几个人?哪些人?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有没有皇兄?皇兄能把她送出来,定也能自己逃出来! “欸,你这小姑娘,这么关心这些干什么?我做生意的嘛,也是跟些包打听聊天听说的咯!不过这哪有谱的事,长安离我们这么远,再说了,逃出来又与我们何干呢?” “可是……”怀玉快急哭了,她心中不断地祈祷着这事并不是捕风捉影,皇兄一定还活着,一面又想到亲人的惨状,本就没吃东西,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 正当这时,嘴边突然被喂了一勺,压下了胃中的不适。 她仰起头,看到那人一手撑着下巴,露出流畅的线条,贺那一颗精致的做点缀的痣。 他手中拿着瓷勺,有一下没一下拿瓷勺搅着碗里的粥,眼神并未看向她,他的面上平静无波,显得有些凶巴巴的。 忽而,勺子又置在她唇边,他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这次是真的。” 那是淡淡的,带丝甜味的粥。
第7章 虞司瑾 她突然想到在宫里头,吃穿用度都是宫人们亲力亲为。 记忆开始倒转,周围的人不再是文家人,也没有了薛谌。在她身边侍奉的是她的贴身宫女,而她面前的菜色也变成了宫外人不曾想的稀品佳肴。 她下意识地抬手,“我要吃那个。” 薛谌果不其然地嘿了一声,“你真是。” 但他并没有拒绝她。 伴随着薛谌的声音,一瞬间,宫里的景象又像落在水中的墨滴一样溶化了,变回了古朴的圆桌,变回了文布商一家,变回了薛谌的脸。 满口肉香一时间极大安慰了怀玉的心,她偷偷用手指蹭掉了差点掉出来的眼泪。 怀玉的表情大起大落的,文夫人不免担心地问:“薛姑娘,是不符合你的口味吗?现在家里有的都是柳儿爱吃的,来不及准备太多了。” 因为现在他们二人对外的身份是兄妹,怀玉也自然而然成了薛姑娘。 “是我家逢变故,吃到这些,不禁想家了。”怀玉解释道,顺便理所应当指着另一道菜,自然而然地把薛谌当筷子,“阿兄,喂我。” 文柳儿的语气有些羡慕,又带着些向往,好奇,和其他不知名的情绪,“你兄妹二人的感情真好,看的我也想要个兄长了。” 这话让怀玉有些别扭,干笑了两声,“还行。” “只是还行吗?薛公子十分照顾你,自己都先不吃了。” 文柳儿还在笑着,就听到一双筷子置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怀玉眼波一转,看到薛谌正端起酒杯抿着,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被她捕捉到了,同时间,薛谌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难道不想听见别人说对她多加关照? 真是的,至于吗。 怀玉想起来了,他还有个妹妹,也是侯夫人所生,但是她从未对这位真正的薛姑娘有所打听,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也瞥下了嘴,艰难地拾起筷子认认真真地吃饭。 终于把肚子填饱了,还有热水澡可以洗,怀玉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她不断暗示自己,皇兄聪明绝顶,那些逃出来的人中,一定会有他。 毕竟,也只有这样想了。 “客房就在那边,刚刚来到荣州,一定累坏了吧,早些休息吧,去扬州的船还有两天才到,这两天内二位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文老爷喝的满脸通红,满身酒气,他指着后院一排屋子:“你们随便用,现在家里也没客人,我都叫仆人收拾了。” 薛谌明明也跟着文老爷一杯接着一杯,却神色如常,站着笔直地朝文老爷拱手:“多谢。” “不过,最好不要选……”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摆,文夫人和文小姐赶紧一左一右架着他,冲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搀扶着他回屋子了。 文老爷在屋子里闹了一会,不一会也被哄着呼呼大睡,文小姐冲他们打了个招呼也走了,三进院子一下子除了虫鸣,没再有别的声音。 空气闷闷的,仿佛马上要下雨。 怀玉抬起头,还未入夏,天暗的很早,天色呈现出深邃的靛青色,在这四方小天地下,天空像一块小画布,将星星藏了起来,只留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上面。 本来在吃饭的时候,她还勉强缓缓动筷子,现在又把双手支棱起来,好像受到了什么天大的酷刑。 “你在干嘛啊?” 薛谌的手指蹭了一下鼻尖,不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受伤了啊。” “不是都包扎好几个时辰了,再杵着这给谁看啊。”薛谌皱着眉,“刚我看也能自己吃饭啊,矫情。” 怀玉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真别说,有点像女鬼,你看风一吹所以飘来飘去的,话本子中的鬼都这样。”薛谌看笑话似的看着她的动作。 不仅好感磨灭了,还变成了气愤。 “你是不是喝醉了,要你管?” 怎么说话这么讨嫌? 她脾气也上来了,从他身边走过去,故意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可是她完全低估了薛谌的体型,反而是她差点被撞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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