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心意,自然要领。”顾星朗那只手依然伸在花前,“还是那句话,身为夫君我怕她被竹篾所伤,代为保管。”
第493章 青鸟 那孩童便于这时候出现在了院门口。 该是玩儿够了,回来找爹娘,猛见得家中客人未走,都在后院扎堆,没敢进,巴巴扶着门框看。 老人招手,示意孩子进来。阮雪音伸手接过阮仲的花,冲那孩童一晃, “喜欢吗?” 孩童点头又摇头,阮雪音回头向阮仲: “五哥这花别致,送给孩子正好,行么?” 阮仲看她一瞬,“好。” 阮雪音走过去,将竹篾花放到孩子手上。 “孩子说不了话。草民替他谢谢了。”老者在不远处道。 阮雪音呆了呆。 原来不是孤僻或怕生。不是不想说。 是说不了。 未时将近,一行人告辞出农舍。 顾淳风抱着个竹篾花器,老人家送的。 纪晚苓编了个环状物事,仰面扬手戴到顾星朗头上。顾星朗笑了笑,轻摇头,拿下来给她。 阮雪音脑中挥之不去那个说不了话扔石头的小孩,总觉得要因此想起来什么,全无头绪,就这样走入冬阳里看见竞庭歌靠在一棵高大桉树下养神。 方才后院里就没见慕容峋。 她走到跟前,对方仍没反应,像是真睡着了;遂蹲下,细瞧她脸上疲态,忍不住又想切脉。 竞庭歌睁了眼。 “鬼鬼祟祟的。”她不甚清醒,嘴上却利落,“究竟干嘛?” 阮雪音待要说,慕容嶙从桉树后一片林子里走出来,手里拎个筐,里面红红绿绿,竟像是冬枣。 似不料众人都在外头,他有些尴尬,大步至桉树下咳一声,略示意筐中冬枣向阮雪音: “吃么?人家给的。” 该本是问竞庭歌。阮雪音瞧他模样有些好笑,轻摇头道声谢。竞庭歌撑着树干站起来, “都没过水,怎么吃。” “过了。我亲自过的。” 两人说话皆生硬,不像后者恼前者,倒像是相互在置气。 阮雪音越发觉得怪,待竞庭歌径自走开,踟蹰问慕容峋: “她近来是哪里不舒服么?” “累了吧。又兼脖子有伤。大半个月折腾,怕是吃睡都不好。” 慕容峋其人不擅扯谎。阮雪音暗忖哪怕有隐情他也很可能不知道。 “我多一句嘴。”她想了想道,“蔚君陛下既知她过往,知她所求,也因此知她种种别扭,很多事情,便宽宥些。” 她稍顿,觉得没说到位, “她跟着你六年,别人不明白的,你该明白。你不明白她,就没人明白了。” 慕容峋比阮雪音大三岁有余。此刻这番近似长辈劝诫的话讲出来,两人都有些续不动。桉树常绿,冬来亦如冠盖,日光沉沉坠下来。 “我也别扭。”半晌她再道,“下山之后到今日,好了很多,也学了很多。” 因为顾星朗和他试图给她的一整个明暖人间。她没说,慕容峋听懂了。 “或许僭越,蔚君也并不想听。锁宁城见吧。” 除了那颗消失的砂,阮雪音其实一无所知。她和竞庭歌之间亦无交心传统,寻常姐妹两句话便能挑明白的事,到她们这里需要一而再再而三,试探猜测,推理验证。 竞庭歌裹心,其实比她更严重。 姐妹。她心下重复。师姐妹也是姐妹。如果老师所言竞庭歌生辰确乎是十月初三,那么她是姐姐。 老师已经在锁宁城了么。 村舍稀疏,散落在缓坡平地间如山如石像是千年不曾变。狗吠二三,斑斓的衣裳晾在竿上支在路边,老人门口仰坐晒太阳午睡,精力过剩的孩童嬉闹着从眼前跑过。 阮雪音看着这幅图景,走得愈慢,远远见顾星朗一干人已经等在村口。他面朝自己,似也正眺村落山景,一身戎衣比着宫服更好看。 过分不真实的风景光影里,他的脸是唯一真实。 越来越近,足够看清对方神情了。 在这里生活也不错。阮雪音道。 嗯。顾星朗回。 两人隔着日色笑起来。 再出发,阮雪音依然上金玉驰。顾星朗反复递眼色,她只做没看见;与阮仲同走过褐甲的崟兵至车下,周遭无人,她静声: “我以为在锁宁城外、在崟宫都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五哥以后勿要——” “他在饭桌上换菜安排生怕纪晚苓吃不好的时候,没管过你心情处境。我想送你东西,也不必理会他。更何况只是小物,送友人,”阮仲顿了顿,“送妹妹,没什么不对。你不愿过去宁可继续独乘金玉驰,不也因为纪晚苓一路同行,眼不见为净。” 阮雪音无话可说。 这般赶路又是一日一夜。并非出游,期间没再为用饭停歇更没人提出要住店休整。崟君率队,三国兵士过城镇走驿道皆顺遂。 封亭关之变早已经传得天下知,此刻三国军队共赴锁宁更是惹得途径之处百姓侧目。 人人惶惑,人人不敢言。新君初即位,从姓氏到行事皆与阮家历代君主不同,这片国土接下来命运,足叫所有人悬心。 距离国都还有约四百里时,队伍停下来。 是阮仲还是顾星朗又或慕容峋提出来的,阮雪音并不清楚。她在车上得报听的是明确指令: 今晚宿在宁安城。 宁安是崟东五城之一,五城之中最靠北,依水而建,城中船比车马多。 该是刚下过雪,河流半封冻,几不见船只。阮雪音裹着斗篷下车,方知兵士都驻在了城外,除他们几人只有少数近卫随行以备周全。 “太高调了。要宿也该选个不起眼的郡镇。” “崟君在此,谁敢造次。”入夜冷,越往南水汽增加且是雪后,更见湿冷,竞庭歌裹着斗篷亦显得瑟瑟,“再说了,三国入崟的声势,宿在哪里都高调,不若选个大城,还能享一顿乱战前的饱饭安眠。” 只有饱饭,何来安眠。 何来乱战。 阮雪音转头看她。 “我不知道啊。锁宁城的状况你比我清楚。”竞庭歌一耸肩,完全读懂了对方表情,“没有最好。” 十二月二十封亭关之变到今日,天寒地冻,连续赶路,没有真正休整过。阮雪音忽懂了今晚这一歇之要义。 锁宁城近在咫尺。 无论是否乱局,必须歇一歇了。
第494章 酒魂 客栈名槐府。 不像客栈名,倒像贵人府邸。 坊间盛传槐府确为贵人府邸,被家宅无数不屑一窟的贵人辟出来做客栈,专门接待同样阔绰的住客。 槐府立宁安城西近十年,今夜所接住客之阔绰前无古人。 该也后无来者。 前庭是空的,槐树成林已经落光了叶,可以想见春夏之交槐花盛开时如何满地满空的幽香。 听说除了他们再无第二波住客,怕是早有安排。房间约十一二,门低廊阔,花植堆叠,各不相邻。中央偏东一处两层楼阁,曲廊残雪,该不是住处,吃饭饮茶之所。 果然便在此处用的晚饭。 两天一夜干粮度日,热汤下肚众人皆有些松了精神;缺月挂秃槐,出楼阁各回房间收拾,亥时过半,北廊下响起敲门声。 北廊下那间住着顾星朗阮雪音。满室浅湖淡白纱幔映清烛,阮雪音正浸在屏风后浴桶内昏然欲睡,顾星朗应声开门,不是沈疾禀事,却是慕容峋。 “喝酒么?” 顾星朗颇意外,“现在?” 慕容峋一指不远处阁楼上,“就差你了。” 顾星朗于话音落处听懂了这句“就差你了”。 也就毫无迟疑拽了斗篷出门。 地方在适才用饭那间大屋以南的小厅,通透,月光漫窗棂。阮仲一身灰青衣袍盘坐四方矮几边,一壶一杯正自独酌。 顾星朗过去,二话没说坐到他对面。慕容峋观此架势稍怔,移步坐到了两人之间另一侧。 很像判官。也像劝架的。 尚没开始喝,他已觉情势逼人,但见阮仲不疾不徐一一斟酒至满,顾星朗伸手拿一盏仰而尽,然后将空杯放回桌上望对面示意: 再来。 阮仲没说话,只提壶又斟满。顾星朗拿过酒盏再仰再尽,复将空杯放回桌上: 继续。 阮仲再斟。 顾星朗再闷。 顷刻间便是五杯。 “那个,”慕容峋咳一声,“酒盏虽小,也不必这般——” “出宫日久,忙于算计,祁君必是馋了。”阮仲快声,依旧提着酒壶定看顾星朗: “继续?” 顾星朗一笑,推空盏过去。阮仲斟下第六杯。 “上次对饮,饮的是茶,彼时崟君还是锐王,恭谨称朕为君上。”顾星朗拿过满盏,没喝,看着阮仲神情语意皆淡薄。 “是。”阮仲一壁答,自斟一杯,握在手中摇晃月光稀碎,“朕当时还与祁君做了笔交易,以崟东五城换雪音。这宁安便是崟东五城之一,不知祁君可还称意。” 此热闹慕容峋不曾凑过。连阮仲要的是阮雪音都算近日新知。他来了兴致,提杯至嘴边也是一口闷,见那二人皆握着满盏未饮,不愿太显得像观戏,也推空盏与阮仲,等着他斟。 阮仲没了兴致。 他盯着顾星朗等回应。 “若朕记得不错,崟君当初要的是支持。朕一直理解为,舆论场面上支持。崟东五城,是定而未兑的盟约。” “很多方法和说辞,当初没想到。就像谁都没想到,圣君会直接禅位。”阮仲静声,“朕有今日,最大动因是雪音,祁君是知道的。此刻蔚君在场,不妨做个见证,崟东五城朕依然愿给,”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 “我要阮雪音。” 顾星朗盯着阮仲半晌。 也一口饮尽杯中酒。 “且不说崟君从未明言过所为之人是谁。”他一旋空杯将其旋至阮仲跟前,薄瓷敲厚木,叮咣作响,“你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问我要人。” 旋杯之举已算挑衅,阮仲本就阴郁的脸沉了沉,忽动胳膊直接将那空盏拂落在地。 咣! 瓷杯着地碎,残酿半滴浸没月光。 “比你有资格。她值得一心一意。而你不配。” 纪晚苓就住在东廊之下。有些话本不必说白。 顾星朗死盯着阮仲又半晌。 忽起身隔着矮几一把拽住他领口,“你听清楚了。我如何待她,她知我知,我无须剖白更不必对你解释。你想要她,她跟你去么?” “顾星朗你把她当什么人。”阮仲由他拽着领口,“你一路带着纪晚苓百般照拂,当着所有人的面过从亲密,她不说你就以为她不难受?少跟我来那套君王家事一向如此,我不会。她跟着你只有委屈,我不会让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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