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肃王府中忽然多出来那么个采药女,生性多疑的秦与奕自然怀疑到了。但不知道他是真的生出了恻隐之心,不忍下手,还是想要借助凌夕云与其骨肉的性命来威胁被废去骞州的秦修瓒与药王谷。 总之,他那时候并没有下狠手。 他甚至是默许了这件事的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凌夕云心中恨意与怒意滋生蔓延,忧思郁结,她一心想要报仇却不得,怀有身孕九个月时,秦与奕来见过她一次,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知道,只是在秦与奕离开后没多久,凌夕云便因情绪太过激动动了胎气,腹痛难忍,羊水也破了,是要提前生产之兆。 当晚雷声响彻,大雨倾盆。 肃王府中乱了一夜,产婆和肃王府大夫、乃至请来的太医都急得团团转。奈何,凌夕云难产,大出血,危在旦夕。 产婆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梁婺和安雨丹要保凌夕云。 但凌夕云,要保孩子。 艰难生下孩子后,凌夕云抱着怀中啼哭的婴孩,眼神温柔慈爱。她伸出手指轻碰了碰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沙哑出声:“言念……言语念念,不舍其词,不忘其情……” “她就叫……言念……吧……” “梁大哥……求你帮我……照顾好……她……” 梁婺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眼眶泛红,嗓音不由哽咽:“云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女儿,待她如亲女,护佑她一生平安,绝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凌夕云扯出一丝笑:“谢谢……” 话音才落,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此后,肃王府中便多出了一位庶出的三小姐,姓梁,名言念。 其母早逝,自幼养在肃王妃膝下,待其如亲女,亦享嫡女之福。 凌夕云离世后,他派人将她的尸身送回药王谷。她自药王谷而来,死后也自该回到她自幼生长之地。 而京都这边,以防梁言念长大后询问其她生母的事,梁婺不许任何人在府中提起陈年旧事,当时负责照顾凌夕云的那位嬷嬷也被梁婺厚礼相待,送出了京都。 而那所谓的采药女云氏,以及青林山中那座“云氏”坟墓,也是梁婺给梁言念弄出来的。在京都城中,她需要一个“云氏”母亲。 京都城那些百姓,也需要知道她是肃王府庶出之女。也只是肃王府之女,而非其它。 时之久矣,除原本知情者外,无人起疑。 -- 梁言念半蹲在凌夕云墓碑前,伸出手小心翼翼从墓碑上所刻的字上抚过。墓碑冰凉,指尖也带起些凉意。 她看着墓碑上“凌夕云”三个字,眼神闪烁着,心中忽又涌起些悲伤。 她缓了缓气息,才出声:“她……去世的时候,多大?” “二十一。” 那么年轻……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 梁言念不由伤神,悲伤难过之情自心底翻出,似是要将不久之前她才缓和下去的情绪再次搅动。 她快速深呼吸,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她才大哭过一场……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哭泣上。 她抬起衣袖将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迅速擦拭去。她吸了吸鼻子,然后转移视线看向旁边那块小些的墓碑。 上面只有五个字:大芝麻之墓。 梁言念愣了下,伤感的情绪忽僵住,又有些疑惑。大芝麻?是谁? 见梁言念视线转移,秦修瓒道:“大芝麻是你娘养的狗。” 梁言念仰头看他,氤氲着些许泪意的眸子里又有些好奇。 秦修瓒蹲下身:“大芝麻是你娘小时候捡回药王谷的一条小黑狗,当时还很小,只叫芝麻,不过越养越大,又长得特别快,长到了大半个人那么高大,你娘便打趣着喊它大芝麻。后来你娘出谷,它便一直在谷中等她回来。只是……” 秦修瓒眼底闪过一抹落寞:“它没能等到你娘活着回来。” 就像当初他将凌夕云送出府邸,看着她上马车前往城外寺庙去烧香拜佛。那时候他也没有想到,那时府门前分别,会是他们活着相见的最后一面。 秦修瓒轻叹了声,又道:“这里原本就是你娘的住处,肃王将她的尸身送回药王谷后,你外公就将她葬在这里,方便时常来看望。大芝麻一直守在墓碑旁边,没多久,也去世了。你外公将它葬在你娘旁边。” 黄泉之下,也算是互相有个陪伴。 梁言念盯着大芝麻那块墓碑看了好一会儿,眼前好似浮现出一条大黑狗在这里等着它的主人回来、却最终只等到一副棺木的画面。 她心中情绪复杂,如洪水决堤般翻涌泛滥,一时难以言语。想开口,嘴唇一动,却只感觉到自我的哽咽。 她抬手拍了拍头,眼前视线被忽出的泪水模糊。她索性闭上眼,极力隐忍着又有些崩溃的情绪。 秦修瓒伸出手在她肩上轻拍了拍,柔声道:“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别人,你无需顾忌。” 梁言念抽噎两声:“我只是觉得……总是哭,不太好……” “难过的时候,你可以哭。” 梁言念转头看他。 他又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便笑,随心便好。” 梁言念泪光闪烁,她笑了下,眼泪也随之从眼角滑落:“谢谢……” -- 有关家人的事,梁言念想知道的,秦修瓒都一一告知。既然决定坦白告诉她的真正身份,那么便不需要隐藏。 只不过对于梁言念来说,要彻底的接受那些事情需要些时间。秦修瓒没有催她,也没有让凌秋桉和凌奚流过来打扰她,给她足够的时间来自我消化与接受她应该知道的事情。 包括他自己,也在与她谈过后暂时离去,让她独自在那开满琼花的庭院中休息。 梁言念在她亲生母亲的墓碑前坐了许久。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母亲真正的埋骨之所,触碰着那冰凉的墓碑,她有些恍惚。就好像她还在做梦。 可周身的触感却在清楚提醒着她,她没有在做梦。这就是现实。 她在开满琼花的院中待到了黄昏时分。 眼看天色渐暗,梁言念缓了口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抬起手拍了拍脸,让自己走神了许久后呆愣住的面容恢复轻松。 她站起身来,久坐在地上的腿有些麻。她原地晃了晃双腿,又活动了肩膀与手臂,直至她觉得舒缓。 “母亲……”梁言念微微弯腰,伸出手碰了碰墓碑:“我今天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 她走出庭院,远望着暮色照耀下的药王谷,轻眯了下眼。 “你出来了。”追云的声音在旁边不远处响起:“跟我走吧。” 追云之前出现在肃王府中时,梁言念已经意识不清楚,没有睁眼,没看见他,自然也就不认识他。因而这时见到他忽然跟自己说话,有些意外。 她坐看了看、右瞧了瞧,然后抬手指着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 追云点头:“是啊。凛王殿下让我来这里接你。你刚到这里,还不熟悉路,凛王殿下怕你在这里迷路。” 梁言念眨了眨眼,有些诧异:“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会现在出来?” “我不知道啊,”追云耸肩:“我只是每半个时辰来这边看一下,这不,这会儿你刚好出来了嘛。” “……” 好吧。 追云指着她左边的路:“这边走,谷主、少谷主和凛王殿下都在那边。” 梁言念点点头:“好。” 她想,他指的分别应该是她的外公、舅舅、和父亲。 随他过去的路上,梁言念问他:“请问你是?” “我叫追云,是谷主收的徒弟,我和我弟逐风都是谷主的亲传弟子,你在药王谷会经常看见我俩的。”追云往后看了她一眼:“我还跟白家少帅去过肃王府给你喂药压制毒性呢,不过当时你已经不清醒了,不记得我很正常。” 梁言念愣了下,然后笑了笑:“这样啊……那,谢谢你。” “不客气。” “对了。”追云又说:“这边是北谷,住的人不多,你可以随便走动。不过要是你想出北谷去别的地方,最好是先知会一声,让人带你去,不然可能会迷路,而且,其余三谷的人不认识你,可能会把你当成擅入者抓起来。” 梁言念点头:“知道了。” 去寻秦修瓒的路上,追云和梁言念说了些药王谷的事情,将一些她住在这里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知,尤其是谷中几处危险之地,她是绝对不能去的。梁言念认真听着,默默记住。 很快,他们到了那个种满绿竹的院子。 追云道:“这里就是凛王殿下在药王谷的住处,其实很好找。只要记得院子里都是绿竹就行,北谷的院子里只有这个里面种了绿竹。” 梁言念笑着点头:“嗯嗯,记住了。”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进去了。” “嗯,好。”梁言念笑着:“谢谢你给我带路。” “小事情,不用客气。” 追云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梁言念站在院前,往里望向那扇开着的房门,心下缓了缓,又像是给自己鼓起些勇气,这才走进院门,朝那扇门走去。 她站在门口往屋内看去。屋内是正在下棋的秦修瓒和凌奚流,还有在旁边一边研磨药粉一边围观他们下棋的凌秋桉。 凌奚流落下一颗白子。 凌秋桉皱眉,手里的捣药杵忽用力戳了下药臼:“下错了下错了!不能下那里!” 凌奚流一脸淡然:“下棋嘛,不可能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下错了还给自己找借口,不要脸。”凌秋桉用捣药杵戳了下凌奚流的脑袋:“快悔棋。” “……”凌奚流无奈,哪有当着人家的面这么理直气壮的说悔棋的? 话语之间,秦修瓒落下一颗黑子,将原本他占据优势的棋局更占上上风,也将凌奚流那边的退路堵住。 凌奚流挑了下眉,轻啧一声。 凌秋桉翻了个白眼:“让你悔棋你不悔棋!这下你输定了!” “……” 屋内倒是热闹。 门口的梁言念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先敲了敲门:“叩叩叩——” 屋子里的三人同时往她那边看去。 梁言念一愣,心下慌张,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后挤出个礼貌笑容来。 秦修瓒眼里浮现出一抹光亮,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凌秋桉立刻坐的端正,手里的捣药杵也规规矩矩的放回到药臼内,莫名有种拘谨之感。大概是之前他吓到了梁言念,这会儿显得更小心了些。 凌奚流面带微笑看着她,眼神有少许打量意味,但更多的是欣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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