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抬棺前往须弥山入葬当日,梁婺与安雨丹自是要去的,梁言念和白路迢也一同前往。 梁皎月因梁昭心离世一事心情忧郁,之前又因早产伤了气血,虽调养了几日,却尚未完全恢复,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起身随意走动,何况是去往城外须弥山山顶。 夏明霁担心她情绪,怕她会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事来,便只在梁婺他们离去时送他们离开肃王府,又目送队伍渐行渐远,之后回到梁皎月房间,亲自照看。 外面的哀乐在小半个时辰前便已停歇,灵堂中的东西在梁奇的安排下陆续拆下,被收拾整理好。 梁皎月坐在床上,身后靠着软枕,眼神有些空洞,脸色不怎么好。她呆愣楞坐着,几乎不动,好像感觉不到周边所有的人与物。 夏明霁就坐在床边安静注视着她。 这样令人难受和不知所措的安静自从梁皎月醒来后便一直持续。她不愿意开口说话,甚至不愿意去看她丢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儿子,唯一的情绪就是哭。忽如其来的情绪崩塌,眼泪就猝不及防往下掉。 最开始那几天最为严重,这两天反倒是没有眼泪了。今日梁昭心下葬,她就一直那样坐着,怎么也不开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夏明霁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在床边、梁皎月身边坐下,而后伸出手去握她的手。 他明显感觉到了她手上忽来的一僵,她手指微微蜷起,却没有挣脱他的手。 夏明霁轻声道:“皎月,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梁皎月眨了下眼,仍没有开口。 夏明霁又道:“皎月,你跟我说说话好吗?哪怕只是开口说一两个字也是可以的。” “难不成你真打算一直不开口说话?连你的爹娘、念念、我,还有我们的儿子,你都再也不理会了吗?” 梁皎月手指轻动了下。 她略显僵硬着转头,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她看着夏明霁,眼神忽闪烁了下,原本无神的眼眸里迅速氤氲起一层泪光。 她抿了下唇,眼泪倏忽掉下。 夏明霁抬手将她脸上眼泪小心翼翼擦去,眼里满是心疼。他柔声道:“皎月,你需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一一实现。你不要将所有事情都憋在自己心里,好吗?” 梁皎月眨眼,眼泪刷刷掉落。她忽用力抓着夏明霁的手,说出了自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明霁……我好难受……” 夏明霁连忙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肩,又轻柔哄着:“我知道,我知道的。难受的话,你就哭吧,怎么哭都可以,我就在这里陪你,好吗?” “明霁……”梁皎月紧紧攥着他袖口衣裳:“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夏明霁一愣:“离开这里?” “我们回阜都吧,我不要留在京都了。”梁皎月哭出声,抽泣一下接着一下:“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要回阜都……我要回阜都……” “好。”夏明霁按着梁皎月忽然激动起来的身体。 他道:“我们回阜都,我带你回阜都。等你爹娘回来,我就和他们说这件事,你别激动,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别伤到身体。” 在夏明霁温柔哄声中,梁皎月渐渐恢复冷静,但她紧抓着他袖口的手却没有放下。她依旧紧攥在手里,眼神仍有些许不平静。 夏明霁轻轻哄着:“皎月,自从你醒来,还没有见过咱们的孩子,他虽是早产,但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不……”梁皎月眼神忽紧张起来,不由将她抓在手中的衣裳往她那边扯了两下:“我不要……我不要看他!” 夏明霁不明白:“为何不见?他可是你拼死生下的孩子,是我们的骨肉。” 梁皎月呼吸忽有些不稳,她眼里再次浮现出一层泪,她看着夏明霁,没忍住又哭出声来:“他……他的生辰……是我妹妹的祭日……你要我怎么面对他?我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就会想到我妹妹的死状,我就觉得、我就觉得浑身都难受……” 她朝夏明霁使劲摇着头,全身都写满了抗拒:“我不想看见他……我不要看见他……” “可是皎月,他也是你的亲儿子,你这样对他,不公平。”夏明霁紧握着她的手:“要是昭心知道你因为她而不愿意去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她会是什么感受?昭心一定会难过的。” 梁皎月一愣。 “你是昭心最敬爱的姐姐,她之前也满心期许的等待着你生产,虽然她没能亲眼见证,可你的儿子就是她最喜欢的侄子。” 梁皎月紧抿着唇,眼泪从眼角滑落。 夏明霁看着她的眼睛,又道:“皎月,你还记得之前娘告诉过你,儿子刚生出来的时候是没有呼吸的,稳婆都以为他已经死掉了,可是……他忽然就活过来了,有了呼吸,有了心跳,也会哭……会不会是昭心在保佑他?” 梁皎月眼眸一颤,震惊之意显然。她连忙揪了揪夏明霁的衣裳:“会、会是昭心吗?” “昭心信佛,每隔两月便去寺庙为家里祈福,自从知晓你怀有身孕后,她更是每次祈福都会带回来两个平安符,一个给你,一个给你怀中胎儿。你回京都后,她都放在你房间了,你还记得吗?” 梁皎月连忙点头,眼神慌乱,又不由抽泣了:“记得……我记得。” 夏明霁起身将那个装满平安符的小箱子拿过来,打开后递到梁皎月面前:“这里面都是昭心给你和孩子的平安符,带着她最诚挚的祝福祈祷,她如此用心,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你又怎么能将你的儿子置于一旁而不顾呢?” 梁皎月望着箱中的平安符,眼神闪烁着。这里面的平安符,有些是以前的,有些是最近的,但都是昭心为她祈祷而来。 她抱着箱子,哭出声来。 夏明霁这回没有哄她,让她哭个痛快。 将憋在心中许久的那些情绪都哭出来了,会好些。 须弥山,灵隐寺。 灵隐寺主持让了然静修七日,期间在静室闭关不得外出,专心诵经念佛,洗涤俗尘。 今日是最后一日,午时过后,他从静室出来。 头顶是湛蓝天空,时有白云随风漂浮而过,又有飞鸟匆匆飞去。阳光明媚,自山中吹拂而来的风里夹杂着淡淡花草香气,沁人心脾,又觉舒畅。 好天气。 了然心情不错,低下头时,嘴角扯过一丝浅浅笑意。 行至大殿前,有几个小僧从外边跑回寺中,低声议论着什么,隐约间,听见了“肃王府”、“梁家二小姐”、“坟墓”之类的言辞,了然瞬惊,疾步走上前。 “你们在说什么?”他站在他们面前,表情凝重,失了些平时稳重仪态。 小僧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回答:“了然师兄,我们在说梁家二小姐的事。您记得的吧,她常来咱们灵隐寺的。” 了然蹙眉,急问:“她怎么了?” “她死了。”旁边另个小僧答:“听说皇帝陛下召她入宫为妃,但不知为何,她在入宫当晚横刀自尽,当场便咽了气。肃王府的人在须弥山顶为她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作为她的入葬地,这会儿肃王府的人已经到山顶了,应该要将棺木葬入土了。” “什么!!”了然大惊,手中握着的佛珠倏忽一颤,佛珠绳链骤然断开,佛珠“啪嗒”掉落,哒哒滚远而去。 他满眼慌乱震惊,心颤如雷,又似有群蚁啃噬,一点一点的疼痛钻入心脏,侵入骨髓。 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身体忽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身旁的小僧立刻伸出手去将他扶住:“了然师兄,您怎么了?” 了然大口喘息,睁大眼看向他们:“梁、梁家二小姐是……是何时离世的?” “七天前。” “……” 七天前…… 那不就是,主持让他入静室闭关静修的时候么? 原来如此。 主持啊主持…… 了然紧咬牙,挣开小僧的手,猛然往外跑去,全然没了仪态,更无出家人的沉稳。 小僧跟出去大声呼喊:“了然师兄,您要去哪里?” “了然师兄!” 喊声响彻在寂静山中。 往山路疾奔而去的身影却没有半点停留,似是眨眼几下之间,便不见其踪影。
第59章 须弥山顶。 梁昭心坟茔所在处, 被成片的桃花树包围,外围柳树成荫,生机盎然的绿意与粉嫩娇俏的桃花相得益彰, 极其相称。 梁昭心棺木入土后, 此处一切事宜完毕,肃王府的人陆续离去。 梁婺与安雨丹站在梁昭心坟前站了许久,他们看着那块刻着自己女儿名字的冰凉墓碑,心情沉重又复杂。 安雨丹低头垂泪,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婺按了按她肩膀,安抚住她的情绪后,扶着她肩膀与她一起离开此处。 梁言念与白路迢站在离那儿有些距离的地方,两人借住周围的树木草丛作为遮掩,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其后。 梁言念望着梁昭心墓碑所在, 神情专注认真,像是在寻找什么。 白路迢站在梁言念身边, 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那专注表情, 又看向已经无人在的墓碑之前, 面露不解。他问:“你在看什么?” 梁言念答:“我在等一个人出现。” 白路迢立即追问:“等谁?” “嗯……”梁言念眨了下眼, 然后抬头对白路迢笑了下:“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是我觉得他会来的。” 白路迢皱了下眉,更为疑惑了些。 梁言念继续盯着那边看。 白路迢挑了下眉, 将双手抬起交叠后抱在身前, 若有所思的顺着梁言念看去的方向。 没多久, 有个身穿僧袍的青年急匆匆跑来,面色慌张, 一眼可见的紧张无措, 向梁昭心墓碑跑去时还差点因为太过激动而摔倒, 而后他气喘吁吁的在梁昭心墓碑前站定。 他看着那块墓碑,不可置信的眼神迅速显露出,却又很快转变成悲伤,他眸子颤动着,眼眶泛红,鼻间一酸,两行泪便从眼中滑落。 而后又有轻轻的抽泣声起。 他身形顿时不稳,一个踉跄,忽在梁昭心墓碑前跪坐了下去。 白路迢眯了下眼:“那是谁?怎么好像……是个和尚?” 梁言念眉头蹙起,嘴唇轻抿。的确是个和尚,看他身形,是不久之前她与阿姐来灵隐寺的那天晚上出现的僧人。 她就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她就知道,那天晚上阿姐情绪与行为都有些反常是因这个人而起。 当时不知道他是谁,此刻也不清楚他是何人,只是能看清他的面容了。但这次,梁言念不会放过知晓他是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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