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7众观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太公垂钓 那绳在竞庭歌手中如一尾吐信的毒蛇,蛇身倏然缠上对方的绳,一卷一绕,绳尾便似信子狠拍在旋转的陀螺身上。 陀螺自移动,满庭灯火中模糊着影飞速朝小女孩旋去。竞庭歌再发力将男孩那根已经脱手的绳甩远,又将手中绳抛给女孩, “好好玩儿!” 女孩有些怯,对上竞庭歌灼灼目光又莫名来气势,接了绳,挥手抽起来,竟是个有准头的,不比她兄长差。 “你是何人?”男孩被一把制服,自然恼,瞪着竞庭歌终起世子派头—— 仿佛是前年请的封,很快得圣旨册立了。檀萦所出嫡子,自要为继承人。 “回小殿下的话,贱妾随老爷来府上吃酒!这不如厕毕,走迷了道!信王府也当真气派,院落一进又一进!” 那小世子盯着她,脑子有些乱,总觉与方才打赌抽陀螺的不是同一人。 婢子们趁小主子没反应,忙去搀竞庭歌要带她走,便听妇人又道: “却不知您今日也在府上,怎不一同入席?是与贵客们不相熟,不便现身?” 小世子被这粗鄙大肚的妇人折了玩儿兴,其姐又在旁抽陀螺抽得起劲—— 其实是姐,竞庭歌见那女孩唯唯诺诺才以为是妹。 他越想越气,便有心找人晦气,扬脸问道: “今日贵客们是谁?” 婢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答: “回世子,仿佛是上官大公子与这位夫人,还有温先生和温家大小姐。” 小世子冷哼,“这有什么不熟的。温斐为我授过课,近来在读的书,也都是他定的。” 往来甚密啊。但整个麓州论学识,无人能出温斐的右,便如昔年纪桓为顾星朗的老师,也合情理。 “那——” 她待要再问,忽听熟悉女声震耳欲聋: “夫人怎在这里!”却是早先领路那婢子,慌张张跑过来,“怪奴婢不该想着筵席那头少人,先回了去,才叫夫人迷了路!” 都走近了还扯着嗓门儿喊,怕谁听不见么?竞庭歌正要蹙眉,遥见后头还有人,步势如虹,仿佛檀萦。 怪不得。这是怕被责罚故意喊给主母听,强调先回筵席上是怕缺人伺候呢! 遂快步往那头迎,经过女孩身边时握一握她手,稍蹲拉近距离:“抢陀螺极须技巧,要多练。”再蹲得低些至她耳畔, “还想学,城西不夷园找我。” 檀萦一身白芨红缎裙踏进内院,竞庭歌已经起身复往前走了好几步。 “夫人将临盆,脚力却好。”檀萦冷着脸,“半柱香不到,已经同孩子们玩在了一处。” “王妃恕罪!贱妾头回入王府,花了眼,出厢房便寻不见方向了!误闯小殿下的内院,实在该死!” 她诚惶诚恐地,倒叫檀萦不好发作,扫一眼两个孩子没出差错,便要领人返席。 “母亲!”却听小世子在后唤。 檀萦转身。 “儿子想,” 檀萦缓神色,“想好便说。若没想好,等母亲回来再说。” 小世子一指竞庭歌,“让她教儿子玩陀螺。” 檀萦蹙眉,觑一眼竞庭歌,“游戏消遣罢了,哪值特意学?纵你课余玩乐已是嘉赏。”这般说,向几名婢子,“时辰不早,带世子回屋洗漱,再温两遍书。” 这培养阵势。竞庭歌暗乍舌。不输昔年她和阮雪音在蓬溪山。放在皇家论,太子用功亦不过如此吧? 便见其中两名婢子应,一人一侧伴小世子行礼离开。 剩那名婢子与小女孩一般唯诺,绞手在旁,而女孩自檀萦进来便停了陀螺。 “你也带小姐回屋。一再嘱咐了,少过来,世子课业重,耽误不起。” 遂作鸟兽散,竞庭歌服服帖帖跟着走。再回正厅,歌舞正献。她此来有所获,吃喝也比方才尽兴。上官宴装模作样赏歌舞,余光瞟她志得意满,便有些来劲,又不好问。 终待筵席散,信王道之后若有必要,还需几位听传召上堂。自不包括温斐,温抒应声答是。上官宴与竞庭歌也连点头,辞别瑜夫人并主人家,瘸着拐着颠簸着,双双上了车。 “棒打良缘,恼我得很吧。”上车顿觉累,竞庭歌靠窗一歪。 “没打成啊。”上官宴一脸无谓,“她没拒绝,我也没拒绝,便是可以相处看看的意思。明日吧,瑜夫人授课,我去书院拜访。她不是日日在院中理事?” 还真要求娶人家?竞庭歌颇服气,“我瞧你素日带姑娘,美艳的居多,这温小姐清水之姿,月华气度,有些勉强吧?” 上官宴饮了酒,歪靠另一侧车窗直摇头,“此言差矣!美人各具其色,要懂得以不同心境赏识。你师姐就不美艳,却是清绝中极品,高岸深林雪光覆不足以形容。你也不美艳,属于——” 竞庭歌全无兴趣听品评。世人皆道她美,却从无词汇描摹,有回床帐内迷糊着,随口问过慕容峋,他亦答不出,好半晌只重压过来,秋夜虫喑哑。 显然上官宴也被难住了。 他措辞片刻,找不出合适的,蓦然想起去岁锁宁城外狭路逢,一笑:“彼时初见,车帘子掀起来,你这张比月光还白润的脸,眼尾那抹翘弧,直叫我以为遇上了狐仙。”【1】 算了不得的褒奖么?竞庭歌只记得幼年时和下山后那些油腻腻的眼,敬而爱重,便在慕容峋那里她都感觉不到。 终只是为这副皮囊啊。有时叫她自己都憎恨。顶着如今这张泯然众人的脸,反得自在,行事亦更少顾忌。 上官宴见她不言,转话头:“筵席上一去这么久,探着好事了?” “偌大的信王府,顾星朗都探不出所以然,我走一圈有什么。平白叫人抓现行罢了。” “现下是二打一,温氏并信王府一众智囊对我们两个,硬拼不合算,只能接招迂回。” 竞庭歌点头,“你去温抒那里使劲算个好策,名门闺秀见多了敢想不敢上的,怕是架不住厚脸皮。”说着转头看他一眼,“还是张好看的厚脸皮。” 上官宴颇受用,饮了酒人也高兴,嘿嘿笑。 “我也垂了条鱼线。”竞庭歌继续道,“上不上钩,就看这几日了。” 方才一去好久不回的斩获吧。上官宴懒再问,望出车窗。南国夏夜芬芳与北国大不同,苍梧已成了他回不去的故乡。 抽陀螺的本事是慕容峋教的。竞庭歌坐另一侧,也望出车窗。若非她下山搅局,今日蔚君该是慕容嶙,他很可能依然抽着陀螺在睦王府月下弹琴,春来赏花。 那些年在蓬溪山试练的时局游戏,终是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和整个大陆的格局。 而老师苦心孤诣,又真只为一局东宫药园亡国恨么? 【1】460迷途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七月吹花 第二日女课开,麓州少女妇人们齐至城郊山脚下,溯溪往书院。 最小的不过六岁,尚飞着两根辫;一眼望去,最年长的鬓间已见白。 有走在前头的少妇回身问老人家来学什么,是否香道—— 这把年岁,习琴棋书画既无精力也无用途的意思。 妇人知礼,自不明说。老人却坦坦,道活了几十年,不过埋首吃喝拉撒、侍奉一家老小,临了,也想听听外面的事。 少妇不知她所谓外面的事为何事,商道政势,天下风云?女课也不讲这些。据说瑜夫人会授些圣人道理,以为普世,偶涉诗词文章;余下的,女则女训罢了。少妇自己没念过书,家中还算过得去,此来为学些诗书、香道、茶艺,以期守住有意功名、他日或成气候的丈夫。 万顷书院并非真万顷,却也着实大。女子们浩浩汤汤入院门,青丝攒动,温抒长于此,二十余年不曾见。 “总觉得像,”她下意识喃喃。 “另一个世代的开始。”纪晚苓接。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都笑。女子怀才,命途多舛,偶有杀出血路的,凭家族荫蔽一世推护罢了。她们都是这套规则的受益者,虽为女儿身,受过三分男儿教,另七分仍不过女子德行、相夫教子。 那三分也便只予了见识格局、场面上说话的技巧,终身无以致用。 至于这些好奇多过志向的姑娘妇人们,赶皇恩福泽、摸些皮毛罢了。 上午纪晚苓开讲,主要论诗书。温抒从头至尾守在讲堂内帮手,途中出来察外间是否都妥,便见上官宴捧花而来。 时值盛夏,那一身浅绯尤衬得此人面如桃花。偏手中花束无色,随步乘风不断飘散出透光的絮,竟是一大捧蒲公英。 历来大族于礼数上严苛,门当户对的男女们亦不好以花束为礼造访,多少显轻浮。 此时上官宴不仅捧花,还是捧从不被人用以为礼的蒲公英,还粲笑着于飞絮中径直走向温抒—— 一整个万顷书院,观者下巴掉。 温抒今日着青,立在廊下眼瞧对方至身前,礼貌一笑: “公子这捧仙尘沿路飞散,到这会儿已经所剩无几了。” 上官宴正笑得尽兴,闻言猛低头。 是秃了少许,却不损繁盛,蓬蓬雾雾如临旷野。 “便是防着此物爱乱跑,特意摘了许多,城郊所有蒲公英怕都于今晨被摘尽了,方得这么一束。”他作此答,双手奉上, “还请小姐千万收下。” 回廊比庭院地面高半级,两人身量差距也便小了些。而上官宴有意微抬下颚表赠花诚意,众人盯着,温抒只得伸手接, “多谢公子美意。但这蒲公英生于郊野,温抒短见识,从未听闻有人插瓶水养之——” “不是要小姐插瓶养它。”上官宴复粲笑,“听闻妇孺都觉吹蒲公英有意思,送来给小姐吹玩取乐的。” 倒不假。蒲公英花期长,由春至秋,温抒多年山野间走动,没少干过这种事。 但岂能场面上提。就此书院中吹花,更非贤媛仪范。 一时便有些冷脸,再道谢,张口欲唤人过来将花拿走安置。 却在出声之瞬被扑面而来的飞絮迷了眼。 那白絮乘日光,舞在跟前如浅金的萤。偏荡得极慢,而至于烂漫,上官宴桃花般的脸便在飞絮中漾出奇异的彩。 这图景也就自此在温抒脑中留存了许多日夜。 当时镇定,因家风。而情与意与心弦拨,从来与教养仪范无关。 上官宴廊下吹花的七月也自此在万顷书院留存了许多年。 为后世乐道。 变成一段传奇中没被时光湮没的小小注脚。 竞庭歌白日便去了不夷园,一等大半日,至黄昏仍不见信王府那庶女至。 夜里更不会来了吧。她颇讪讪,临近产期受不得累,打道回府。出园子未及听闻上官宴追求温家大小姐的热议,立时觉出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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