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阮佋探虚实? 阮墨兮眨了眨眼,“也不全是。但六姐姐在祁宫的状况,作为家人本宫确想多知道些。父君关心,又碍着面子总不问,本宫作为女儿理当分忧。先生与我六姐姐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平日又常用粉羽流金鸟联系,本宫进了蔚宫,自然要来先生这里一问究竟。”忽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 “说起来,去秋先生还率使团亲赴了趟霁都,应该见过我六姐?她一切都好吗?” 原来还为这个。竞庭歌暗忖。慕容峋为何兴师动众莫名其妙遣自己去霁都。阮佋想知道。 “自然好。祁君陛下的心尖子,谁敢叫她不好?”遂答,也笑盈盈。 “甚好。”阮墨兮点头,仿佛宽慰,再蹙眉,“只是可惜了瑾夫人。自古后庭,有人欢喜便有人愁,六姐姐一个人占了这么盛的宠,其他几位是免不得要受委屈了。瑜夫人呢?总不会也跟着挨冷待?” 竞庭歌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皇后可真是替古人担忧。且不说祁宫的事山高路远与咱们都扯不上关系,你关心阮雪音也罢了,上官妧和纪晚苓的冷热也要操心?” 却为何不操心白国那位? 还能为何。竞庭歌暗笑。目标过显,盖都不晓得盖一下。 “瑾夫人乃上官相国独女。”阮墨兮答,颇郑重,“我既为君上妻子,便当忧他所忧、在意他所在意。上官大人是两朝重臣、国之股肱,远嫁女儿入祁,自然日思夜想、盼她一切安好。且瑾夫人安好,不也是邦交得固之表征?相国所盼便是君上所盼,君上之盼便是本宫之盼。至于瑜夫人,”她一鼓作气,并不等对方回, “都说她与祁君陛下青梅竹马,情分特殊,又是纪相独女,我总以为不会被亏待了去,心里好奇,故有此一问。先生数月前进过祁宫,多少知道些;若觉不便,不同本宫说也罢。终归只是些后庭谈资。”她盈盈然,甚轻快。 口才尚可,架势也足。竞庭歌心道。是块母仪天下的料。 “而先生方才言本宫总来静水坞之缘由。” 竟然还有。 “一为我六姐,二是为君上。”她敛了盈然,比先前更郑重,“不瞒先生说,我此入蔚宫,母妃曾经交代,无论如何要以中宫气度同先生和睦相处。君上若拿先生当心尖子,本宫也要竭力顾先生妥当。比如今日立春,”她嘴角忽扬,盈盈再至, “君上希望先生随蔚国之俗,祭春咬春,得一年喜乐顺遂。先生同君上别扭,不听不至,本宫便捧了春盘亲来劝先生。君上喜欢的便是本宫喜欢的。君上心中记挂先生,本宫也想替他再问一次,先生当真这般入不得后庭么?”
第三百章 阳春三月,有心插柳 阮墨兮究竟什么路数? 三月初五这日,竞庭歌的粉羽流金鸟再落折雪殿窗台。居然是清晨,刚入卯时,阮雪音尚在梦中,被一阵极轻而急促的推窗窸窣吵得发懵。 “夫人?”阮雪音正趿了鞋云里雾里往东窗边去,如此敲法并不寻常,她隐有所感,加快了步子,便听云玺声音在寝殿门外响起。 自然是先于她听到了动静。 “没事。”她扬声应,“起来喝水,碰着了东西,我还要睡一会儿,要起再唤你。” 想是君上起身夫人也醒了,顺道爬起来喝口水?云玺暗忖。 顾星朗刚走,也就小半刻前。 于是不觉有异,答一声“是”,转身回了外间。 天色初明,阮雪音一个手快将鸟放进来。“怎么这个时候来。不怕碰上生人了?” -我听见他走才敲的窗。 粉鸟答。颇委屈。 -天不亮就到了,巴巴伏在窗下等了好一阵。 又道。 阮雪音听得想笑,“你若不想同他照面,以后须戌时内来。白日惹眼,入夜后到了亥时他会回来。” 却是越来越麻烦。粉鸟低鸣,抱怨连连,他自己没床么?为何总要来你这里睡? 这可。阮雪音颇无奈。太难解释了。只作没听见。“是上官夫人那边有进展?” 粉鸟不答这句,劈头盖脸问出另一句: 阮墨兮究竟什么路数? 阮雪音眨眼。心道此问耳熟。半晌方想起来数月前在纪桓府邸,那丫头也问过,顾星朗究竟什么路数。 此人不是谋士么?识人乃谋者基本功,总来问自己做什么。 遂反问:“怎么了吗?” 粉鸟自然不知,只负责复述。话带到了,又进入下一题: 二月末终于至蔚南见了上官夫人一面。相较像山初印象,对方面色有些差,想是少了脂粉遮盖?要说身体不好,多年抱恙,确像那么回事。 至于四姝斩和药理。对方未直接回应,只说疑心惢姬是昔年故人。少年时一起研习医术药理的故人。因此去年七月间嘱了女儿试阮雪音。 自然指上官姌出手伤顾星朗那次。 倒像实话。 但不太对。 自己初入祁宫那几个月根本没展露过与药理相关的任何手段。此疑从何而生? 涂脸佯装肤黑的凝黛膏? 凝黛膏与四姝斩不同,不是绝学。够不上叫人生疑。 唯一解释,此疑诞生在更早之前。 她下山入祁宫之前。甚至竞庭歌下山入苍梧之前。 远在苍梧的上官夫人多年来怀疑名动大陆的惢姬大人乃旧时故人。 这是什么道理? 上官夫人为崟国人。这是上官妧说的。竞庭歌又知道么?如果一月十九明光台上句句为棋,那丫头多半知道。 所以今日她的鸟儿过来,也经了煮雨殿? “你是直接来的我这里?没在其他地方逗留过?” 粉鸟一呆,眨两下眼,猛摇头。 看来是了。她且叹且失笑。动物与人不同,再是有灵、能行人令,终学不来虚伪至逼真的唱戏功夫。 “回去替我告诉她这几句话。”遂道,“一,上官夫人是崟国人,上官姌于七年前用大花香水兰杀了祁定宗,这其中还牵扯一位早年藏于祁宫太医局的崟国少年,此役或与锁宁城有关,以上皆为瑾夫人告知,我认为九分可信。二,上官姌生死仍未核实,但我总觉得,她还活着。” 第一句是为将计就计。照方才粉鸟反应,那丫头分明同上官妧在联络。那么此局确为竞庭歌与上官朔联手。上官妧那晚对自己说的,那丫头全都知道。 她打算佯作不晓。便当成新知再传回给她,并露些信服意思,且看她想利用自己怎么做。 第二句是实,也是诈,还是搅局: 实,顾星朗的确没说过上官姌已死。至今没有。哪怕对自己。 诈,如此杀父弑君重罪,活着的可能性太小。所以多半是死了。真实的情形是,她并没有找到任何依据断这句上官姌可能还在人世。 所以纯属搅局。 无论有没有人信,如若此事涉及了不止一国一家,如果它是一整盘棋中的一计—— 那么随便扔一子。哪怕为诈为虚,总有涟漪,运气好的话还能带起波澜。 人人想搅局。人人想浑水摸到鱼。不差她这一子。是崟是蔚,还是共谋,又或别有所谋—— 投石以待。 “最后,”她沉吟,再开口,“四月我要回趟蓬溪山。你问问她,一起么?” 鸟儿领话,趁晨间清静迅速离开。阮雪音没了睡意,就此起身,挨到巳时,估摸早朝已毕,思前想后,决定去呼蓝湖碰碰运气。 自三月始,顾星朗下朝后便常在呼蓝湖畔理事。不一定看文书,有时见朝臣,更多时候只是写写画画。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一冬冷寂,哪怕天之骄子也是要近春水观春云、倚郭楼台描翠浓的。 而之所以说碰运气—— 若在,她便将晨间事说一说,虽为她们师姐妹间通信,到底关涉时局,且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国之拉锯。尤其阿姌生死那句,她一时玩心起,自作了主张,该叫他有数。 若不在,那么晚上再说。 如今她尽量避免白日里找他。后者每晚穿过大半个御花园回折雪殿如回家,太点眼,太高调,宫中舆论已是旖旎到没法儿听。 白日避开些,即使徒劳,到底减轻阵势,少提供点谈资。 顾星朗却果然在溶溶轩与水天共色。 溶溶轩是书斋,建在呼蓝湖西南侧,与东北侧的烟萝水榭遥遥正相对。于一众或庄严或绮丽总之才华横溢的宫阙楼阁名当中,溶溶二字实在特别。特别而可爱非常。 那人一身柔白缀银线龙纹常服身处其间,也可爱,溶溶漾漾尽是阳春水天色。 阮雪音站在门口,欣赏水天色中眉眼如画,好半刻方回神,暗道自己何时竟成了垂涎男色的女登徒子? 遂进去,三面环窗,四下通透,水色天光尽入,倒是个赏春好去处。因是她来,涤砚如常不报;顾星朗未闻声不抬头,直到阮雪音煞有介事一声咳。 “不是说要避嫌?”他举眸展颜,笑意比春林盛春水深,“言而无信,得罚。”
第三百零一章 何事共剪西窗湖(上) “讨论如何罚之前,先讲一件事。”阮雪音答,“然后你的罚法,可能会变。” 顾星朗眨眼,暗道此人何时竟接得住这种话了?还接得这般—— 游刃有余,毫无羞恼色? 反应片刻,方眯眼笑回:“这罚法嘛,大同小异。万变不离其宗。” “就怕你听完,兴致全无,连罚的兴致都没了。” 顾星朗再眨眼。这是脸皮磨厚了啊。半点没讨到开心,他撇嘴,“大上午的,什么坏消息这般扫兴。” 阮雪音瞧他一脸小孩子闹脾气样,暗忖此人当真夙兴夜寐近忧远虑么?根本春来万事足,频叶软杏花明,双浴鸳鸯出绿汀啊。 什么双浴鸳鸯。诗词乍入脑,她一个寒战起,下意识去看窗外呼蓝湖。三面窗户皆大而透亮,从近横梁处一直开到了地面,随便一转眼皆是湖光天色,溶溶二字诚不欺人,呼蓝之名也是应时应景。 “在看什么?坏消息不说了?” 她突然望湖发怔,他好笑,也循其视线往湖面上看—— 鸳鸯一对正当中,泼蓝缀碧,你侬我侬。 “对吧?如此春醉袭人,实在不适合坏消息。”他再道,眉眼弯弯。 适合不适合,春雷已动,强捂了双耳亦能听得分明。 “那只鸟晨间来过了。”遂道。 自然指竞庭歌那只。 “嗯。”顾星朗应,站起来伸懒腰,缓而惬而赏心悦目。 “你知道?” “不知道。你不正在说?” 阮雪音瞧他一副成竹在胸模样,有些摸不着路数,总归也无甚兴趣摸他路数,于是继续: “我让它传话回去,说上官姌可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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